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武奇正口中“九州第一絕世天才”一出。
山莊之內，頓時微微安靜。
全副心神沉浸在喬鑫手寫的《血元功》裡邊的血長河被吸引了注意，抬頭望來。
旁邊大樹樹蔭下，一柄石劍微微顫動一下。
喬鑫膝前正在梳理羽毛的小精衛鳥也抬起了頭。
能夠在武道上登臨頂峰的頂尖武夫們，都不是泛泛之輩，天賦、資質、努力、機遇缺一不可。
如妖槍青黎、血家家主血長河、乃至是劍謫仙等人，都是如此。
血長河二十歲便走完了尋常血家人大半輩子的路，繼承血家家主，被視為有望終結血家千年詛咒的天才。
妖槍青黎，則是雲霄宗甄選出來、繼承槍聖武藝，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天才。
劍謫仙則更自不必提。
他們都是光芒閃耀的人間英傑，誰還沒被誇過天才？
而武奇正這麼開場一句話，確實精準戳到了他們心裡的癢處。
“絕世天才嗎？”血長河抬眼看了一下武明空，表情平靜。
曾經的他，也是被寄予厚望的家族天才。
只是他的自傲已經在劍冢之中被打碎，再加上如今親眼目睹《血元功》在喬鑫手裡寫成，心裡只有對喬鑫的推崇。
他淡淡道：
“天才與天才，亦有差距。”
“你或許在武極會之中是難得的人才，可這裡是桃源山莊。”
“傳道者喬鑫前輩的學識與才華，哪怕是絕世天才也無法企及。”
血長河非常有信心。
看過一眼秘籍，馬上就能揮筆寫出迭代數百年之後的改良版本，這一點在他看來，可不是什麼絕世天才可以碰瓷的。
只是喬鑫有點窘。
吹牛逼別帶上我好吧....他一個大杯資質的武夫，只是在閱歷學識上勝過常人億點點，靠時間一點一點磨罷了。
另一邊，一柄石劍也輕輕顫動，劍尖抬起，正對著武明空，似乎在仔細瞧她。
“還真是絕世天才，是我生平僅見！”劍謫仙讚道。
這一下，眾人都是詫異，就連喬鑫都很驚訝，抬眼看向劍謫仙。
劍謫仙看似散漫，其實也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物。
屢次落在大道宗清濁長老的手裡，也未曾低頭，成為清濁長老的弟子。
所以這武明空一過來，便能得到劍謫仙的讚許，確實是極為難得的，讓眾人很意外。
接著便聽到劍謫仙往下說：
“此女年紀輕輕，天資已經如此雄厚，看似尚有少女的青澀，其實已經兼具熟婦的豐腴身段，如初春時便已經熟透的水蜜桃，此等天賦的確世間罕有，怎麼不算是絕世天才？”
喬鑫一開始有點難繃，但仔細瞧了武明空幾眼，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此女確實恐怖如斯....”
劍謫仙正說的興起，冷不丁卻感覺一隻溫暖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劍柄。
“閉嘴，少說兩句吧。”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劍謫仙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誰。
“五哥，你沒事摸我劍柄做什麼？摸你自己的去！”
陸燕北非但不放手，還屈起手指，在劍尖彈了一下，只聽一聲輕輕顫鳴聲傳開。
“有完沒完....有朝一日我化劍成人，讓你也試試這滋味---”
武明空沒聽他們在這叨叨叨，只是聽到劍謫仙的評語時，非但沒生氣，反倒是悄悄挺起了鼓鼓的胸脯：
“沒錯，我真不是什麼絕世天才啊。”
“只是姿色尚可，金玉其外，只是個漂亮的花瓶而已。這些都是虛的，我真不是絕世天才啊！”
武明空心中暗暗氣惱。
