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條老龍。
一條像似華國名著中大鬧天宮後,被壓五指山下不得動彈的潑皮孫猴的老龍。
背靠是連綿起伏的片片青山。
這座相鄰於龍谷之上的巨大山峰，半腰處側對陽光的一處平臺，被劈開成為斷崖。斷崖正前，蓋有一座竹木為骨,蒿草為棚,隨意搭建而起,可用遮風避雨的巨大窩棚。
窩棚之下,叮叮噹噹墜有各種玩物的條條繩結後,百無聊賴趴著一顆碩大蒼老的龍頭。
白咕咕站在龍頭面前,仰頭去望。看那窩棚高高的頂梁,彷彿在人界時,站在一幢二三十層高的摩天大樓下。
一同來的小龍夥伴們，吵吵嚷嚷著，分別從各自的龍尾巴中,傾倒出來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禮物。
有從河邊灘撿來的乳白石頭，從樹上捉來的大角昆蟲,街道旁掰斷的水晶,路邊採摘的野花……
行燈彎下腰去,將之前來時從赭龍盧姨那邊分得的蛇莓果實，剩餘兩隻，一同堆放在了那堆禮物旁邊。
白咕咕不免慌亂。
忙不迭地有樣學樣。同樣將之前收下的幾顆果實，送與老龍，當做見面禮物。
“這些好孩子們，見我老龍獨自一條生活在後山,總能帶來這些新鮮活潑的東西。”
注意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詫。似乎很是奇怪，為何這樣一條受龍尊敬、德高望重的老龍，孤寡獨居,偏偏又只露出個頭。整個龍身都被壓在山下。
“年紀大了，也不愛動彈。”
老龍長詩笑了笑說：“可這龍一不動彈吧，不時總感覺到身子骨有點冷。於是便教這些來前看望的年輕小輩們，時不時多往我老龍身上添蓋點兒土。”
“不知多少年過去。蓋著蓋著，也就成了這樣起起伏伏的山。”
老龍在山間搭起這樣一座粗糙的窩棚，將頭埋了進去。過往來去的大龍們，遵照他的心願，將厚厚的黃土，一點一點撒成了山。
前來拜訪的幼崽們，帶來各種奇奇怪怪的石頭，和亮晶晶的水晶。一串一串的懸掛墜在窩棚的簷下。
幾百年過去。
山林中的竹木枯黃又是一茬。
老龍遮住腦袋的簡單窩棚，竹木骨，蒿草蓋，卻似依舊前不久時剛翻新成的。
風聲掠過林間，大片大片竹枝發出沙沙地聲響。
長葉紛飛，窩棚下成串連結的石頭水晶，也在叮叮噹噹的作響。
“真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啊。”
老龍仰起脖子，忍不住地嘆道。
“爺爺爺爺，您喊咕咕公主來，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小火龍灼炎帶領一群夥伴們，化形原身飛出山林。往山後腳下河灘地去。一條小龍兩爪子的，速度飛快地薅回大捧的蒿草，新增蓋在窩棚的頂上。
辦完差事，重新又落了地。
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長詩爺爺究竟會用怎樣的辦法，能夠讓一直舉著牌板的奶黃公主，真正的開口說話？
“小龍公主是叫咕咕？”
老龍認真揣摩過片刻，“真是一個奇奇怪怪的名字。”
“……”
白咕咕舉牌：到底怎樣，我才能夠像其他小龍幼崽們一樣…
真正的開口說話，而不僅僅只是嗷來嗷去嗷嗷嗷的。
“小殿下莫急。”
老龍長長的龍鬚動了下，從窩棚深處，飛出一堆各種各樣的果子零食。示意一群幼崽們先坐下。
“小殿下之前生活在人類世界？具體有多長的時間？”長詩爺爺問。
白咕咕點點頭。
依照一條龍的標準來算……
舉起牌子：不算很久，也就個二十年吧。
“二十年啊…”
長詩老龍低低嘆道。似乎也格外的心疼。“算作人類，大多早已經找到伴侶，生育幼崽了。”
白咕咕：……舉牌。
不不不，爺爺您可別誤會。現在人類講究起來晚婚晚育追求自由。我單身，戀愛沒談過，連帥氣小哥哥們的手手都沒牽到過！
“小殿下來到龍堡後，所說所講的每一句話，依舊是按照做人類時的說話標準來的吧？”老龍又問。
是啊。
白咕咕點頭。
同時舉牌：這很奇怪嗎？
“果然…”
