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話的中年人身著長袍,蓄有短鬚,與人說話的時候下巴會微微揚起,顧盼之間頗有幾分威儀。
而喬木話一出,那搭話的短鬚中年人明顯露出錯愕之色,似是沒想到喬木會這麼回懟,一時愣在那沒說話。
倒是與他同坐一桌的楚護衛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斜眼去看那喬木。
他知道身旁的大炎皇帝,是因為那隱居多年的前任刑部尚書王山河舉薦,才心血來潮,想要見一見這喬匹夫。
但這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而已,不代表大炎皇帝對這喬匹夫有多重視。
這人這麼說話,直接談起那場大炎王朝慘敗的異人戰爭,下一刻激怒了皇帝惹來殺身之禍,也不是不可能。
半晌,搭話的中年人才回過神來,皺眉道:
“我跟你說話,你扯上當今聖上做什麼?”
“不是你先指點江山的嗎?”喬木懶洋洋地一邊品茶,一邊說道。
茶樓酒肆這種地方,確實有不少升斗小民愛指點江山激情辯論,不是什麼太罕見的事情。
短鬚中年人一時語塞,剛要發作,緊蹙的眉頭又隨後鬆開。
想那先帝時的刑部尚書王山河,當初在任的時候也是一個性情剛烈,眼睛裡摻不得沙子的人。
脾氣是一回事,重點在有沒有真才實學。
若是這喬匹夫是第二個王山河,他也不是不能暫時忍一忍。
於是短鬚中年人說道:
“既然要指點江山,那你不妨說說這當今聖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話不止是在考校喬木,其實也有傾聽民聲的意思。
大炎皇帝久居深宮,這一次秘密出行微服私訪,也想聽一聽民眾的聲音。
而喬木直接脫口而出:“這聖上簡直該s.....”
他話說到一半當場剎車,眉頭一皺看向那中年人。
因為他當初與喬殘雪在雁城中討論過刺殺皇帝的事情,喬木至今也一直對這件事念念不忘。
剛才有人這麼問,他差點這皇帝該死這種話脫口而出。
如今的喬木喬裝打扮,孤身入河陽府城,說話頗有點百無禁忌的味道。
但說話百無禁忌,跟作死是兩種概念。
喬木眉頭漸漸皺起。
這個搭話的陌生人是怎麼回事?故意來跟他套話,故意讓他指點江山,議論當今皇帝?
此人用心怎麼如此歹毒,想害死我嗎....嗯?害死我?
喬木突然想起來,他是開掛的。
他怕死嗎?
喬木怕的是低質量的死,嚮往的是高質量的死。
如果是在茶樓嘴炮“當今皇帝該死”這種事,顯然死得毫無意義。
但如果能夠噴出道理,噴出水平,哪怕因言獲罪而死,喬木也能賺個名聲,想來死亡評價不會差。
“你是說當朝的永和帝嗎?永和帝自然是個好皇帝,好就完事了。”喬木說道。
短鬚中年人緊蹙的眉頭舒展了開來。
誰不喜歡喬裝身份,聽別人吹自己的好話?
喬木喜歡,他也喜歡。
他現在是微服私訪,傾聽民聲。
而喬木是一個小小的府城捕頭,低階的公職人員,自然也是民眾百姓的一部分。
四捨五入一下,就是這大炎百姓在說他是個好皇帝。
他怎麼能不心情舒暢?
“你說當今聖上是個好皇帝?那具體好在哪呢?”短鬚中年人按住內心的一絲喜悅,再問道。
你繼續說,多說點,我愛聽。
只聽喬木繼續道:
“好就好在,他年號定得好。”
“永和永和,當今皇帝都向異人不戰而降,賠款舔腳了,連打仗都不敢打,能不永和嗎?”
“只要搶在敵人攻佔之前投降,戰爭就打不起來,這不就永和嗎?”
這話一出。
短鬚中年人旁邊的楚護衛下意識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去看他身旁永和帝的臉色。
而喬木身邊的幾名皂衣捕快,也駭得瞪大眼睛。
龜龜,你這喬捕頭隔著茶樓聽書摸魚就算了,現在還敢妄議當今皇上,真不怕死?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們下意識退了幾步,又環顧四周,生怕這大逆不道的言論被別人聽了去。
好在這說書人說書正講到高潮,滿樓茶客正聽得入迷,似乎沒人去聽角落裡喬木這幾個人指點江山。
短鬚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氣,好半天才勉強平復心情,緩緩說道:
“異人勢大,大炎王朝所不能及,畢竟連先帝時的武聖人都慘敗而退,十萬精銳全軍覆沒。”
“有沒有一種可能,當今聖上這是在以大局為重...”
