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乾坤在天空中飛掠出很遠，這才身形迅速下落在一座矮山上。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體表潮紅的面板重新恢復正常的膚色，有些虛浮的氣血也重新平息。
林間樹影隨風拂動，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中州月玄使李功德從林中走出，迎向武乾坤。
“李功德，帶了靈肉丹麼？”武乾坤開口。
“自然有，乾坤大人是在大道宗修仙者的手上受傷了麼？”李功德袖中飛出一個小匣子，匣子裡是一個半個拳頭大小的肉團，肉團猶然在微微顫動。
“...”武乾坤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平靜道：
“你看我像受傷的樣子麼？只是‘至人變’耗損了些氣血而已。”
話音未落，他後背上密集圓孔向外滲出縷縷血跡，將後背染紅。
“損了些氣血..和血而已，問題不大。”武乾坤伸手一抓，毫不猶豫將那靈肉丹抓起，卻並未吞服，而是直接往著後背流血處一塞。
他的後背血肉隨著他的動作左右蠕動分開，將那一團靈肉丹包裹在內。
武極會，或者說武聖人掌握的超品武道，主要根基在兩點。
武聖靈犀訣，以及血肉百變。
依靠武聖靈犀訣突破煉神超品，再透過煉神超品過於強大的心神，控制人體血肉變化。
至人變，便是武聖人開發出來的一種作戰形態。
所謂至人，在武聖人的口中，便是人的極致。
這世上雖然有“人為萬物之靈”的說法，但人族的肉身，並不比飛禽走獸更適合廝殺。
飛禽有翱翔天際的翅膀，走獸有鋒利的爪牙。
鷹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這些人族都沒有。
未練武的人族，如果不借助武器，想要徒手與相近體型、重量的野獸搏殺，基本上就是作死。
人的身體，並不是為肉搏廝殺而生的。
而武聖人開發出來的“至人變”，卻是追求人之極致。
保留人身，開發出來的最適合作戰、為戰而生的形態。
至人，並不是長出氣孔這麼簡單。
所謂至人，追求的便是人體每一塊肌肉、每一寸肌膚、每一個器官都為廝殺而生，是最適應戰鬥的人類形態。
看起來還是人形，實際上已經與常人有本質的不同，可以算是小超人。
代價則是體力消耗較大。
如果持續久了，也需要“靈肉丹”這樣的東西作為補充。
“雖然我的‘至人變’還沒練到家，但這一次...算了，也不必太在意什麼喬家人。”
武乾坤舒展了一下筋骨，全身骨節咔咔作響。
勝負只是一時的，笑到最後的才是真英雄。
當初劍謫仙橫壓一世武林，連武聖人與其他超品的光芒都遮蓋了...
後來武聖人還不是靠著武聖靈犀訣，笑到了最後，成為一代武道魁首。
而現在武乾坤練的，可是饕餮吞天功。
來日若是再見喬雙沝....不對，格局小了。
還惦記著什麼喬家人呢？武乾坤要比較的，應該是九大仙門的修仙者。
想到這武乾坤睜開眼睛看向李功德：
“還有麼？”
李功德沉默一會，又掏出第二顆靈肉丹，交給武乾坤服下。
武乾坤控制身體血肉吞下第二枚靈肉丹，臉色這才重新好看起來。
“若是武奇正還活著，他的靈肉丹，可比這些靈肉丹強多了，哪還需要吞食兩枚？”武乾坤心中泛起嘀咕：
“可惜他已經為了大義獻身，死在了南州玄天宗道觀。”
七十二賢，各有各的獨門絕技或者過人的才能。
武乾坤的才能，是煉神之道成就最高，綜合實力最強，僅在武聖人之下。
而武奇正的才能，則是在《血肉百變》之上。
武聖人的《血肉百變》，旨在調整人體血肉，開發出更高效、更適合廝殺的武夫形態。
而武奇正的《血肉百變》，則更側重於血肉的變化、療傷，可以說是將一門奇門武功，推演成了一種特殊的療傷術。
除了武奇正體質非凡這個原因之外，他本人的才能也很不凡，能從昔日三千武道天才之中脫穎而出。
武乾坤稍稍調息，狀態終於平復。
