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蓮仙城城下。
喬圓手握骨片，獨自面對冷眼俯視著他的血蓮宗掌教。
血蓮宗掌教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輕輕抬手，掌心一道雷光行將迸射，將喬圓的面龐照亮。
此時的他面上有些微的恐懼與緊張之色，但更多的則是如釋重負。
計劃比他預料的更奏效，那麼或許他的這場死亡，或許可以增添一點其他人的生機。
若是這麼看的話，那麼他的言行舉措，也算是有所作用，有所價值的....
只是心念剛到這。
卻見一道光華一閃而過。
一道血色氣勁從後背將血蓮宗掌教的身體貫穿，讓他的身軀委頓倒地。
武鏡從血蓮宗掌教的身後出現，表情略有些迷惑與遲疑。
因為在血蓮宗掌教身軀倒下的一刻。
他的身軀頃刻間已經沒了血色與人氣，化為一張單薄纖細的紙片人，隨著輕風揚起。
“喬圓，你已盡了力。”武鏡見狀，也只能微微一嘆：
“但你終究眼界、實力有限，不知化神道君的手段...”
作為化神道君，要對付這些凡人...實在不是難事。
武鏡搖頭道：“別說百餘人兵分數十路上百路，就是兵分一千路一萬路，也終究是無濟於事的。”
哪怕喬圓有重寶在身，手握夸父界骨，可以影響操縱一方秘境。
“限於個人的實力與眼界。”
“不論是戰是逃，是垂死掙扎還是困獸猶鬥。”
“結果都是一樣，至多隻是多花費血蓮宗掌教一點點的精力分心。”
武鏡有一點困惑。
喬圓說是讓眾人創造機會，用人命的代價來讓喬土逃生，這樣將來便能有喬家長輩來援。
然而喬木就是喬家長輩，喬家長輩就是喬木。
目前的喬木已經剩下最後一條命，這人世間哪有什麼會瞬移的強援？
所以....
除非這喬圓等人，能拖延住血蓮宗掌教一天半的時間，拖延到他的復活次數重新整理...否則都是無用的。
實際上，喬圓靠著夸父界骨與紅日秘境，能夠讓血蓮宗掌教花費半日光陰，已經殊為不易。
指望著他們再拖一日半，屬實是天方夜譚。
所以...
喬圓等人不論是戰是逃，終究於事無補，沒有任何的迴旋餘地。
當他們的存在被血蓮宗掌教知曉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已經是死路一條，無非是早一點晚一點而已。
“雖然我相助你們一把，給你們做些人皮面具，但說到底，這事兒究竟能不能成，有沒有用，我心裡是沒底的。”
武鏡目光復雜看向那具血蓮宗掌教的紙片人：
“現在看來，這最後的掙扎...終究還是失敗了。”
這紙人雖然不頂用，不是什麼法力高強的法身，但血蓮宗掌教要對付的，也只是一些凡人。
剪紙成人、撒豆成兵這樣的術法，對於化神道君自然不值一提。
“失敗？”
喬圓看著血蓮宗掌教的紙片人在風中飄揚，繼續道：
“武先生實力眼界比我們高，知道我等與血蓮宗掌教天差地別，那麼我們便不知道，這些只是沒有大用的掙扎麼？”
在喬圓看來，如喬家人、如武聖人這般的武道強者，心智自然堅韌過人，從不理會旁人眼光與閒言碎語。
喬家人固然是在行俠仗義，但也並不在意世人是感激還是心生怨懟。
他人的眼光與議論，對於煉神超品武夫只是拂面而過的清風，他們的言行絕對不會因為旁人的態度而被左右。
然而即便是喬圓、又或者是這紅日秘境中大多數的平凡人，也終究不是面目模糊的“被救者”，各人自然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的腦子，有自己的雜念與慾望。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血蓮宗掌教的一具紙人。
所以並不是他引來了血蓮宗掌教，而是他分身有術，出現在其他倖存者面前的，只怕也會是隔空操縱的大量紙人。
他抬頭看向遠處，微閉著眼，彷彿聞見了風中的淡淡血腥味，看見一道道術法的光華在遠方微微亮起。
