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州界碑不遠處的哨卡。
天空上虹光一現，一名雲霄宗弟子緊皺眉頭落地。
這處哨卡，此時已經人去樓空，獸奴已經消失不見，連他放養在這的兩頭飛虎，也已經沒了蹤跡。
雲霄宗弟子擅長馭獸之術，對於那兩頭飛虎的暴斃，他當然有所感應。
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那地面上被砸開的淺坑，以及重物拖行、將一地綠草都壓彎的長長壓痕....
“看來行兇的，是一頭蠻力極大的大妖，甚至讓我的兩頭飛虎，都沒有反抗之力....嗯，還有人的足跡？莫非是化形大妖麼？”
這名雲霄宗弟子很快重新升空，準備回宗門。
兩頭飛虎對於凡人是兇性很強的兇獸，但對於他而言只是放養在西南州邊境，用作偵查的看門犬罷了。
飛虎若是活著，可以憑藉靈敏嗅覺找到從邊境闖入西南州的凡人，以兩頭飛虎的力量，阻攔凡人武夫也是綽綽有餘了。
若是飛虎死了，也能透過死亡時的戰鬥痕跡，來判斷闖入者的跟腳。
而在他一番判斷之後，結論已經很明顯了：
“有化形大妖闖入西南州。”
“得上報宗門。”
“這一次不知道是宗門護法出手，還是得羽王出手。”
世人口中的所謂“大妖”，其實指的便是妖族、妖獸之中的強者，是人力戰勝不了的強大妖類。
武夫之道，四品已經是內勁的軟上限，所以哪怕一品煉神武夫，內勁比起四品武夫，也優勢有限。
而妖族則不然。
鼎盛期的妖族，是與修仙者有分庭抗禮之力的強大族群。
妖獸雖然也隨著靈氣衰落而變弱，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妖素以肉身強悍著稱，肉身力氣遠非凡人可比。
“你問王宋河大哥？他還在南州當城主呢。”張逵隨意道：
“其實這西南州，才是我大哥他當年的落腳之地。”張逵解釋道。
王宋河四十年前曾經是先帝時期的刑部尚書，朝廷重臣。
辭官四十年，王宋河所經營的，自然並不只是南州的一個山賊城寨。
按照張逵的說法，四十年前王宋河辭官離開帝都之後，便是來到了西南州群山之間。
真要深究起來，這西南州，才是王宋河最初落草為寇的地方。
王宋河當初帶領的山賊，便是西南州當地的山民們。
至於帶著張逵等人前往南州雁城另謀出路，那是後來的事情了。
“這西南州吧，不是什麼好地方，遍地都是山，能用來耕作的土地都沒多少，但朝廷的賦稅可不會因此少了。”張逵追憶道：
“其實在這西南州這邊的山窩裡，還藏匿著大哥昔日的舊部山賊呢。”
“如今九州大亂，南州與西南州失了聯絡，又有羽王揭竿而起，這才遣我跋山涉水走過來，看看昔日山中舊部情況。”
張逵是這西南州的本地人，熟悉地形，不走被封鎖的官道，而是一路翻山越嶺，這才穿越重重阻礙，來到了這座桃花山莊。
“羽王便是西南州扛起叛亂大旗的武王麼？他是什麼人？”喬木動了點興趣。
“不知道。”張逵老老實實說道：
“此人是個戰場上的無雙猛將，武藝非凡，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且神力過人，戰場上幾無人是他敵手，還沒人能看出他的武功跟腳。”
“這人神神秘秘的，自稱容貌太美，每次上戰場必戴面具遮蓋面容，時至今日尚無人知道他的真實面目。”
什麼蘭陵王...