“李功德，中州埋伏大道宗修仙者的戰況如何了？”武乾坤問道。
“大道宗的修仙者向來傲慢，所以埋伏襲殺的計劃，有九成都已經成功。”李功德說道：
“只是....我方也死傷過半。”
這些時日以來，獵殺修仙者的武夫不少，並不只武聖人、武乾坤。
《饕餮吞天功》脫胎自《武聖靈犀訣》，轉修不難。
對於武極會的煉神武夫、超品武夫而言，修仙者成了能讓他們突破的靈丹妙藥，自然奮勇當先。
“死傷過半，才是正常的。武夫想要伐仙談何容易？”武乾坤平靜道：
“煉神武夫雖然不多，但仙門的修仙者數量更少。”
“看起來多，不過是因為修仙者壽命悠長，是九州數百年、乃至數千年以來積累的人族精英，人中龍鳳。”
“但他們要是死了，想要重新培養出一個新的修仙者，可就難了，需要漫長的歲月。”
“一命抵一命，也是我們血賺。”
戰爭哪有不死人的？
如今的戰爭，雖然並非凡人戰場上，動輒千人萬人的大人數規模廝殺，雙方的人數不算很多，但的確算是武道精英與頂尖仙門的戰爭。
“但還有一個問題。”李功德目有憂色：
“大道宗的一些修仙者會搜魂術，可以殺人搜魂，不需要什麼嚴刑逼供，可以強行閱讀凡人的部分記憶，這會暴露武極會內部的秘密。”
說到這個問題，武乾坤也頓覺有些棘手。
他們這些練饕餮吞天功的武夫，對於仙門而言，是千百年未有的變數，是陌生的敵人。
但仙門對於他們而言，又何嘗不是呢？
在武聖人蟄伏的四十年間，明面上死在武夫手裡的修仙者，只有築基修士。
暗地裡武極會雖然也不是沒有別的動作，但他們對仙門的中高層修士的手段，也缺乏瞭解，缺乏應對方法。
比如李功德提到的搜魂術。
作為九州最強大的武道勢力，武極會的手上，自然有諸多控制麾下死士，防止叛變，訊息外洩的手段。
比如說：生死符、子母蠱、毒功、後槽牙藏毒藥之類。
對付武林勢力，這些手段已經足夠了，哪怕武極會的高層落在敵人手裡，武乾坤也能確保他們洩露不出秘密。
但這些手段，在仙道的搜魂術面前，用處不大。
再剛烈的死士，也擋不住修仙者直接殺人搜魂，強行閱讀記憶。
“這確實有些棘手，我再告知武聖人吧。”武乾坤暗皺眉頭。
武極會這邊的死傷近半，已經有一些獵殺行動中的武夫慘死並被搜魂，這就有點問題了。
武夫戰爭初期的優勢，主要是資訊差，打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仙門不再傲慢，將他們武極會視作真正的對手，那麼問題可就大了。
就比如四十年前，仙門修士為針對武夫，而推演出的術法“蝕骨離火”，專門剋制武夫。
哪怕是煉氣期的修仙者，施放出的蝕骨離火，煉神武夫都無法用肉身硬擋，只能透過敏銳直覺躲避。
只有如武乾坤這般，內勁質變之後的超品武夫，才能直接以超品內勁，撲殺所謂的蝕骨離火。
“留給我們的時間，只怕不會太多。”武乾坤心中掠過這個想法：
“武極會與仙門的鬥爭，只怕持續不了多少年。”
帝都，海府。
海無涯一手拄著手杖，一手握著一卷《須彌山王經》，在府中後院裡走動，口中不時誦唸。
在他的身前，有上百名白頭老兵都在，有的閉目打坐運動，有的則運拳如風，有的持握戰刀練習刀術，斬出刀刀弧光。
海無涯的這座府邸，如今看起來不像是什麼高官宅邸，更像是什麼武館的演武場。
唯一有點違和的是，這些“武館”學員的年紀太大了。
幾乎每個人都是兩鬢灰白，平均歲數在六旬以上，而海無涯自己年紀更已經七老八十，比這些老卒們還要高一輩。
雖然年老，但這些白頭兵們的眼睛卻都很有神，有一種堅定，並不似尋常老人那般眼神渾濁，老態畢露。
海無涯拄著手杖，輕咳了一聲，看著這些白頭老兵，心中也滿是感慨。
之前去安息鎮祭祀十萬徵西軍英魂的時候，他曾說，若這些老卒們不想頤養天年，仍存與異人為敵的鬥志，可以來帝都找他。
沒想到前來投奔他的老卒，總數竟然已經多達兩百之數...這些白頭兵在走出百里大漠之後都加官進爵，朝廷也給了他們足夠頤養天年的錢財封賞。
按道理來說，這些在百里大漠這種最酷烈的戰場上，打了四十年仗的老兵，應該已經厭倦了作戰才對，早就到了解甲歸田的時候。