那些被他救出，在紅日秘境之中得以短暫苟活的倖存者，而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或許正在紙人分身的術法下一一喪生。
喬圓握緊手裡的骨片，手指骨節都攥得微微發白。
“我等弱而自知，將死而自知。這個法子有多大用，大夥兒誰是蠢人？敢主動站出來的人，心裡自然都有點數。”他緩緩坦言道：
“凡夫俗子面對一方仙門掌教，能有什麼法子？失敗才是合理的。”
“只是即便命如茅草，卻也有自己的念頭。”
喬圓是一個很空虛的人。
正是因為心中空虛，所以才念念不忘著方家老宅，念念不忘著並無多少親情延續的方家小妹。
後來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也只覺心中空虛塊壘難消，所以才去做了些別的事。
從天牢獄卒到飛魚衛，冒死深入西州，再到後來各種冒險施救，救出尚未徹底淪為行屍走肉的信眾百餘人，到後來還將喬木拉入紅日秘境，從血蓮宗掌教眼皮底下來了一場。
這些行為，也都是如此的。
“我聽說，一旦有喬家人橫死，就會有另外一個喬家長輩不遠千里而來。”喬圓緩緩道：
“那麼這一次，不妨讓我以‘喬圓’這個名字死去吧。”
武鏡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頗有幾分訝異之色。
他在討論的，是這件事能不能成功、能不能起到作用的事。
然而喬圓的回答，卻不是在討論成功與否。
而是明知道會失敗會身亡，在明知這百餘倖存者已經沒有活路的前提下，做出的一點凡人的小小掙扎。
就像是被大火困在逃脫不了的房子裡，他們雖自知必死，但也不會傻傻坐在原地。
有人到這關頭會救貓、有人會救名畫、有人則把家人往身後護.....其實救不救並不重要，反正所有東西都會被血蓮宗掌教這把無可對抗的大火徹底燒成灰。
結果都是註定的，但各人卻有各自的念頭，各自的選擇。
喬圓以及數十上百個戴上人皮面具的“喬家人”，已經做出了他們的選擇。
“武鏡先生的疑惑想來已解，但我卻有一事不解。”喬圓忽然道：
“喬土前輩，在何處？”
在紅日秘境走出的倖存者之中，最強者自然是與武奇正出身相同的的武鏡。
所以在喬圓的計劃之中，他們這些人是吸引血蓮宗掌教分心的誘餌，而武鏡本不應該出現在這。
從武極會走出的武鏡手段最多、武功最高，逃出生天的希望最大，自然便是與喬木一路的。
但是武鏡卻出現在了這裡，毀掉了血蓮宗掌教操縱的一具紙人。
這的確超出了喬圓的計劃。
“你這話問的。”武鏡開口道：
“喬土前輩固然幾近油盡燈枯，但也不是我能看得住、管得了的人。”
“他已經看出了這血蓮宗掌教的紙人操縱之法，所以才讓我來。”
“至於他現在在何處，我問誰呢？”
武鏡開口道：
“你們有你們的選擇，但他自然也有他的選擇。”
武鏡抬頭望向夸父山的山巔位置，那是血蓮宗宗門的所在。
宗門之內固然因為人魔之災血流成河，遍地殘垣斷壁，但也畢竟曾是一方仙門。
他抬頭望，極目遠眺。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
從山腳的碧蓮仙城，到山頂的血蓮宗。
九大仙城，十餘座秘境的上百個血蓮宗掌教紙人，都在此刻稍稍一僵，失去了之前那栩栩如生的鮮活感。
“如果說我們這些人，是躲在隱秘角落中的蟑螂。一旦被發現，註定死路一條。”
“那麼喬土前輩，便是房子裡突然出現的一頭病虎吧。”
“面對可以吃人的病虎，房子主人自然是不敢託大的。”武鏡戲謔道：
“房子裡都出現病虎了，這種關頭誰還敢分心去管什麼蟑螂，什麼老鼠？”
夸父山巔。
化作一片斷壁殘垣的血蓮宗宗門之內。
喬木手握一塊夸父界骨，從地面的空洞裂縫之中一步步邁出，出現在了地面上。
“你不應該來的。”血蓮宗掌教神色肅穆。
他本就是多疑之人。
而在血蓮宗遭遇蓋頂大難之後，他自然比之前還要謹小慎微許多。
因而當喬木手握夸父界骨出現在血蓮宗宗門，他便自然來了。
“這世上的凡人，是不可能永遠冷靜、永遠理智的。”喬木按了按眉心，試圖緩解腦袋幾乎裂成兩半的劇痛。
