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揚雖然和彭彬算不上熟悉，但作為對手，他對彭彬的瞭解不可謂不細緻。
這個冷酷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現在卻坐在這裡大言不慚地感慨人生？
實在令他感到可笑至極！
他雙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冷冷看著彭彬，靜待他接下來的表演。
彭彬迴轉目光，挑起眼皮瞟賀子揚一眼，拖著散漫的語調揶揄道：“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該不會是怪我打擾你們敘舊了吧？”
他撐著下巴略作思索，又饒有興致地說：“我倒挺好奇的，一個新歡，一箇舊愛，都對你痴心不改，你更喜歡哪個呢？”
聞言賀子揚心臟猛跳了一下，怒火騰一下燃燒起來，冷聲反問：“和你有關係嗎？聽說你至今單身，有閒心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彭彬被說中痛處，眼中陰鷙一閃而過，繼而自嘲地撇撇唇角，推開咖啡杯起身告辭。
“我會找合適時間把證據交給你，再會。”
說完他轉身下樓，在經過秦朗身邊時不知道悄悄說了句什麼，惹得秦朗仰頭向二樓圍欄處望過來。
賀子揚怒火直往腦門上竄，站起身就要下樓找彭彬算賬，卻與秦朗溫和的目光遙遙對上。
他頓住腳步，心間的怒意漸漸平息下來，調整好情緒，懷著複雜的心情，從樓梯上一步步往下走。
彭彬已經出了咖啡館，只有秦朗微笑著站在鋼琴旁看向他，眸中有掩飾不住的驚喜。
“子揚，好久不見，最近好嗎？”聲音溫潤，仿如賀子揚記憶中那個少年。
“我很好，你呢？”賀子揚看著他，也輕輕地笑。
“我也是！”
秦朗回以一笑，眼底卻微不可察地染上一抹失落，不過很快又被他小心地隱藏好了。
時過境遷，曾經的戀人身邊早已換了人。
曾經在他面前無話不說的人，半年來遭遇的一切，都不願再向他傾訴了。
此後餘生，所有欣喜，不會再和他分享，所有旅程，他都沒機會再陪伴身側……
賀子揚怕彭彬不懷好意，擔憂地問秦朗，“剛才那個人和你說了什麼？”
“他說你在樓上，”秦朗看他神色凝重，微微蹙眉，疑惑地問：“你們不是朋友嗎？”
賀子揚不好細說，含混地回答，“算是吧。”
好在以他對秦朗的瞭解，秦朗不像是在說謊，他提在半空的心終於慢慢落回胸腔裡。
秦朗看
：
他眉心舒展開來，便也點頭輕輕笑了。
陽光穿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他身上，斑駁的光影為他鍍上一層暖色。
他唇角微彎，笑意清淺，原本清俊的五官，在柔和的陽光下愈發溫潤動人。
賀子揚望著眼前他曾放在心尖上喜歡過整整十年的人，心神一陣恍惚。
他一點都不相信彭彬，卻被彭彬說的“新歡舊愛都對他痴心不改”攪亂了心神。.
