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
大炎皇宮，御書房之內。
炎太祖放下手裡頭飛魚衛的密報，表情一時複雜。
“武極會就此土崩瓦解，再沒有什麼後手。”
“以武聖人的性子，絕無可能坐視自己多年打下的基業被連根拔起。”
“看來，武聖人這一回，是真的死了。”
武聖人一度是大炎朝堂的頂樑柱，後來則成為了大炎王朝的一塊心病，久而不愈。
他又抬頭看著御書房上自己的畫像。
畫像裡的炎太祖，是初登皇位，開創大炎三百年基業時的開國皇帝，可謂是意氣風發，氣吞山河。
他三百年前就是天下第一，但在如今，卻也自知在武道上並不能趕得上武聖人。
“武聖人既死，人間九州終是出現了一位真正的武道魁首。”
炎太祖頗有幾分老懷欣慰。
但欣慰之餘，眉宇間依然有幾分化不開的憂慮。
對於九州人間而言，武聖人的死固然是一大幸事，甚至比一方仙門血蓮宗的覆滅，都要更加觸動人心。
但讓他更心憂的是.....哪怕有三家仙門覆滅，剩下來的仙門，也還有六家呢？
玄天宗與雲霄宗的覆滅，近乎是同時發生，誰也來不及反應。
但血蓮宗的覆滅，卻在此事發生的幾日之後，在長生門試圖聯合其餘仙門共同鎮壓喬家人之時。
中州大道宗。
“西州血蓮宗，也覆滅了。”
大道宗掌教低垂眼瞼，臉色深沉。
九天仙門接二連三遭遇橫禍，都因喬家人而遭遇滅頂之災。
玄天宗掌教身亡，可以是偷襲；雲霄宗掌教身亡，是喬家人仰仗人王劍之利。
但血蓮宗這一次呢？
事不過三，當血蓮宗也覆滅之後，哪怕是九天仙門之中隱隱為首的大道宗也坐不住了。
“必須即刻鎮殺喬家人，不論他來自哪裡，幕後是哪個黑手！”
大道宗掌教雖然懷疑喬家人的背後有長生門搞鬼，但畢竟沒有確鑿的證據。
而如今喬家人勢大，雖然不知道長生門在此時倡議促成聯盟是否別有用心，但大道宗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要麼出動洞天小世界裡的老祖。
要麼用掉宗門傳下來的底蘊，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即刻傳訊給其他仙門吧。”大道宗掌教大手一揮。
若說此前的他還在猶豫，思索長生門是否別有用心。
如今西州的事情一出，已經影響了他的決策。
他的手裡，自然是擁有可以與其他幾大仙門直接聯絡的傳訊玉符。
九天仙門是九個不同的勢力，哪怕可以直接傳訊，但正式的對談，自然要如長生門那般，派遣要人作為使者登門。
可若是事急，他們之間自然也有直接聯絡的法子。
眼下，在大道宗掌教看來，喬家人這個神秘莫測的武道家族，已經成了他們的心腹大患。
不是他們之前不在意，而是這喬家太古怪。
不過幾日商議的工夫，居然又出了讓大道宗掌教也看不清底細的族老。
東州，衍神道。
衍神道，在九天仙門之中，以推衍占卜之法著稱。
平日裡衍神道里頭的修士們，行事主打的是一個避禍趨福。
但是今日當血蓮宗覆滅的訊息，與大道宗牽頭促成聯盟的訊息傳來，衍神道掌教也有些坐不住了。
“大道宗、長生門兩大仙門已經決定一起牽頭，共同奔赴南州，徹底鎮殺喬家人。”
“青玄道....也點頭了。”
“有這三大仙門一齊點頭，此事看來是要成了。”
衍神道掌教有些舉棋不定。
九天仙門之中，隱隱以中州大道宗、北州青玄道為尊。
青玄道是最早煉製香火神符的仙門，與大道宗分別佔據了九州之中，人口最稠密、香火也最旺盛的兩州之地。
“除此之外，西北通天劍宗、東北州兩儀宗這兩地仙門...這兩大仙門的反應只怕也不難預料。”
同為九天仙門掌教之一，衍神道掌教也多少能猜到他們的思路。
九天仙門並不是同氣連枝，香火博弈是九個勢力在同一個盆子裡刨食，你分多點，我就分少點。
所以九天仙門不止不是鐵板一塊，其中還紛爭頗多，彼此對立，涇渭分明。
然而在如今這個靈氣衰落的時代，卻是出了一個讓九天仙門都有些看不明白的喬家.....
