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蓮仙城在夸父山左手手掌心，而她沿途向上橫掠而過，同時用傳訊玉符彙報宗門。
只是在飛到白蓮仙城上空時，仙城裡頭卻有幾道虹光沖天而起。
“碧蓮師姐，為何如此匆忙？”
“莫非是長生門的長青真人，弄出什麼事兒了？”
碧蓮真人定睛看去，頓時心中就是一鬆。
來者分別是血蓮宗的白蓮長老、金蓮長老、黑蓮長老三人。
這幾名長老之中有數人修為都在她之上，總比她自己一個人落單時，更有安全感些。
“不是長青真人，是喬家人打上門來了。”碧蓮真人急道。
“哦?你說的凡人武道家族的那個喬家麼？”
金蓮長老不以為然。
“橫豎只是凡人，咱們這九蓮仙城，可不知料理過多少鬧事的武夫了。”
“便是所謂的超品武夫，亦微不足道。”黑蓮真人說道。
“碧蓮，你堂堂宗門長老，急急忙忙的成何體統？”金蓮長老也呵斥道：
“讓長生門道友看了，必然要小視我們。讓門中小輩看了，也不妥。”
“面對外敵，普通弟子能退，而你我便是宗門長老，我等的身後便是宗門，如何能退？！”
“碧蓮，不要丟我們血蓮宗的臉。”
“現在都火燒眉毛了。”碧蓮真人急切道：
“喬家人已經毀掉我碧蓮仙城的一處香火礦場！”
“碧蓮仙城是九座仙城之一，都是香火重地，難道還能不要嗎？”
“碧蓮，你不要小題大做。”金蓮真人淡淡道：
“掌教何等人物，堂堂化神道君...”
“更何況，掌教師兄如今正在煉製一件法寶，分身乏術。”
“若是宗門大事，自然要儘早上報，但若是小事便要驚擾掌教....真不怕掌教師兄責罰嗎？”
“你若是自覺實力不濟，咱們數人可以一同去。”
碧蓮真人皺眉，心中暗生火氣。
元嬰修士與元嬰修士亦有差距，哪怕都是門中長老，也有地位高低之分。
修為高低、法力強弱、術法高低....同一境界的差距，也是天差地別。
碧蓮真人修為只在元嬰初期，她的仙城也是凡人雜役最多的一座，話語權向來較低。
與金蓮長老比起來，其實已經矮了一頭。
兩人平日裡因為香火神位之爭，也不是太和睦。
眼下這金蓮長老又在拿掌教來壓她，確實讓她無話可說。
“既然師兄堅持如此，我也無話可說。”碧蓮真人硬邦邦地說道：
“此事我已經傳訊掌教，事情大小與否，掌教師兄自會定奪。”
“若是金蓮師兄不信，要親自去碧蓮仙城料理此事，我也絕不攔著。”
“只是我才元嬰初期，實力低微，恐怕不能助金蓮師兄一臂之力了。”
金蓮真人面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
“有自知之明，便足夠了。”
“何須你插手，你來引路便是，待本座去會一會那喬家人，探一探那喬家人的底....”
“師兄，大氣！”碧蓮真人佯裝出笑臉，還給稱讚了一句。
心裡卻是暗暗咬牙，甚至有點期待，那喬家人能夠給點力，將這愛端著架子的金蓮真人也給打殺了....
