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門口的盲眼老嫗已經很蒼老了，皮肉鬆弛，面上也有了老年斑。
她手握著盲杖走進來，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去聽那說書人講故事。
“喬殘雪一個盲人，怎麼會有這種妖術級別的化妝術？化妝成老人卻很自然。”
喬木心中嘀咕。
一般來說，盲人目不視物，應該是化不好妝的，這才合理吧？而他能認出對方，主要是因為在雁城的時候曾經見過殘雪這樣的妝容。
他視線在喬殘雪身上停留了幾秒，便見到這老嫗似有所覺微微側頭，不動聲色地讓耳朵對著他，這讓他連忙移開視線。
“能從武聖人手中存活下來的喬家唯一倖存者，果然不是普通人。”
此時的喬木已經是七品巔峰武者，視覺嗅覺都超人一等，甚至還練了一門奇功《武聖靈犀訣》，直覺也堪稱敏銳。
但要說要喬木閉著眼睛，靠聽覺或者直覺去感知他們的視線，只能說作為七品武者的他還做不到。
喬木並沒有上前與喬殘雪相認。
事實上他現在也很猶豫，不知道要以什麼樣的身份與她見面。
喬殘雪是唯一一個，知道喬木就是喬林的人。
但是喬林也已經死了。
現在的喬木，身體年齡已經42歲，這個年紀夠當她爹了。
當然，對於盲女喬殘雪來說，差別可能不大，畢竟她根本看不見喬木的外貌變化。
喬木舉起一杯清茶抿著，心裡靜靜思索。
外表的變化其實還是小問題。
回顧一下之前發生的事。
自進入雁城之後，喬木與喬殘雪兩人決定調查城主郭巖，於是在內城區長街上初次與郭巖父子結下了樑子...
後來事態擴大，喬殘雪也被城主公子帶著棺材上門威脅...
喬木以後的人生裡，註定還會死很多次，喬家祖祖輩輩無窮無盡。
一個不畏生死、打破規則、捨生取義的人，註定會受到九州大地上既得利益者的忌憚與威脅。
喬木不怕死，甚至巴不得死。
但是他得考慮喬殘雪或者老黃這些弱小的人在事情擴大之後，被捲入的可能性。
既然長生不死，那麼就應該活得坦坦蕩蕩，恣意痛快，自然不能讓他人因此而死。
“當初年少輕狂，仗著長生不死的異能，不畏強權仗義出手，其實還是莽撞了一點。”喬木自忖：
“我如今已經年過四十，雖然只是身體年齡過四十，但也不應該像年輕的時候一樣毛毛躁躁的了。”
喬木當起了反思怪。
“古人云，四十不惑。”
“我如今年過四十，也應該有長者的樣子了。”
“從今天起，做一個溫和、理性、中立、客觀的人，不再年少輕狂，不再莽撞頭鐵，和光同塵，溫潤如玉。”
“哦對了，我還有一個郭巖要殺。”喬木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從大後天殺了郭巖之後開始，再開始做一個溫和、理性、中立、客觀的人，不再年少輕狂，不再莽撞頭鐵，和光同塵，溫潤如玉。”
他並沒有靠近茶樓門口的老嫗。
而是從另外一個側門就這麼離開。
既然喬木的存在本身就會招致危險，那麼不如相忘於江湖。
在喬木從側面離開的時候，門口的喬殘雪下意識微微扭頭，望向喬木離開的方向。
她並沒有察覺到什麼，只是心血來潮，忽有所感。
下意識走出兩步想要追逐前方那個逐漸遠去的腳步聲，但身後佩劍說書人口中義士喬林的故事，正好講到了高潮。
猶豫不決的時候，前面的腳步聲已經逐漸消失了。
只聽那佩劍說書人說道：“....為了免遭城主羞辱屍體，最後關頭那喬林一頭撞在水井井沿上，硬是將那井沿都一頭撞碎，就此落入井中，一命嗚呼！”
喬林死了？還是這樣慘烈的結局？
茶樓裡茶客們議論紛紛，沒想到這說書人的故事，最後竟然是這樣收場。
有些心善些的小姐姑娘，已經拿起手帕偷偷抹著眼角。
然後與身邊的閨蜜好友議論幾句，流幾滴淚，嘆息幾聲，就這麼結束了，滿意地抽身離開。
對於這些茶客而言，這是佩劍說書人嘴裡的一個精彩故事。
但對於茶樓門口的喬殘雪而言...卻是身邊事。
她沉默著沒有說話，手裡握著盲杖一步步走遠。
喬林....死了？
如今回首再看，才知道喬木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讓她從雁城脫身離開，而編織的一個謊言。
故意讓她花費好幾天時間，來到這座人跡罕至的偏遠小鎮，想來也是讓她不能再回頭去雁城，而不是真的要與她在這裡重聚。
“他為我做了這麼多，第一次死裡逃生，第二次更是墜入井中屍骨無存..”
“與他相處以來，喬木一直對我未有逾矩，所以顯然他也不是饞我身子。”
“那麼除了他本身嫉惡如仇、急公好義之外，想必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肯定是他喜歡我了。”
“唉，他對我用情如此之深，我為何到現在才發現？”
喬殘雪默默走著，不知不覺中眼淚模糊了視線。
慢著.....視線？
喬殘雪微微愕然，睜著白茫茫的左眼，看向眼前的小山坡。
自從半年前喬家滅門案之後，她的雙眼就蠢蠢欲動。
如果說那個時候進度條達到了90%，那麼現在終於跨過了最後的一步。
“我能看見了？”喬殘雪睜著白茫茫的眼，心中也一樣茫茫一片。
可惜，晚了一點。
“從認識他到他死亡，我都沒機會去看，他究竟長著一張什麼樣的臉啊...”
她微微嘆息，向前走去，只是目光逐漸堅定。
她果然天賦異稟，與眾不同。
這一切既然不是少女時期的妄想，那麼她就要親手復仇。
向武聖人復仇，也向那雁城城主郭巖復仇。
武道走不通，就走仙道。
仙道若不通，就自己開闢一條荊棘大道。
“今日，就是我踏向仙道的第一步！”正這麼想著，喬殘雪往前邁出了第一步。
然後一腳踩空，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滾了兩圈。
摔倒在地的她並沒有馬上爬起來，而是愣在了原地。
為什麼踩空了？她不是已經能看見了嗎？
她的眼睛看到的畫面，似乎跟現實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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