長詩老龍重重又嘆了口氣。
聽他解釋：“身為妖類，我們龍族的語言，與人類的語言，從根本上，還是有著很大區別的。”
“人類語言有人類的特徵，龍族語言，同樣也有龍族的特徵。小殿下
：
只依照當初人類講話的方式，聽到龍族耳朵裡，自然只會轉變成為平凡普通，無意義的嗷嗷叫。”
“嗷？？”
白咕咕舉牌：但很奇怪的啊，當初龍爹來到人界，尋找到我時。所說所用，我們之間的交流，完全沒有問題的啊。
“小殿下可知，龍族為何會有一朝破殼，百年化龍這個說法？”
白咕咕搖頭，只知這是龍族中一項標誌著幼崽成年、走出山谷的象徵。
“龍蛋的存在，可以保護我們單純脆弱小幼崽們安全出世。一身鱗甲，可以使得我們的龍身無比堅固。而後生出的龍角，則可以幫助我們攫靈氣，通大道。”
“大道二字，並非單純指的天道，而更多層面上，則是傳承。”長詩爺爺笑著說。
龍族的傳承千百萬年。有許多龍在大限將至，肉身消亡之前，會選擇將自己學識、經歷、以及種種思考，通通都刻進角中，留給後龍。
而往後的出世小幼崽們，在成年化龍的一瞬間，便會透過一瞬間暴漲增長的龍角，接受傳承，得到知識。
“這與小公主她不會說話，又有什麼關係呢？”
小鑽地龍長生，傻傻地打斷說：“她可以聽懂我們的話，我們卻不能夠理解她的嗷嗷叫，這也太…太不公平了！”
“好好聽爺爺說話！”
灼炎一爪子將他龍頭按了下去。
長詩爺爺於是呵呵地笑了。
“道理其實也很簡單啊。”
“一條成年龍所接受過的傳承當中，理所自然會包涵有這個世界上各種各樣的文字、語言。所以當小殿下您的父親、權利那孩子去往人界時，能夠與當地人類毫無障礙的交流。”
其原理大致等同於是一位熟識多國語言的外交大師。
在與不同國家、不同地區人交往的過程中，會不自覺的切換成為對方的語言，來保證交流溝通的順暢進行。整個過程，連本人自己也不會察覺到。
“小殿下之前尚未破殼，並且毫無破綻的擬態成為人類。外表、體態、生長特徵，乃至學習能力，語言天賦。通通都是人類的均衡水平。每天勤學所練習過的，也只有人類的語言文字。”
一旦破殼後，失去擬態。
以一條未經練習的稚嫩小龍身，去講人類的話，自然也只會成為亂講一氣的嗷嗷嗷。
合著這技能還只預設附加在肉體上的啊？？
白咕咕暗暗吐槽。
“單獨使用華國語言時，只會變成嗷嗷的叫。可若換上一種語言，定還會有別的收穫。”
“不信，小殿下也一試。”
“……”
老龍這話有些神神叨叨的。
白咕咕嘗試說完一串英語。
果不其然！Ｅ
竟然變了字音！！
由一連串眾龍懵逼，不明所以的嗷嗷嗷。
轉變成為
“嘰嘰嘰嘰嘰嘰…”
雖然同樣的不明所以。
但，不過，至少總算找到了個突破口。
這也是一個非常值得慶祝的重大發現！
“曾經在人類世界所學到的東西，有時也會成為小殿下在這邊成長生活的絆腳石。如若覺得吃力的話，適當時機的遺忘掉一些，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這是老龍長詩，所給出的勸告。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
長詩爺爺說道。
他吩咐行燈：“將我牆角那堆雜物中，有幾顆藍水晶色的留影石。是前段時間，翡翠龍小薇婭她們前來，交託與老龍我的。”
行燈龍身靈活，動作麻利。很快從一堆雜物中，將那幾顆留影晶石，盡數翻找出來。
晶瑩藍色的寶石亮起，顯現出來當初它所記錄下的場景。
那是一場慶典
綿延數萬公里外的大妖小妖們，聚集圍繞在靈界之王的寶座下，他們振臂奮起，山呼海嘯。
是當日在落英谷中。
她滿月酒宴的那幾天。
白咕咕不自覺間瞪大了眼。
跟隨晶石持有者移動飛行的方向。從當時山谷中慶典的宮殿，一路直到數萬公里外，大妖們負責戒備的封鎖線。
天空中徘徊著鳥族。
而鳥族對面，相隔僅僅一條河溝的距離。無數人類發明製作出的無人機，同樣在半空中，嗡嗡低鳴著，排列成為矩陣。
毫不做作，嚴陣以待。
白咕咕一瞬間，後背發寒幾乎快要顫抖起來。
留影石中所記錄下的畫面。
似乎拍攝者本龍，也礙於是自身太過弱小膽怯。她
：
