六月十五,太陽初升。
陳慶一反常態起了個大早,精神奕奕地去洗漱更衣。
嬴詩曼吃飯的時候才提及她的皇姐虧空了嫁妝的事情。
始皇帝肯定張不開嘴提及此事,還是鄭妃出面,拐彎抹角地表達了他們的意圖。
“皇姐的府邸價值不菲,你再添補些,讓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爾後天各一方,咱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嬴詩曼嘆了口氣,對同父異母的皇姐想同情卻同情不起來。
她一開始還納悶,好端端對方怎麼突然想要那麼多香皂。
原來是拿去高價售賣了,昧著良心佔自己的便宜。
既然如此,姐妹親情自然一刀兩斷。
無非是最後斷得體面些,不要折損了皇家的臉面。
“我給她添補錢財?”
陳慶頓時老大的不樂意。
“你皇姐都是二嫁了,年歲也不小了吧?”
“這又不是窖藏的好酒,放得越久越值錢。”
“也不是什麼文物古玩,包漿了才能顯出其受人珍愛。”
“再說內務府是皇家產業,為夫焉能殉情偏私,讓陛下蒙受了損失?”
嬴詩曼沒好氣地瞪著他:“皇姐若是空著手嫁過去,豈不是惹天下人恥笑?”
“我都不計較了,你怎麼還耿耿於懷?”
“平時你在家裡也不是這樣的啊。”
“那天熱巴一腳踢碎了兩件瓷器,你都沒處罰她。”
“對我皇姐怎麼如此小心眼?”
陳慶理直氣壯地說:“夫人此言差矣。”
“咱們關起門來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那自然什麼都好說。”
“出了這道門去,我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惹得我火氣上來,上去就是一頓重拳出擊!”
嬴詩曼眼瞅著他油鹽不進,瞪大了眼睛一直盯著他。
“夫人小心眼裡進了沙子。”
陳慶笑嘻嘻地撫下她的眼皮,站起身道:“為夫公務繁忙,先出門去了。”
嬴詩曼等到走出去很遠,才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自己給皇姐貼補些吧,是多是少,總歸是盡力了。”
——
宜春宮。
扶蘇去上早朝還沒回來,陳慶卻意外在這裡遇到了來找他的蒙甘
:
。
“師父,您說的那件案子判下來了。”
“週會當眾行兇,殺傷人命,以功爵相抵,被貶為庶人,家產抄沒,流放北地戍邊。”
蒙毅此時掌管刑部,蒙甘去打聽點訊息再方便不過。
“哦?”
“何時啟程?”
陳慶還在思考著如何開展掃盲運動,聽聞此事立時嚴肅起來。
“苦主家中自知理虧,連面都沒露。”
“案子昨日判下來,今天就該上路了。”
蒙甘回道。
“你稍等。”
“我去準備……你也來。”
“蒙恬是你族叔,你說話比我好使。”
陳慶招呼著他,就去找宮中侍者準備筆墨紙硯。
一刻鐘後。
蒙甘提著包袱,跨上戰馬飛奔而去。
追逐許久,終於在渭河水畔遇到一支絡繹不絕的長隊。
秦法嚴苛,每年京畿之地都有大批邢徒被送往北地從事苦役。
週會雙手被縛,像是穿螞蚱一樣和其他人綁在一起。
因為是重刑犯,他的脖頸間還上著枷板,沉重的分量壓彎了他的腰。
清脆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
週會忍不住回頭望去。
一匹快馬絕塵而來,背後是恢弘壯麗的大秦都城。
恍惚間他好像回到了北風呼嘯的北地。
那時候他在漫天大雪中,與匈奴浴血廝殺。
仗打到最後,殺得雙眼血紅,看什麼都像隔著一層紅霧。
直到回頭看向偉岸的邊關長城後,他才拄槍發笑。
又打贏了一場!
可惜……
沒想到今日會以這種境況,重回北地。
“週會留步!”
“哪位壯士叫週會?”
蒙甘直到近前,才勒起馬韁。
戰馬人立而起,發出高亢的嘶鳴。
“某家蒙甘,奉師父之命,給周兄來送些盤纏。”
“還望諸位公差行個方便。”
蒙甘躍下馬來,衝著結成防守陣勢的衙役作揖。
“原來是蒙公子。”
看管囚犯的衙役鬆了口氣。
這架勢真像是來劫囚的。
怪不得如此唐突,原來是蒙家的後起之秀。
週會直愣愣地看著威風八面的蒙甘。
他在北地戍邊,有幸見過幾次蒙恬大將軍,對其尊崇有加。
可自己一介無名小卒,怎會驚動這樣的大
:
人物?
蒙甘在衙役的引領下走過來。
他先友善地笑了笑:“我師父是內務府陳府令,壯士可還記得?”
週會霎時間恍然大悟。
審訊的時候總感覺內史府的主簿在刻意引導,有心替他開脫。
連殺四人,最後卷宗呈送刑部後,卻連體刑都得以倖免,只判了個徒刑。
“拿著,路上花用。”
“裡面還有些吃的。”
蒙甘直接把手裡的包袱塞到對方手中。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還有入手沉甸甸的分量,讓週會一時間手足無措。
萍水相逢,他何德何能,值得這樣的大人物憐恤?
“這裡還有兩封信。”
“一封是我師父親筆所書,一封是我的。”
“到了北地後,交給我族叔蒙恬大將軍,他定會將你好生安置。”
蒙甘鄭重地把兩封信交給對方。
週會愣愣的,既說不出話,也想不出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
“我師父還有詩相贈。”
“連我剷除莎車國亂臣賊子,撥亂反正,師父都沒贈我詩。”
“周壯士你可一定要珍惜啊!”
蒙甘酸溜溜地說了一句,昂首吟道:“前面忘了,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後面也忘了。”E
“待我回頭記起來,再給你謄寫下來送去。”
週會忍俊不禁,“多謝蒙將軍。”
“無需客氣。”
蒙甘拍了拍他的肩頭:“大丈夫當死於邊野,馬革裹屍而還。”
“過兩年你要是還在,某家去找你飲酒。”
週會用力點點頭:“一言為定,會恭候大駕。”
“諸位慢行。”
“沿途多照料些我這兄弟。”
蒙甘衝著差役拱拱手,跨上戰馬揚長而去。
週會遙遙地望著對方的英姿,心中百感交集。
“周壯士,小人這就給您去了枷鎖。”
“想不到您居然與蒙家有舊,此去北地定然能建功立業,重振門楣呀!”
“書信您可千萬收好,我幫您揹著行囊。”
差役們討好的笑著圍了過來,態度與先前大不一樣。
週會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武成侯古稀之年仍能征戰沙場。
他週會年輕力壯,起碼還能再戰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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