其實上次在醫院，看到秦朗對任飛的態度總有淡淡的疏離，他就隱隱開始懷疑了，只是他從不敢深究。
不是覺得難以啟齒，也不是猶豫自己該在秦朗和江語晴之間如何擇抉，而是害怕再多揹負一份愧疚。
他欠秦朗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如果秦朗再因為他不肯接受新感情，讓他怎麼能安心一個人享受幸福？
若時光倒流，在他還沒有愛上江語晴之前，得知秦朗沒有和任飛在一起，他一定會高興到瘋掉。
可是，就在他終於狠下心忍著痛，一點一點把秦朗從他心底剔除乾淨，再慢慢愛上江語晴後，忽然戲劇性讓他知道秦朗一直愛著他……
命運和他開了一個多可恨的玩笑啊！
現在，他不再像過去那樣，總是情難自禁地想要去靠近秦朗了。
秦朗近在眼前，他卻滿腦子想的都是江語晴。
江語晴澄澈的眼眸，江語晴甜甜的梨渦，江語晴奮不顧身為他受過的傷，江語晴為他做的蛋糕，江語晴還在等他回家……
曾今，他和秦朗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這樣心不在焉地想過任何人。
過去的感情，就像不經意間偷偷溜走的時光，已然一去不復返了……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出口，但一向心細如髮、又對他極為了解的秦朗，又怎麼會不知道他深埋在心底的愧疚。
“我爸媽的事，誰都不希望發生，但誰也沒辦法改變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子揚，我不希望這件事最終積鬱成你的心結，我們都放下過去，輕裝前行吧！”
他聲音輕輕的，像微風拂過樹梢，吹皺湖面，盪漾起細小的漣漪，卻攪的賀子揚心緒難平。
秦朗繼續說：“記得以前你本來想學吉他的，可惜我不會，只好教你彈鋼琴，你天分好，學得快，沒用多長時間就會了……”
他垂下眼眸看著身側的鋼琴，修長的手指輕撫過琴鍵，思緒不由回到過去
：
兩人並肩練琴的時光。
他收斂心神，抬眼微笑著看向賀子揚。
“可以最後再為我彈一次鋼琴嗎？此後你就不用再覺得虧欠我了！”
賀子揚怔怔望著他，張了張嘴，半晌才說出一個“好”字。
他在鋼琴前坐好，手指按上琴鍵，跳躍的音符自指尖流淌而出。
這首《誓約》曾是他最愛彈給秦朗聽的。
他們一見鍾情，志趣相投。
他們曾在彼此的青春裡畫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
時隔五年，他們之間心與心的距離卻彷彿隔了千萬重，不復昔日。
那些鋼琴鍵和吉他弦交織的青春，牽手一起走過街角的竊竊私語，摩天輪上並肩仰望落日的悸動，在沙灘上一起許下永恆誓言的少年身影……都慢慢湮滅在記憶深處……
能夠在最好的青春裡遇見這麼好的你，並與你相知相伴，是我年少時最大的幸運！
你留給了我太多美好的回憶，可惜我帶給你的卻只有傷害……
賀子揚在心裡默默說著：秦朗謝謝你，秦朗對不起啊！
秦朗坐在鋼琴正對面的咖啡桌旁，凝望著彈琴的人。
他喜歡了十年多，或許還會喜歡很久很久的人。
曾經的少年，被世事磋磨的收斂了些許銳利的鋒芒，眉宇間染上一絲滄桑，少了幾分明媚，卻多了些成熟穩重的韻味。
咖啡館裡的人因他痴迷，他也為他痴迷。
他依然是那個眉眼飛揚，集萬千矚目於一身，驕傲又耀眼的賀子揚。
聽著當初他為自己寫的歌，他不由微微沉醉。
他們的過去，如同黑白電影，在他心間迴圈播放著。
他微笑著，眼裡卻有晶瑩的淚光在不停閃爍。
……
賀子揚撫琴的手指停下，一支鋼琴曲結束，他抬起氤氳著水霧的眼睛向秦朗望過來。
秦朗從餘音中回過神來，微微笑著輕拍手掌，為他送上讚美。
然後站起身笑著說：“子揚，珍重！”
短暫的相聚，匆匆的別離。
往事如輕煙隨風飄散，惟願心中釋然不留遺恨。
賀子揚坐在鋼琴前久久未動，他無聲目送秦朗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館門口，手指輕輕撫過琴鍵，黯然垂眸。
秦朗走遠了，他們的曾經也遠去了。
最初撩動心絃的人，最終卻淪為了彼此漫漫生命長河中的過客。
他們逝去的美好，再也無法重溫……
曲終，人散，不回首！
不再遺憾，唯留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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