這些人歲數已經很大了，到了這個年紀氣血已經下滑了，想要武道進境是很難的。
但站在他們面前的，恰好是海無涯。
《須彌山王經》的創始者，以近八十歲的高齡，枯坐天牢中也能武道破境的奇才。
雖然自身的武道品級不高，但以海無涯的學識，稱一句開宗立派的武道宗師也不為過。
“自他們走出百里大漠以來，短短數月的時間，就有二十名老卒進入煉神三品....破境水到渠成，毫無阻礙。”
“他們欠缺的並不是武道意志，而是身在百里大漠，資源匱乏，所以氣血、內勁的積累不足。”
“一旦到了外界，就是厚積薄發之時。”
海無涯估摸著，若是這些老卒肉食供應充足，早就入煉神三品了。
而且不止這二十人。
這三百老卒，在海無涯的眼中都是煉神種子。
只是剩下的兩百餘人，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慢慢練氣血練內勁...
“氣血，為武夫之根本。”
“氣血內壯，內勁自生。練勁四品，內勁充盈丹田氣血飽滿，才能煉神有成。”
“積水成淵，積土成山，一步步積攢氣血，將人體從砂石練成須彌山，這便是《須彌山王經》....”
海無涯講到一半，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回頭一看，是海思遠與武庫老人李長詩領著數十老卒走了過來。
這段時間，他們為了安置離開大秦府城的孤城婦孺，耽誤了一些時間，今日才到帝都來。
李長詩作為昔日將軍李長歌的弟弟，與海無涯是同輩人，如今相逢也是一番寒暄。
“父親。”海思遠卻是打斷了他們的寒暄，臉色鄭重，從懷中掏出一部書籍來。
“這是我身在大秦府城之時，喬淼喬前輩，託付給我的東西，他說要將此物交給父親你。”說到這，海思遠也微微黯然：
“喬淼喬老雖斬盡大道宗諸仙，但也已經死在了大秦府城裡。”
喬....喬淼？
誰啊？
海無涯可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麼喬淼，雖說他猜測這應該又是某個喬家族老，但雙方沒有直接的交情，聽海思遠這話，又明明是託孤？
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是喬淼這個陌生的喬家長輩，要交給他的？
海無涯一頭霧水地接過海思遠手裡的書籍，掃了一眼上面的封面三個大字。
《人道經》
海無涯頓時就是一震，手中握著的手杖啪地一下掉落在地，而他沒顧得上去撿，只是迅速翻開這書頁，飛快瀏覽。
這一看，便是半天。
“還能如此？怎能如此？”
海無涯時而眉頭緊蹙，時而開懷大笑，臉上神色變幻萬千，唯一不變的是他攥緊手中書籍的手。
“這《人道經》，喬老說是一位天縱奇才的喬家老祖，剛剛推演出來的。”海思遠解釋道。
“推演？”海無涯一聽就猜到了什麼，頓覺不可思議：
“這是從《須彌山王經》推演出來的？喬老離開帝都去往大秦府城之前，曾與我議論這《須彌山王經》與《長生拳經》能否兼修，這才多少天的時間啊？這位喬家老祖，是何等天縱奇才？”
他眼神有些茫然無神，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這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
PS：上章有個小疏漏說一下。
其實本意要寫的是，武乾坤吃了暗虧，一擊跑路，然後嘴硬。
上章後面武乾坤心理活動，說什麼“勝負是一時的”“劍謫仙一時比武聖人耀眼，但是武聖人笑到最後”都是這個意思。
但是昨天急著睡覺，想調一下作息，發得比較早。忘了寫武乾坤受傷的描述，所以這“嘴硬”看起來就像“胸有成竹”。這個是我沒寫清楚引起誤解讀，所以上章前文稍微修改了一下，可重新整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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