從空中降落，遠遠躲在一處有虎狼大妖守備著的樹叢後。
“天上飛的那些東西，嗡嗡嗡的，好像臭水溝邊飛舞的蚊蟲一樣。好討厭啊。”虎妖抱怨的聲音。
“之前不還有全副武裝，踩著仙劍的那些…”
狼妖同樣的脾氣不順：“真不知那些負責空中鳥類，都在做什麼用的。”
直接一把飛羽過去，將那奇奇怪怪的人類，連同他們製作出的東西，通通都戳成篩子不好嗎？
“不不，那些可東西不能戳！”
虎妖明顯緊張起來：“前段時間，我舅媽家三表叔的二兒子，就是氣不過。一巴掌拍碎了個飛在天上的，人類什麼什麼的直升機。”
“結果呢，好傢伙，大批大堆的人類，好像瘋了一樣。各種偷襲各種埋伏的，接連追殺了他整整七天！”
“尤其那種大大小小，名為叫木倉的東西，打出來的花生米，生疼生疼的。我舅媽三表叔的二兒子，就差點沒被做成件虎皮裙！”Ｅ
在狼妖震驚眼神中。
虎妖繼續說道：“還有啊，之前森林中大小妖們，大家大多都見過的。人類他們全副武裝，結伴出行。穿梭在林間，腳下踩的，也不是飛劍。”
“踩飛劍的是仙族，而他們，只是人類。”
“人類腳下的那塊闆闆，好像叫做什麼…飛行滑板之類的？”
兩妖間的對話，戛然而止。
是這顆留影石中，所能記錄的內容，已經達到上限。
畫面終結，光芒消散。
白咕咕按捺住了自己怦怦亂跳的心臟。
她舉起牌子：長詩爺爺為什麼，會給我們這樣單純又弱小的幼崽，看到這些？
直接帶著這幾顆石頭，去找龍爹，去找他們的金龍陛下。作為龍族、全妖靈界的王，他、他一定會…有辦法……
不，不對。
明明是人妖兩邊的問題。
作為前人類，現龍族的掌上小公主。她為什麼會在第一時間，想到要將龍爹推出去解決問題？
白咕咕為自己突然之間，竟生出這樣怯懦，想要逃避的想法。
而感到深切的語塞。
老龍長詩卻彷彿看穿她內心的想法。
深深嘆氣說：“你父親，小金權利他，這片天底下所發生的變化。還未曾有能夠瞞得過他的。”
只是當天，是他最最疼愛的小龍公主滿月慶祝的時日。
嗯，慶典之時，不可大動肝火。
這是身為老父親的原則！
“依照權利那孩子的脾性，定也暗搓搓地在做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是否就意味著，人妖兩界的…戰爭？白咕咕想問。
“而縱使擁有著千百萬年壽命的巨龍，也終將會有老去的一天。”老龍說道。
到那時候，不知這位從人界歸來的小龍公主，又該帶領著整個龍族，走向怎樣的未來？
真是奇怪的老龍。
一邊讓她選擇遺忘，另一邊，卻想讓她來從中尋求到解答……
在返回龍堡的途中，白咕咕不自覺地想到。
同一群小夥伴們告別，回到龍堡時。
不見龍爹，老龜爺爺等候在兩扇金黃的雕花大門前。
“咕咕殿下回來了，肚子餓了嗎？要喝瓶瓶奶？”
“嗷？”
白咕咕小小嗷了聲。龍爹呢？
“陛下的話，方才夜龍大人、帶領著紅龍大人，以及紅龍大人家的幼崽小滿，從人界歸來。說有重要的事情，正在向陛下稟報。”
多日來朝夕相處，老龜爺爺已經足夠能理解到她幾聲，簡單的嗷叫。
“嗷嗷？”
小滿？
白咕咕記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中庭用白石圍欄圍起的闊葉樹旁。
微微泛涼的夜風中，靜靜站著一位小小的女孩。
女孩年紀，與她化為人形後，基本相仿，三四歲左右。
龍瞳注視之下，她沒有角，也沒有幼龍必備的小尖牙和尖尖的爪。身後的尾巴…
尾巴，並非焰狀的龍尾。
而是一條，長長的，老鼠的尾巴……
“幾日前陛下以及九長老他們就唸叨過，說殿下現在既已經學會幻形…”
老龜爺爺跟在身後，念念叨叨地說著：“靈力使用的水平也在逐步提升。也是時候該像谷中其他的小龍幼崽們一樣，離開陛下，進入管託園…”
白咕咕猛然間意識回籠。
“等等，你方才說什麼？”
幼兒園？？
……
作者有話要說：咕咕：不，我不想上幼兒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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