臉戴面具？又沒人能看出他的武功跟腳？
喬木細細一想，覺得這位羽王的真實身份，應該不太一般，所以面具也好武藝也好兵器也好，都在刻意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
只是此人武藝高強，尚無人是他敵手，沒人能逼出他壓箱底的功夫。
“會是與秦王類似的東西麼？”喬木心道。
若是中州的秦王還活著，以他一身刀槍不入的金身，可以直接硬扛御林軍的箭雨，著實耐操。
如果放在凡間武夫的戰場上，秦王那必然也是勇力無人能敵的無雙猛將。
當然，秦王肉身雖強，但他一心修仙，心神其實是有破綻的，比起當世第一流的超品武夫，他在心性上有所不及。
張逵領著喬木等人，往這座莊子裡走：“既然海將軍來了，我趕緊領你們到這莊子裡轉轉吧。最近兵荒馬亂的，我也不好離開山寨太久，也得回山寨了。”
這座桃花山莊在臨河府城以北，大約要走上十幾裡地的山路，直線距離不算太遠，但山路對於常人而言崎嶇複雜，難以找尋。
莊子倒是挺大，別說三百老卒，就是上千人也能住。
石城中的老卒們平日也沒閒著，尚在中州的時候，便有許多人拿著朝廷封賞的金銀養老錢用來購置田產，糧食等等。
老卒們是從被封鎖的大漠孤城中走出來的，苦日子過習慣了，手頭上一有了閒錢，要麼買田，要麼買糧。
這回他們人要離開中州了，也惦記著那點地，讓李長詩將地皮帶著土，都給挪到了那座石城裡。
這座石城好端端一件劍謫仙煉製的仙道法寶，成了這些老兵們種地的地方。
而如今這桃花山莊周遭雖沒多少地可耕作，他們靠著先前的存糧與石城裡的田產，養活自己問題不大。
張逵簡單領著喬木等人逛了一圈，便匆匆想要告辭，只是臨走之前也沒忘了提醒一句：
“喬老，海將軍。這山莊雖然是在山裡頭，但夜間也得小心著點。”
“這十萬大山裡頭不只有蛇蟲鼠蟻，還有一些宵小賊寇兇犯之類在呢。”山賊張逵如此說道。
西南州多山寡民，海無涯將這裡看做容身之所，昔日的王宋河也亦然。
這世上的聰明人可不止他們兩個。
“兇犯？在山裡躲避大炎官府的江湖客麼？”海思遠略有耳聞：
“我聽說，很多年以前的‘槍聖’，晚年便曾經隱居在西南州十萬大山之中，如今聽潮樓力榜第一的那位妖槍青黎，便是在這大山之中被他養大的。”
武夫往往會以武犯禁，身上揹著多條人命太正常不過。
江湖上名聲昭著的武林好漢，其實多是朝廷通緝的兇犯。
“對對，我說的就是‘槍聖’。”張逵連連點頭。
“你這說的哪裡話？槍聖不是早已死在武聖人手裡了麼？”海思遠搖頭。
“‘槍聖’雖死，但此事確實因他而起。”張逵道：
“據說是近來，那‘槍聖’的一生槍術精髓《百鳥朝鳳槍》現世，引來不少武夫覬覦，於是聚在這的江湖客比以往更多了。”
“我那山裡頭的山賊兄弟，哪裡是這些江湖武夫的對手，我可不得早點回山寨看看麼？”
這張逵也是使槍的好漢，對這昔日槍聖，自然也是如數家珍。
四十年前，槍聖是僅在劍謫仙之下的天下第二。
但五十年前，槍聖才是天下第一，只是後來者居上，被壯年的劍謫仙以下克上，最後屈居第二。
說起槍聖的往事，張逵也是頗有些唏噓：
“這九州難得出一個使槍的天下第一，誰知他卻先後碰上了劍謫仙與武聖人，晚節不保。”
五十年前槍聖天下第一，四十年前他已經屈居劍謫仙之下，成了老二。
而三十年前....他已經與其他武道至強者們一樣，死在了練就《武聖靈犀訣》的武聖人手中。
頗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
不過喬木聽著卻心生疑問，問道：
“既然那妖槍青黎，也是槍聖的弟子，又名登武林榜力榜第一。”
“力榜第一這樣的名號，或許不及槍聖的天下第二，但也稱得上是武道最前沿的巨擘之一，繼承槍聖衣缽綽綽有餘，那這《百鳥朝鳳槍》的槍法現世被人爭奪，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那青黎，也未得到《百鳥朝鳳槍》麼？”
“這倒不是。但那青黎畢竟是半妖之身，雖練了槍聖的槍法，但恐怕難得真傳。”張逵搖頭。
