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對於死亡的渴求慾壑難填。
他也算是想明白了，在武聖人死後，他的大目標就是成為當今武道魁首，小目標嘛...那就是將《人道經》推演到完全版好了。
《人道經》，或者說《須彌山王經》，是天牢中海無涯所傳授。
傳授功法的原因是昔日武聖人的承諾，這雙方本是交易，但這並不代表喬木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接受海無涯的授業之恩。
武極會歸武極會，海無涯歸海無涯。
生而長生不死，那麼有恩必報有債必償，才是快意恩仇的人生。
“海無涯如今年事已高，已經近八十歲了。”九十歲的喬木如此想道：
“他立下了推演《人道經》，人道昌隆的宏願。”
“而我作為長生不死之人，則可以加速推演《人道經》的程序，儘量讓海無涯在有生之年，看到真正的《人道經》出世的一天。”
這是喬木想到的，可以回報海無涯的方法。
當然，推演《人道經》也自然符合喬木自身的利益。
而今他高齡九十，以後註定還要繼續衰老，他與海無涯的《人道經》已經是不可分割的了。
這就是喬木作死的理由。
他對出名趨之若鶩，他對死亡慾壑難填。
因而他見了天下第一神捕韋恩，非但沒有暫避鋒芒的意思，反而升起了絲絲鬥志。
“三品武夫的滋味我已經嘗過了，那麼天下武夫之中，最頂尖的一品武夫呢？”他心中掠過這個想法：
“煉神之道若走到一品，又有多強？”
“韋恩，你也是來搶奪我的古畫的麼？”喬木縱身一躍，非但不躲閃，反而疾步向著韋恩衝去。
他對韋恩瞭解不算多。
韋恩為人深沉，昔日雖然為“武極會”與“喬鍾”牽橋搭線，一手促成了海無涯與喬鐘的武藝傳授。
但韋恩卻並未在喬木的面前暴露自身與武極會千絲萬縷的聯絡，在喬木的面前他依然是那個隸屬於大炎朝廷的天下第一神捕。
喬木對朝廷官員並無好感，因而在此時主動出手。
只是他這飛速橫掠過去，一拳猛然擊中那韋恩的胸膛，頃刻間便穿胸而過，手中卻是毫無實感。
抬頭再看，面前的韋恩居然已經化為一道殘影，在喬木的眼前消散。
與此同時，喬木瞳孔微縮，時靈時不靈的直覺，捕捉到了幾分危險感。
“冰魄神爪！”
韋恩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雙手成爪，一道爪痕帶著凜冽氣芒，破空印在他的肩膀一側，留下一個清晰的爪印。
喬木閃電般躥出十幾米遠，在遠處站定，低頭看向自己的肩膀。
雙方並未交手多久，只是一觸即分。
“這就是一品武夫的實力麼？”喬木低頭看著肩膀上的爪痕，鮮血如絲如縷流出，染紅了肩膀。
這傷口不淺也不深，雖然皮開肉綻，但尚未入骨，不能算重傷。
只是隨著爪痕形成，一道陰寒內勁還隨著傷口往裡鑽，雖然問題不大，但也讓他有點不適。
三品武夫的輕功身法，配合煉神直覺，在喬木的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一品武夫的輕功身法，配合一品的直覺，在身法速度上已經凌駕於喬木之上。
而這韋恩的爪功，雖然也不差，但比起他的輕功，就明顯差了一個臺階。
就比如剛才。
在時靈時不靈的直覺察覺到危險感的時候，喬木實際上是有躲避韋恩襲擊的可能的。
只是他太浪了，心裡存了以硬功試探韋恩爪功深淺的意思。
所以故意站在原地未躲，暗自運功硬生生用血肉之軀去抗這一爪。
雖然掛了彩，但韋恩的虛實也被喬木看清了。
“韋恩的實力倒是有資格讓我使出天魔解體，不過韋恩的輕功太好，哪怕天魔解體，怕也追趕不上，打又打不中，糾纏也沒有意義...”