土石崩裂，山體在不斷顫抖，隆隆的震動聲不絕於耳。
兩道身影時而交錯，時而分開，激起的氣流勁風呼嘯而過，劃破空氣的銳響聲猶如驟雨般密集。
武奇正與武鏡二人遠遠望著，只覺莫名心驚，強烈的危險感讓他們下意識身體繃緊。
“這便是人間武道的頂點麼....異人戰爭後四十年，人間武道也終於有了這樣的聲勢。”武鏡感慨。
“武道的頂點？”武奇正卻是不置可否：
“若你說武夫的頂點，武聖人這數十以來血洗整個武林，他自然早已是了。”
“而武道頂點則不然。”
“武聖人的饕餮武道，並未後來者可效仿，與他走相同道路的，最強的也不過是武乾坤，而他早已經失控，被武聖人殺死了。”
“喬家人卻是一個家族。”武奇正搖頭道：
“人道經是打破武夫四品小極限的途徑，是鑄就氣血根基之法。”
“神變訣則補全了煉神武道，讓如今九州里的煉神武夫，亦有傷及仙道修士的可能。”
“其於喬家神功，更是數不勝數，天下武夫皆可學，若說九州武道的頂點，早就已經出現了。”
“你說就是你對。”武鏡並不試圖與武奇正辯駁：
“這是武夫之爭，也是武道之爭。”
“但不論是武夫頂點還是武道頂點，今日必然會分出高下與生死。”
他繼續道：
“武聖人是一個永遠都有底牌和後手、從不輕易涉險的人，所以這世上理應沒有人知道他的所有秘密和手段。”
武奇正則冷淡道：
“涉險的向來只有別人，比如他的替死鬼。”
咻----
尖銳的破空聲在仙城上空劃過，而後轟隆聲落地。
喬木單腿微屈落地，地面向下稍稍凹陷，裂紋迅速向外蔓延如蛛網。
體表面板向外不住滲血，腿部肌肉微微抽搐，翻開的皮肉又在自行癒合...
“天龍八步的登天八步，是九段跳，相當於八次空中變向加速...但一次只能八步，頻繁用等於自殘雙腿，負荷太重，即便有血肉千變也很難持久。”
“化龍步是消耗真勁成雲，但速度稍慢了些...”
“而武聖人....他的速度還在不斷提高？”
他抬起頭耳聽八方，只聽呼嘯的風聲吹開草叢，吹動樹葉簌簌作響。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武聖人的速度已經達到肉眼難以看清的程度，只有透過煉神武夫的直覺感應才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所謂的至人變，並不是一種固定的身體形態，武聖人在交戰之中，也在不斷透過血肉百變調整自己的身體形態...”
“在激烈的戰鬥中不斷調整、進步....”
喬木低垂眼瞼。
武聖人早年雖不如一劍橫壓當世無敵手的劍謫仙耀眼，但也是四十年時便已經成了大炎武官頂樑柱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自然也是世所罕有的武道奇才。
與喬木不同。
這種有來有回的戰鬥對於武聖人也大有裨益，讓他在戰鬥中不斷調整、不斷進步。
喬木登天八步不能多用，他的飛行速度在變慢，而武聖人卻是越來越快，簡直如一顆人形流星....
“那麼，我也不必再以己之短，攻彼之長了。”
武聖人有饕餮吞天功，並且靠著不斷的吞噬武道強者與仙道修士，將自己的武功、自己的肉身壯大到了不可思議，簡直非人的程度。
這樣的積累，遠遠超出了正常武夫的範疇。
血長河的內勁，是家族一千餘年延續積累至今，而死在武聖人手上的千年元嬰老怪又何止一人？
武道功力與仙道修為固然無法直接等同、量化，但積累的多寡，卻是一目瞭然的。
不過喬木自然也有他的積累。
“快五千年了....”
喬木喃喃道。
如今的喬木，年齡已經達到了4985歲。
五千年，是一個文明史長度級別的漫長積累。
他不是劍謫仙那般悟性驚人的絕世奇才，也不是如武聖人一般越挫越戰越強的戰鬥天才。
武道天才可以在戰鬥中不斷進步突破，而喬木的每一次進步，卻只能在數十年、上百年的漫長時間之中，一點一點地積累。
而這點滴的積累，也在漫長如文明史的長度中，積累得有如浩瀚長河。
不論是血家千餘年功力傳承的血長河，還是吃了許多天材地寶的藥靈之體炎太祖，在氣勁的積累上，早就不能夠與喬木相提並論。
若說勁榜第一是“喬七金”。
那麼第二就是“喬雙鑫”，“喬鍂鑫”......