“你想說聖上在下一盤大棋是吧,懂哥?”喬木打斷他的話,隨口說道。
短鬚中年人一滯,沒聽懂喬木的話:
“我姓嚴,不姓董...”
“你姓甚名甚關我何事啊?”喬木隨口說道:
“說起來,我有一個姓郭的朋友。”
“別人都說他頗有謀略城府,處事圓滑有章法,喜怒不形於色,從不輕易動怒。”
“有歹人當面頂撞,他忍,因為他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當時並不是最好的出手時機,不如穩一手。”
“歹人當面殺他親屬,他忍,因為他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多年經營不能毀於一時衝動...”
嚴姓中年人等了一會,沒聽見喬木的下文,便追問道:
“那後來呢?”
“後來,沒了。人沒了。”喬木隨口道:
“他被那歹人殺了。”
“若是真有謀略,真有算計其實還好說。”
“怕的是所謂的謀略算計,只是不願身臨險境、惜命畏死的理由而已。”
嚴姓中年人很快臉色漸漸漲紅,再到變成了豬肝色。
他感覺對面這人在拐彎抹角罵他,但是他沒有證據。
“你的朋友是一個人。但是當今聖上的背後是一個國,不能一概而論。”他再度說道。
“對啊。”喬木點點頭:
“所以為了大局為重,就應該如永和帝那般,傾盡大炎王朝之物力,供養那高高在上的異人宗門,在各座大城設立異人宗門駐地,隨時歡迎大爺來玩。”
話說到這,氣氛已經變了。
喬木的身旁已經沒有皂衣捕快了。這幾個不捕快走遠了作聽書入神狀,離喬木足足有十來步遠,絲毫沒有眼神接觸。
這人誰啊,他們不認識,不熟。
鄰桌的其他茶客也變了臉色,匆匆起身就走。
而嚴姓中年人臉色也終於掩飾不住地沉了下來,他目光掠過周圍不自覺遠離喬木的其他皂衣捕快,沉聲說道:
“你妄議當今聖上,就不怕死嗎?”
終於圖窮匕見了,就等著你這句話呢...
喬木一直懷疑此人用心不良,想要害死他,這正中他的下懷。
喬木說道:“我一直很喜歡先帝的一句話。”
“或者說,是先帝當初下達的一道賢明的政令。”
先帝?
嚴姓中年人又怔了一下,當初那場異人戰爭是在先帝在任期打的,這喬匹夫如此膽大妄言,怎麼可能喜歡先帝?
他下意識心中生出好奇,因而沒有馬上發作。
只聽那喬木繼續道:
“我聽說,自異人戰爭後,某個頭鐵的文臣差點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之後,先帝就下了一道著名的政令。”
喬木正色道:
“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過者,處以凌遲;上書諫寡人者,處以炮烙;能謗譏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秋後問斬。”
“我聽說政令下達之前,正是異人戰爭後,那時群臣群情激憤紛紛進諫,門庭若市。”
“政令下達之後,時時而間進;數月後,雖欲言,無可進者。因為敢說話的人要麼死光了,要麼稱病辭官返鄉。”
“不得不說,先帝的這道政令,其實還是頗有賢明之處的。”
喬木目光同樣掠過周圍那些求生欲強烈的捕快們,讚歎道:
“縱使因言獲罪,也不會殃及身邊無辜之人,最多隻是凌遲罷了。”
“這樣的政令,可以讓像我這樣的有識之士可以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不怕殃及他人,免去後顧之憂,妙哉妙哉!”
楚護衛聽得滿臉黑線。
先帝的這道政令,是讓人暢所欲言的嗎?
這人的腦子,是不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而身旁的其他皂衣捕快們,也微微變了臉色。
他們注意到了這位新上任捕頭剛才的目光注視。
這是在提醒他們...不用怕。
我將先帝的話給搬出來,先自己佔了道理。哪怕秋後問斬,甚至凌遲身死,也不會殃及你們的性命。
這個新上任的捕頭,看似粗莽妄言,膽大妄為,似乎也是粗中有細啊...
而嚴姓中年人也微微動容。
他不是蠢人,也聽出了喬木話裡話外的意思。
這道政令雖然是先帝下達的,但永和帝繼位之後,其實也並未明言取消.....
他又搬出了先帝時期的話,那麼他這個當朝皇帝,就算要治他喬匹夫的罪,也不好殃及他人。
跟當初的王山河一樣,不怕死嗎?
嚴姓中年人眉頭微蹙,他感覺有一絲不對勁。
茶樓酒肆這種地方,的確有不少民眾指點江山,但再指點江山也多少有個度,不會太過。
而這個喬匹夫,就差指著皇帝的鼻子罵他膽小畏死了....
“他該不會已經識破了我的身份,在故意給我上眼藥呢?”永和帝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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