他們修煉的凡人武道，是有別於仙道、不依賴凡人香火的一種修行法。
之前他們視此為疥（jie）癩之患，不值一提。但誰若出手，都得沾點不痛快。
只是如今...如今....
忽然間，衍神道掌教手裡的傳訊玉符再一次閃爍。
他再次拿起的時候，表情也微微有所波動。
就在剛才他猶豫思考的片刻時間裡。
通天劍宗、兩儀宗、青玄道都已經相繼點頭答應。
“五大仙門，決定聯手對敵，共同鎮殺喬家人。”衍神道掌教心中思緒一時有些紛雜。
他也知道，這不代表那個武道喬家，是能夠讓五大仙門聯手對抗的強敵。
只是五大仙門為了減少損失，彼此牽制，所以才作出的這個決斷。
儘管如此，也不禁讓衍神道掌教感嘆：
“喬家人，大勢已成。”
到如今這一步，若還堅稱說喬家人、說人間武夫都是疥癩之(zhi)患，那也實在是自欺欺人了。
“既然如此，我衍神道也不能落後於人。”
平心而論，衍神道掌教真不想趟這趟渾水。
因為衍神道的確與喬家人曾經短暫打過交道，門中的璇璣真人因此而死，從這件事後續來看，喬家人可不好收拾。
但其他五大仙門已經決定聯手。
如果他衍神道在這時候置身事外，想當一回隔岸觀火的聰明人......那麼接下來，五大仙門的槍口，只怕要對準的就是他了。
“沒得選，那麼先算上一卦吧.....”
衍神道掌教心念一動，一支金針輕輕刺破食指，一滴血旋即從食指上滴落，落在下邊桌前鋪開的白紙上。
修仙界常用的卦具是銅錢或者龜殼，而衍神道掌教作為化神道君，算卦則有自己的理解。
在衍神道的理念之中，血是人體中最具靈性的物質之一，所以也有他這一路，以自己的血液作為卦象的載體，掐算未來的算卦法。
片刻之後，卻見白紙上的血跡不自然地流轉，從左上角往著右下角流去，最後化作一個模糊的倒三角形....他看著眼前的卦象，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這是凶兆啊...”
堂堂掌教，遇事自然不能盡信卦象，所以衍神道掌教心念一動，身形頓時沖天而起。
只是身形才動，前邊雲霄之中便有一道衝出，化作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道人，朝著衍神道掌教打個稽首。
“玉衡師弟？”衍神道掌教頓時一怔。
這玉衡真人，平日裡常居在衍神道的洞天小世界裡，算是聯絡太上長老的人。
而衍神道掌教剛剛動念離開，便是心裡打不定主意，想要入洞天小世界當面問詢門中太上長老。
"老祖已經算到了我會去問他？"衍神道掌教詫異，心思有了猜測。
“掌教師兄，天樞老祖特意派我來知會掌教一聲。”玉衡真人緩緩道：
“說老祖他久居小世界裡，忽然心血來潮，算上了一卦....”
衍神道掌教微微色變。
門中老祖，那是古時存活到現在的大能者，這樣的人物心血來潮，必然不是小事。
往小了說，可能與宗門生死興亡有關；往大了說，說不定還與此界命運有關。
他頓時連剛才自己算出來的凶兆都拋在了腦後，只靜靜傾聽。
卻聽那玉衡真人緩緩道：
“老祖說，這九州界中，不久的將來將會有成仙的契機出現。”
“所以，要我等養精蓄銳，早做準備，在此之前不要多出事端。”
衍神道掌教如遭電擊。
成仙的契機？
要知道這天地大變之後，九天仙門都在一年年衰落，如今化神期修士都可在修仙界稱一聲道君，成一方掌教至尊人物。
別說成仙。
就是想要維持化神期的修為，都得煉製大量的香火神符，參與人間的香火事。
但如今，小世界裡的天樞老祖，卻說將來恐有成仙的契機？
這成仙的契機，又從何而來呢？
衍神道掌教自然是一點不知。
但他作為仙門掌教，自然也有自己的決斷。
想起剛才他自己親手算的那一卦，又想起門中太上長老的態度，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從今日起....”