半妖往往繼承了妖族的強大肉身，但也因此與純血人族的肉身結構、內部經脈有些區別。
所以，即便是外形與人族無異的半妖，也往往很難用純血人族的功法，練出內勁來。
而槍聖是純血人族，他創出的《百鳥朝鳳槍》，自然是以運用內勁為主。
半妖雖然肉身強橫，但沒有內勁，只有一身蠻力，終究是隻能練個動作招式而已，難得其中精髓。
就比如喬木的《波紋疊浪勁》，玩的就是內勁如浪濤重重疊疊的花活。
妖族、半妖連內勁都沒有，力氣再大，自然也用不出來。
“《百鳥朝鳳槍》麼？”喬木心中也多少有點心動。
事實上他練槍還在練劍之前。
他又不缺時間，常人練武貪多嚼不爛，而他多多益善。
既然是昔日槍聖的《百鳥朝鳳槍》，那想來也如《天龍八步》之類武功一樣，對於喬木而言也是有價值的。
心中雖然動了念頭，但他也沒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
主次之分他還是知道的，他與這三百老卒抵達這座桃花山莊，自然是有目的的。
海無涯心中的人道，不是獨木撐天。
而喬木這根獨木雖然已經百鍊成鋼，他撐得過數百年的漫長夢境。
但要是這個時間長度，日後隨著鎖鏈的斷裂，放大到千年、萬年呢？
如果說夢境是高考迴圈，現實可以當做暑假，暑假是不可或缺的，畢竟過剛易折。
要是不緩一緩，說不定哪一天，他就被液壓機壓垮了也不一定。
而這三百白頭兵，在喬木看來便是《人道經》的薪火。
海無涯死了，人道還有他。
若他也頂不住了...喬木希望還有後來者。
“而今天下大亂，時間緊迫，更要傳道。”喬木沉聲道：
“不等明日，今日起，我便在此山莊之中，講《人道經》。”
這話說出口。
剛剛走出山莊大門口的張逵，腳步一下停住，有些僵硬地回頭。
他雖然沒聽說過什麼叫《人道經》，但如今的喬家族老喬金，可是放眼整個九州，都數得著的武道絕世高手。
要不是喬金生平事蹟太少，像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樣，必然會被聽潮樓說書人傳頌，成為可堪與大炎開國皇帝比肩的王道神話。
這樣一個絕世高人在這山中講解武道，妥妥的機緣。
他一下有點走不動路了。
“喬老高義。”張逵果斷拍起了馬屁道：
“當初我與喬森兄弟乃是一起上過戰場的交情，只恨實力不濟，未能成為他的臂助，如今有一個機會擺在我面---”
“別廢話了，想聽，留下來便是。”喬木打斷道。
人道經的修習者越多越好，何況他與這張逵確實有一丟丟的交情。
“喬老果然虛懷若谷。”張逵讚歎：
“那幫江湖客還在那爭奪一個莫須有的《百鳥朝鳳槍》，而喬老則已經將《人道經》公開講解，毫無門戶之見。”
這回他倒不是拍馬屁，心裡確實有些佩服。
他是山賊出身，這會兒倒是有點不好意思，於是略微思索一會，從懷中掏出一部秘籍來：
“我張逵雖然是個山賊，但也懂投桃報李的道理。”
“這部《須彌山王經》，乃是一部驚人的奇功，我能武道破境，也是因為這部武功...”張逵話說到一半，卻見海思遠等人眼光逐漸複雜。
借花獻佛也就算了，拿《須彌山王經》來獻喬家人？
“看來這武極會辦事還是利索的，這《須彌山王經》還真傳播挺廣。”喬木若有所思。
這也是好事。
兩部武功雖然不是一回事，但從《須彌山王經》，可以如喬木這般，無縫轉修《人道經》。
前者是後者的基石，後者是前者的拓展。
如果《須彌山王經》已經傳遍九州，那麼喬木的《人道經》，也不會是無根之浮萍。
“今日，先將這妖獸肉處理了，今晚便來講道。”喬木從儲物袋中，一下掏出兩具飛虎的屍體。
妖獸肉對於武夫是大補之物，所以那兩頭飛虎他也沒浪費，這會兒既然到了山莊，他也想嚐嚐這妖獸的味。
只是山賊張逵眼角不禁抽搐了一下....這個喬家族老，這是一入西南州，就惹上仙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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