“真勁，開。”
近五千年的浩瀚真勁自喬木體內狂湧而出。
如大壩閘門開啟，傾瀉而出的真勁洪流，頃刻間充斥四周。
浩浩蕩蕩的真勁洪流，凝成淡白色宛如實質的氣勁巨蟒環繞四周。
驟然出現的風壓讓四周野草往下壓低，樹木為之傾斜。
池畔的千魂幡獵獵作響，搖搖欲墜。
武奇正與武鏡駭然變色。
接近五千年的海量內勁，單單是真勁外放，也彷彿能令風雲變色。
真勁為“神”與內勁結合之物，不止宛如實質，同樣也是喬木的“觸手”，是他眼睛、煉神直覺的延伸。
在這一刻。
一股股真勁洪流所到之處，一切都映入他的心田之中。
“哪一個是作亂的喬家人？”天空中傳來一道聲音。
是血蓮宗碧蓮真人去而復返。
不過她這回機靈了，明明是引路人的她，卻遠遠縮在後邊，似乎生怕被波及一般。
而這一夥元嬰修士中為首的，則是一個身披金色道袍的白髮老道，金蓮真人。
“下邊那個就是。”碧蓮真人一指。
金蓮真人往下一望。
卻見一個白髮青年人站立在龜裂的大地之上，傾瀉而出的真勁洪流宛如實質，如怒濤席捲八方。
而四周千魂幡在風中哀嚎，在狂暴的真勁傾瀉之中被破開，摧毀，一道道困在其中的神魂就此飛散開來。
真勁洪流如洪水一般，向著四周不斷向外蔓延，整座山林的一草一木都映入喬木心中。
“找到你了。”
喬木深吸一口氣。
面對風中的武聖人。
他握拳而立，擺出了這五千年習武生涯起來，最早學習的拳。
這是河陽喬家長生拳的起手式。
“波紋疊浪勁，一疊浪。”
喬木驟然旋身一轉，一個回身掌打向身後。
於是席捲山林的浩瀚真勁猶如海浪狂湧，隨著這一掌轟擊而出。
轟！
狂湧而出的真勁巨浪剎那間將眼前山林犁出一片空洞，從中間鑿穿，阻攔在前的草木拔地而起，在狂暴的勁風之中被吹飛、彎折，而後粉碎成齏粉。
武聖人的身影一閃而逝。
他與喬木擦身而過，落在喬木身前十餘米的地面上。
左臂劃開一道足足半米來長的狹長口子，鮮血從中狂湧而出，傷口幾可見骨。
武聖人是血肉百變的開創者，雖不如武奇正的血肉千變，在精細控制、血肉自癒合上做到極致，但也可見傷口迅速自行止血，逐漸癒合...
“真勁的量，不對勁。”武聖人站在原地，面色冷峻，語氣之中不無稱讚，點頭道：
“這麼多年在我為敵的九州武夫之中，還無人的功力能深厚到與你相比較的程度。”
喬木並無二話。
“二疊浪！”
第二道真勁巨浪來了。
波紋疊浪勁如浪濤交疊，五連擊打出，一浪更比一浪更高。
此刻第二道狂狼咆哮之中，武聖人所站立之處已在真勁巨浪中被摧毀，大地隨之顫動，龜裂，土石崩解。
武聖人的身影則消失在風中。
此時上邊的金蓮真人依舊還在沉默中，像是突然失了語。
“三疊浪！”
喬木再度打出一擊真勁巨浪，咆哮的狂浪愈發驚人。
此刻的他是站在海浪風暴旋渦中央的風眼，萬鈞的狂浪隨著他的一拳一掌，肆意傾瀉而出，摧毀周遭的一切。
五疊浪五連擊，每一擊都比前一擊更兇悍，而真勁覆蓋的範圍也更大些。
武聖人的至人變速度極快，但隨著喬木勁力逐漸疊高，他的躲閃空間也勢必會越來越少...