喬木心中劃過這個念頭，頓時沒了與韋恩糾纏的心思。
他並不怕死。
但是怎麼死，什麼時候再死，死亡質量更高，是一個很值得深究的問題。
於是，他身形一個提縱，施展輕功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夜色之中，最後迴盪著這個老人的聲音：
“記住，我名喬雙林，來這帝都就是為我兒喬鍾伸冤而來！”
喬家人有債必償！
但提起喬鍾這個名字，知道事情原委的人如韋恩，心中只感覺沉重無比。
殺喬鐘的人是誰？
是當今聖上永和帝，以及兩大仙門：中州的大道宗與南州的玄天觀啊！
雖然知道喬家人素有護短之名，可這也太剛了吧，等於是在向著大炎王朝與仙門宣戰...
“為什麼喬家人都這麼悍不畏死呢？”
韋恩微微嘆氣，望著喬木離去的背影，卻並未追趕。
這喬雙林對他抱有敵意，他理解，因為他是大炎朝廷命官，武林人士眼中的朝廷鷹犬。
但喬雙林的敵意，並不影響他對喬家人抱有敬意。
喬家人的名號，是一條人命接一條人命的犧牲換出來的，這是實打實的事實，自然響亮，自然名聲顯赫。
“喬家的隱世族老是真的？這個喬雙林，當真不凡。”
韋恩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他剛剛用爪功逼退喬木，雖然也有留手的心思，但實則也是並無取喬木性命之能。
“不只硬功造詣不俗，甚至體內內勁還極強麼？我的爪功雖然可以劃開他的皮肉，但卻再難更進一步。”
“他的內勁渾厚程度，簡直比他的肉身還驚人。”
作為帝都神捕，韋恩見過的大奸大惡之罪犯不知凡幾，其中並不乏實力高強的煉神武夫。
而喬雙林在今夜展露出來的功力，讓他也為之驚歎。
喬雙林的輕功身法不如他，並不丟人，並不代表喬雙林弱。
因為武聖人死後，他就是輕功天下第一。
再加上一品武夫的煉神直覺，這喬雙林想要近他的身都難。
“這喬雙林的武功，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他似乎並非真正的煉神武者，只是練了《武聖靈犀訣》，直覺時靈時不靈？”
韋恩蹙眉。
見多識廣，又接觸過武極會的他，看出了喬木的虛實。
所以他更為驚詫。
自煉神之道出現之後，武夫的道路便多出了上三品。
抵達四品軟上限之後，沒人再傻乎乎地將精力放在磨鍊氣血增長內勁上面，都在往著煉神之道努力。
因為煉神武夫的直覺，遠遠凌駕於練勁武夫之上，這是用拳頭打出來的事實！
現在的武夫版本早就是練直覺的了，結果忽然竄出來一個逆版本的喬雙林？
練勁練力是沒有捷徑的，只能依靠長年累月的積累，水滴石穿地堅持，方能有所收穫。
即便如此，這條道路與煉神之道比起來，也可以說是事倍功半，是一條早在幾百年前就被淘汰的道路。
而現在....九旬高齡的喬雙林，打起三品煉神武者劍鬼，卻像是武師打學徒一樣輕鬆？
若是喬雙林此人天賦異稟，倒是還好。
畢竟泱泱九州，多的是天賦異稟、奇遇連連之人。
什麼天生神力、資質驚世、身具異種體質，或者後天服食了異果，內勁渾厚遠超常人...這些人雖然稀少，但九州是很大的。
據他所知，武聖人門下的“七十二賢”，便雲集了這類非凡的奇才。
但喬雙林與他們不一樣。
因為他是喬家人。
“喬家人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若這喬雙林的肉身、內勁的異常，並非喬雙林一人的天賦異稟，而是那個來自桃源鄉的神秘喬家，真的探索出了一條行之有效的道路呢？”
韋恩心中忍不住劃過這個念頭。
若真是如此...那麼他怎能坐視喬雙林自尋死路？
他心中一凜，殺氣頓時四溢。
“喬雙林。我知道你為子復仇心切，故意借我之口為你揚名，但面對仙門與當今聖上，你的實力雖強，但也是以卵擊石，毫無生路！”
“但我韋恩我韋恩一生急公好義，嫉惡如仇，豈能坐視你慘死？”