他本來就與武奇正合不來，這人太正，與她格格不入。
武聖人讓武明空到這桃源山莊來學藝，卻沒更細的要求。
所以武明空原本只是打算隱藏身份，來這山莊裡頭混日子當一個路人甲。
不曾想剛入山莊就被武奇正發現，還直接道破身份，順帶拉了一把仇恨。
這麼做，她還怎麼偷偷摸魚？
此時旁邊傳來一個平淡的聲音：
“她在說謊。武聖人從不養閒人，也不會看走眼。”
這是武奇正在說話，他扭頭看向武明空，淡淡道：
“這是想藏拙？確實還嫩了點。”
別的地方他比不上武明空，但要說藏拙、假死的本事，武奇正可是欺騙過武聖人的。
話音剛落，不等武明空反駁，武奇正便提氣握拳，一拳狠狠打向武明空。
武奇正早就是氣血超品武夫，當初便曾經在南州殺死了青陽道人，最後死在天刑長老的天雷之下，武功本就不俗。
如今一拳打下，拳還未至，凌厲拳風已經吹得武明空衣袍獵獵作響。
武奇正並未留手，這一拳勢若千鈞，若是尋常武夫經受了下去，必然連皮帶骨都要被打折。
只是在這一時刻，武明空也動了。
她抬手輕輕拂過武奇正的拳頭一側，將對方拳勢帶歪，這一擊便隨之落空，浩蕩拳風吹得武明空身後大樹滿樹葉片颯颯作響。
“嗯？”
血長河等人頓時目光落在武明空身上。
剛才武明空輕易化解了這一擊，確實並非庸手，關鍵是她的招式似乎似曾相識....卻又似是而非，一時間想不太起來。
武奇正目光微動，他並未停手，雙拳如風，交替轟擊而出。
密集的拳頭如驟雨一般漸次襲來，籠罩武明空。
而武明空的身形，則如暴雨狂風之中的一株柳隨風而擺。
並不是依靠極強的身法躲避，武明空的拳頭很快，武明空也無法躲避，只能抬手招架。
“化化化化化化化化！”
雙方每一次拳腳觸碰，武明空身形都如陀螺一般翻飛旋轉。
武奇正勢大力沉的拳頭，似乎並未傷到她，只是讓她身形旋轉越來越快。
電光石火之間。
旋轉之中的武明空抬起一腳，長腿如鞭抽打而去，在空中發生嗤地一聲爆鳴。
這一擊去勢極快，真如鞭子抽打一般，啪的一下打在武奇正胸膛上，巨大力量將他迫退數步。
武奇正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
他的胸側肋骨已經向下坍塌折斷，斷裂的骨頭茬子刺破肌膚，看起來傷勢讓人倒吸一口氣。
只是隨著他深深吸氣吐納，傷口迅速開始蠕動，破開的肌膚重新併攏，斷裂的半截肋骨則從傷口中被擠了出來..
“甄至圓滿的血肉千變，不在我之下。”喬鑫瞟了一眼武奇正的傷口。
除了喬鑫之外，其他人的注意力，幾乎都在武明空之上。
“怪了。剛才那一手，是喬金銀的化勁？招式動作確實有七八分像...”血長河恍然大悟，但緊接著又眉頭皺起。
“化勁功夫？那玩意還真能用？”
要是當初喬金銀講的是這樣的化勁功夫，他哪會不講武德上臺暴打老頭子。
血長河心中的茫然倒是越來越多。
“喬金銀是假的，武明空卻是真的？還有這種道理？”
“此女的確不差。”陸燕北也開口評價道：
“武功煉神三品....嗯，在煉神之道上差點氣候，但氣血、內勁都超出了四品小極限。”
“而這一手化勁功夫的確很驚人...嗯，不對？”
陸燕北說到這，忽然閉口不談。
因為他意識到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武明空的氣血、內勁都不差，但還未突破超品門檻。
至於煉神修為，則是隻到三品。
那麼她如何能夠與氣血超品武夫武奇正抗衡，甚至還反過來打傷了武奇正？
“不對？很對啊。”劍謫仙在此刻劍身微微顫鳴，開口：
“武夫之道重實戰，所謂超品，便是遠遠凌駕於九品武夫體系，打破極限的武道頂峰強者。”
“這原本不是一個涇渭分明的清晰境界。”
“這武明空能夠與超品武夫抗衡，而她的力、勁、神都未入超品。”
“那麼，她這一手化勁功夫，便稱得上是...”