“這個人，是練武的？”金蓮真人緩緩說出心中的疑惑，眉頭緊蹙。
這喬家的武夫，與他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樣。
然而碧蓮真人並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她在後邊故意道：
“還請金蓮師兄為師妹做主，出手鎮壓此獠！”
“這-----”金蓮真人頓時遲疑。
“身為宗門長老，我們的身後就是宗門，普通弟子退得，我們如何能退？！”碧蓮真人繼續道。
“你這.....”金蓮真人頓時覺得面上有點掛不住了。
旁邊白蓮真人也搭腔：
“我覺得....碧蓮師姐說得對啊！”
“我等身後便是宗門，退無可退。”
“況且此事掌教師兄已經知道了，只是還未到來。”
“掌教師兄不出手，難道我等便要龜縮一旁，坐視這喬家人肆意出手麼？”
碧蓮真人頗有點意外地看了眼白蓮真人。
兩人交情較好，但這時候幫她說話，也著實讓他有點吃驚...
“這....說的也有理。”金蓮真人猶豫許久，才點頭：
“我等作為長老，不好退。”
“香火礦場若是被毀，你我的修為都要倒退，這是關乎你我道基的根本大事！”
話雖這樣說，他親自出手下場，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不動手下場，但隔著老遠干擾一下，設法借刀殺人，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一擊不中大可以遠遁千里，到時候掌教也不能責罰他們袖手旁觀...
“四疊浪！”
咆哮的真勁巨浪之中，武聖人身形被真勁巨浪擊中，體表肌膚筋肉都被撕開，鮮血淋漓。
而金蓮長老在此時也出手了。
一枚神符在他掌心靜靜懸浮，發出淡淡金光。
作為宗門排名第二的二長老，金蓮真人自然也有他的依仗。
這枚定身符，是昔日宗門的化神道君遺留，也算是血蓮宗的底蘊之一......
由他一個元嬰後期的修士，來用化神道君煉製的神符，固然無法發揮十成威力，但也有個七八成。
這樣其實也可以隔空試探這喬家武夫的深淺....
“定！”淡淡青光籠罩而下，隔著遙遠距離，落在喬木身上。
咆哮的真勁巨浪有片刻的遲滯。
“嗯？”喬木渾身一震，全身浩瀚真勁隨之一抖。
籠罩身上的淡淡清光轉眼間便已經消散。
只是這時候，積蓄至今的真勁巨浪，也因為這短暫遲滯失去控制，逐漸散開...
在這一瞬之間。
嗤！
尖銳的音爆聲由遠及近，武聖人身形化作殘影衝擊而來，淡色雲霧聚攏成喇叭狀音爆雲環在腰間。
“...五疊浪！”
雖然因為一時遲滯，真勁的醞釀未臻至巔峰，但五疊浪依舊有若排山倒海之勢。
浩瀚真勁如百川歸海，瘋狂匯聚向喬木的拳掌。
隨著他勢若推山的一掌推出，厚重真勁也隨之狂湧而去...
轟！
爆鳴聲中。
喬木與急速衝過的武聖人錯身而立。
武聖人此刻渾身浴血，全身皮開肉綻，左臂斷裂的骨頭茬子從傷口中刺出，模樣可怖猙獰。
而喬木比他更猙獰。
胸口處一個腦袋大小的空洞，從前胸至後背都被一擊貫穿。
“原來如此。”喬木低頭看了眼胸前的空洞：
“終究小視了仙門修士，以至於......”
他迴轉過身看向武聖人，然後拖著殘軀一步步向武聖人走去。
“勝王敗寇，弱肉強食。”他看向武聖人：
“你自便吧。”
武聖人眯眼，微微動容。
數年前初次在南州遇見喬家人喬鐘的記憶，在如今隔著兩年多的時光擊中了他。
那時候的喬鍾曾問：
“啖盡我喬家人皮肉骨血，可屠仙人否？”
武聖人嘴角微微勾起。
“百代如一，如此家族，正該死於我手，與我一同...”
他伸出手掌，手掌穿過喬木胸前空洞，將他失去生氣的屍首擁在懷中，而後抬頭望向天空，緩緩道：
“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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