他自然會守口如瓶，不談喬雙林今夜的僭越之言。
但這樣還不夠。
韋恩目光如刀鋒，再次施展目擊術，深深震懾旁邊飛雪刀的心神，威逼他不得洩露。
而後對空射出一支響箭，沒多久有六扇門的捕頭匆匆趕來，押送著飛雪刀離開，同時也不忘清理了一下飛雪刀兄弟與劍鬼的屍體。
做完這一切，韋恩並未就此停歇。
他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今晚還有的忙。
帝都臥虎藏龍並非虛言。
喬木行事高調，當街叫賣萬兩古畫，被他吸引過來的，只怕並不止劍鬼與那飛雪雙刀兩兄弟。
而且以韋恩的眼光來看，那劍鬼在話說到一半時突然暴斃，顯然並不正常。
這周圍，很可能還有其他人在暗中窺伺....很可能便有那所謂“武道盟”中人，所以才在關鍵時刻用不知名的手段出手，害了那劍鬼的性命，免得他繼續吐露武道盟的秘密。
“陰溝裡的老鼠可真多啊。”韋恩目光轉冷，一展披風，身形宛如黑夜中的大鳥，消失在夜色之中。
“喬雙林坦坦蕩蕩，自語要為兒復仇。但我卻不能坐視他這麼死去。”
“所以賭上我天下第一神捕的榮耀，我也要這些在暗中窺伺的陰溝老鼠，都給抓個乾淨，免得訊息洩露出去，引起仙門對喬雙林的敵視。”
“後半夜，可有的忙了。”他自語，聲音低沉。
韋恩很不凡，輕功冠絕天下。
昔日他還不在帝都時，曾在中州的哥唐府城任職。
結果他一夜之間，以一人之力清掃了全城的盜匪幫派，一時間監獄人滿為患，完事了太陽還沒升起，彷彿時間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夜。
韋恩由此一戰成名，被稱作天下第一神捕，後來被永和帝聽聞了名聲，特地調任到了帝都，由此已有多年。
作為天下第一神捕，如今賭上自己的榮耀，對付些陰溝裡的老鼠，還不是手到擒來？
一個時辰後。
韋恩渾身都在溢血，面色蒼白如紙，神色卻凝重無比，正全力施展輕功，身形如輕煙穿過夜幕。
“喬雙林，這次我實力有限，不能阻擋你的名聲在帝都流傳了...雖然這確實是你的願望。”韋恩嘴唇已經沒有了血色，他受的傷很重。
要不是他輕功獨步天下，怕不是這條命都得交代在剛才那個神秘人的手上。
“他就是劍鬼口中的‘以武入道者’？武道盟的？”
韋恩不太清楚什麼叫以武入道。
但與那號稱以武入道者的神秘人短暫交手，便受到了重創，險些當場身死。
“那個以武入道者的肉身簡直不像是血肉之軀....這就是所謂的武道金身？”回想起剛才那個神秘的以武入道者，韋恩臉色凝重無比。
“我還不能死...”
他施展輕功，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夜已經漸漸深沉。
城郊一間民房之內，趴在地上，用耳朵聽著地面動靜的順風耳，突然抬起頭來。
哪裡有弄潮兒，哪裡就有聽潮樓。
“今夜，倒是出奇地熱鬧啊。”夜已經很深了，但順風耳的面上毫無睏意，反而極為精神。
“這喬雙林剛到帝都，就要攪動這帝都風雲麼....不只是他，武聖人的死帶來的影響，讓黑夜中的暗潮也開始湧動了....”
順風耳的名號，並不是隨意取的。
聽潮樓作為一個超然的江湖神秘勢力，能夠從武聖人的手上倖存，自然也是有所依仗的。
順風耳，便是聽潮樓說書人之中，一個天賦異稟的奇才。
他天生耳力過人，經過鍛鍊之後更是能洞察入微，甚至隔空聽勁，光用耳朵聽，老遠就能判斷出別人的武功跟腳，堪稱當世奇人。
“喬雙林？武道盟？”
“呵呵，這武聖人一死，這一成不變的武林，倒是真生出了不少變數，只是好壞尚且無法預料了。”
順風耳眼睛明亮，聽說了今夜的秘聞，讓他守口如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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