“技藝超品。”
“的確是個九州罕逢的良才璞玉。”
劍謫仙雖然平日是個不著調的人，但正經談起武道的時候，還是像模像樣的。
只是這話一出，眾人頓時愕然。
前段時間，他們還聽劍謫仙編造了一個“技藝超品”的概念，誰知道沒過多久，就看到活著的技藝超品武夫了。
而且這人還如此年輕..
在此時，武明空也終於微微一嘆。
“本來想以普通人的身份拜入桃源山莊，但換來的卻是猜忌和試探。”
“那我便不裝了，不錯，我便是九州第一絕世天才！”
但聽到這小姑娘這麼狂，剛才心裡頭的欽佩讚歎不知不覺淡去了一點。
“年輕人張揚，鋒芒畢露，也很合理。”喬鑫淡淡道：
“這就很好，倒也不必故作老成，去學什麼謙虛、學什麼高情商話裡藏話。”
他最喜歡天才了，恨不得再來一百個、一千個武明空。
武明空扭頭看向劍謫仙，秀眉蹙成了一團。
“你便是那劍謫仙？”
“武聖人時常將我與你比較，說你是武林一翩翩浪子，可你如今卻成了這幅模樣，連一副人樣也沒有了..”
百里大漠的事情，已經隨著聽潮樓說書人千里眼的刻意散播之下，在九州江湖之間傳播開了。
武明空也早聽說過，那劍謫仙以身化劍、助孤城軍民走出大漠的事蹟。
常人或許會欽慕這樣的人物，但在武明空看來則不然。
“年少時我曾經很崇敬你，只是如今再看，你也不過爾爾，與那些俗人一個樣。”武明空聲音中帶著幾分不解。
喬鑫挑了挑眉。
這話，也是故意用言語相激，似乎是在打算問劍謫仙，他為何到了晚年卻改變初衷，幹了一樁義事，把自己的肉身都給賠上了。
在武明空的心目中，這不是劍謫仙浪子回頭，而是人設崩塌，一下子變得無趣了。
而劍謫仙只是打了個哈欠。
“你說得對。”
“但是我倦了，回頭見。”
劍謫仙根本沒有聽武明空多話的意思，直接扭頭就走。
武明空的確是極其罕見的良才璞玉，就連眼高於頂的劍謫仙，也得承認。
但那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劍謫仙可不是什麼古道熱腸、熱心指導年輕人的老前輩，他看了只覺得心煩。
他本是人間浪子，萬花叢中過，萬花都被他採擷而去，最終也無片葉沾身，了無牽掛。
可即便如此，到年華老去、身畔紅顏盡去時再看，他也不是孤身一人的。
陸燕北這個少時教他練劍的兄長，便是他活在人世間的一個錨。
而武明空不同。
“這小姑娘年紀還太輕啊，天賦也太高，沒什麼牽掛。”劍謫仙輕聲道：
“是個好苗子，但那又怎麼樣？”
看到這樣的年輕人，確實像是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不過他才懶得費勁去指導年輕人，反正說了也不會聽，都會被當做是老一輩的陳詞濫調，說它作甚？
比起武明空。
劍謫仙其實對山莊里老黃的女兒，那個以女子之身習練鐵襠功的怪才，白青絲更感興趣。
“三言兩語懟跑了劍謫仙，還真是個刺頭。”喬鑫也有點犯難。
好訊息是，這小姑娘是貨真價實的絕世天才。
壞訊息是，這小姑娘是個金玉其外的懶驢，這會兒被武奇正道破身份之後，明顯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了。
“喬前輩，我有一件要事相商。”武明空眼珠一轉，此時卻又盯上了喬鑫。
“說。”
“不瞞諸位，其實我武明空，是武聖人安插在桃源山莊的一枚暗子。”武明空一本正經地說出了令人噴飯的話：
“他想讓我學盡喬家神功，偷師學藝！”
“為了不讓武聖人得逞，喬前輩千萬別傳我武功，以免被他盜了去！”
“諸位似乎頗為看重這‘化勁功夫’...不如我將‘化勁功夫’傳授給喬前輩，作為條件，喬前輩便在這桃源山莊，給我一個容身之所吧？”武明空提議道。
喬鑫頓時嘶地一聲。
這條件，聽起來是穩賺不賠，就是有點怪，太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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