“既然來了，那就留下吧。”血蓮宗掌教熱情好客，一開口留客之心已經滿溢而出。
他無比謹慎，即使到了現在，依舊沒有放鬆警惕，隔著老遠手心迸發一道掌心雷，遠遠轟了過來。
而他自己則是駕馭起一座巨鼎法寶沖天而起，大有見勢不妙一遁千里的意思。
血蓮宗掌教本就是依靠法身替死，又用了枚太上長老遺留的隱身神符，先後騙過了喬木與武聖人，如今又怎會託大？
“化！”
電光石火之間，喬木手握秦王劍，身形隨劍勢旋身一轉之間，那道掌心雷已經隨著喬木的劍鋒所指直衝天空。
血蓮宗掌教目光微訝，只是隨後身上道袍發出淡淡寶光，將他籠罩在內。
那煌煌雷光，竟是一點都不能入了他的身，畢竟這本就是血蓮宗掌教的一次試探性進攻。
血蓮宗掌教微微沉默。
他先是微微驚訝，而後露出笑意。
驚訝，是驚訝於喬木的化勁技藝已經達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連他這個化神道君都想不明白....凡人的武藝，究竟要如何憑藉一把劍來玩一手雷電奉還....
但他笑則是笑另外一回事。
“看來是真力竭了。”血蓮宗掌教大笑道。
以他親眼所見，喬土巔峰時期的武功，要對付他一發試探性的掌心雷有一萬種方法。
但如今他面前的喬木，用的卻是最省力、借力的方式。
沒剩下幾分力氣、幾分真勁，全憑技藝...
“還真是。”喬木並不反駁，目光平靜，平靜地讓血蓮宗掌教緊蹙眉頭。
喬圓沒有從血蓮宗掌教手裡逃出生天的辦法。
巧了，他也沒有。
而他奔赴血蓮宗宗門的這一場，其實也不過是....
“彼此彼此罷了。”
喬木眼睛微眯。
在與武聖人決戰的那一次，他撇清了其餘的干係與意義，其實就是以純粹的武夫身份來與之交手。
如果最後也死在武聖人的手裡，那便是以武夫的身份而死。
那麼這一次，他是為何而死呢？
真勁迸發的天魔解體不留餘地，所以死路一條，他本應在戰後便力竭，以武夫的身份死去。
只是在那時候，不斷有人不希望他死而已。
“裝腔作勢，怕不是來演空城計的。”血蓮宗掌教只冷笑。
他一抬手，頓時風雲變色，天上烏雲如帝皇君臨大地，血色的雷光自雲間迸發，光芒閃耀天地間。
“武功這麼高，那便讓你化個夠。”
血色的電光無窮無盡從雲端湧現，朝著喬木狂湧而來。
他手握秦王劍竭力揮舞，一道道血色電光隨著長劍揮舞之間飛散開來。
可他揮劍的速度也在迅速變慢。
四面八方湧動的電蛇越來越多，一點點逼近。
而他漸漸後退，已經站在夸父山巔的邊緣。
身後狂風捲起，喬木在這時刻沒再去望天上雷光，而是低頭看向山下。
在那道道血蓮宗掌教的紙人身前，還有許多披著與他相似的面龐的一個個掙扎求生的凡人。
此生到盡頭，卻是被武器正、被武鏡、喬圓許多人所救，本應戰後便力竭而死的他，苟延殘喘到了現在。
所以他如今站在了這裡。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便是凡人生而為人的勇氣所在了吧。”喬木看著夸父山下一道道凡人的身影，輕聲道：
“若不是以純粹武夫的身份而死，以這樣的方式來做個了斷，倒也不差。”
他抬頭看向滿天雷光，緊握著手裡的秦王劍，氣焰如火繚繞，有沖天之勢。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人間自有十萬山，何須再有我喬土？”
他的氣血與真勁早就在之前的戰鬥中耗至竭盡，只有氣勢一如既往。
...
PS：電腦送修去了，主機板有小區域發黴，在搶救。這回沒空調也沒電腦，在外頭電競酒店碼字，難頂。
租房的空調是中央空調，05年的，到現在已經是十八歲的老東西了。十七歲空調承太郎正當壯年埃及打吊，十八歲壽終正寢，很難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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