他捏著手裡的傳訊玉符。
五大仙門已經枕戈待旦，準備一起出手，平攤風險，以最小的代價徹底鎮殺喬家人。
但他......
“衍神道，便不奉陪了。”他輕聲道。
隨後，他扭頭看向玉衡真人：
“師弟，從今日起，暫且躲回小世界裡頭去，先別出來了吧？”
玉衡真人微微有些變色：
“掌教師兄，咱們的洞天小世界可不是九州大世界。”
“讓太上長老久居避難還行，我等若是置身躲避災劫，可不能長久。”
“況且我們這回若躲了，其餘仙門可不會袖手旁觀？”
“東州的香火基業一失，哪怕是掌教師兄你的修為，也再難維持啊。”
“到時想要重建香火基業，怕不是又是數十年光陰....其他仙門，會給我們幾十年時間麼？”
“避劫不必長久，一時便夠了。”衍神道掌教緩緩道：
“養精蓄銳一時，靜待成仙契機的出現，做那最後一搏吧。”
“若我衍神道之中，太上長老真能成仙，又何須對其餘仙門虛與委蛇？”
“接下來....”他低垂眼瞼，手中一道令牌飛出：
“衍神道就此避世不出。”
“我們將養精蓄銳，等候成仙契機出現的那天。”
掌教的心思很堅定。
當日，便透過傳訊玉符，讓門中一名名修士回返。
東南州的各大凡人城池中，依然有道觀林立。
只是從這一日起，這些道觀之中的塑像就一點點失去了原來的神韻。
這些道觀的香火依舊旺盛，香客遊人絡繹不絕。
若無外力干預，東南州的衍神道香火自然是不會斷的，即便沒有衍神道刻意引導，也是如此。
只是很快。
一道道虹光從雲霄中破空而來，其餘仙門的修士也被東南州的這場變故吸引，來打探起了衍神道的狀況。
東州，長生門。
“衍神道避世不出，不止不參與鎮殺喬家人、連自家的香火道觀，也不顧了？”
驟然聽到這個訊息，不論是長生門的掌教，還是洞天小世界裡的老祖，都沉默了，完全摸不著頭腦。
喬家人固然威勢過人，但還不至於強勢到如此程度，能讓一大仙門主動閉門避禍....
長生門歷來與衍神道交好。
但這所謂交好，也終究是相對的，他們此前並未聽見一點風聲。
“衍神道的老鬼又在玩什麼把戲？”
長生洞天小世界裡，湖邊練拳的少年祖師依舊老神自在地練拳，只是眉宇間也有揮之不去的疑惑。
自古以來，長生門、衍神道兩大宗門也有彼此扶持、同進同退的時候。
結果這一回，長生門牽頭鎮殺喬家人，而衍神道卻轉頭來了個避世不出...著實讓長生門的老祖也意外。
長生門聽信衍神道的“末法大劫”一說，所以才鑽研凡人武道，成了九大仙門裡頭唯一一個俯下身子鑽研武道的異類。
但是衍神道的這一把動作，他卻是真看不懂了。
“會是與衍神道那幫人，一直唸叨的末法大劫有關麼？”
少年祖師收拳而立，吐出一口濁氣，眉頭卻皺的更深。
衍神道這一仙門，在九天仙門之中，其實並不算很強盛，甚至以往還被已經覆滅的十地宗門壓過一頭。
只是靠著避禍趨福，才從上古時存續到如今。
這樣一個從不強出頭的仙門，卻在五大仙門達成聯盟之時，突然抽身離開...這必定有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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