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一宗，長老會。
從正午過後，天空就陰沉了下來，鉛色雲層從遠方緩緩推移而來，明明現在是午後，可天卻完全黑了。
宗門裡不時傳來弟子御劍掠過的破風聲響，頗為熱鬧。
然而此時此刻的長老會中，卻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今天是歸一宗照例的會議，主要商談的就是幾個月之後的宗門比試，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關於極域中家族紛爭的事情。
一位姿容柔弱樣貌卻頗為出眾的女子端坐於主位上，她身穿太極袍，儘管服飾略顯寬鬆，但卻難以遮掩那傲人至極的身段，圓潤胸脯將衣襟傲然撐起，相當飽滿。
季婉姍，現如今歸一宗的大長老，也是上蒼極少數的三品之一。
而在季婉姍邊上不遠的角落裡，姬凝霜坐姿端莊，手裡捧著一卷書，一邊聽著長老會議，一邊品讀著書中內容。
季婉姍環顧眾人，溫聲道：“各位可還有其他事要稟報？若是沒有的話，那今日的會議就到此結束。”
聲音落下，大廳中始終無人吱聲。
季婉姍微微頷首，打破了這份沉默：“既然都沒有其他事要稟報，那此次的會議便到此結——”
這時，忽然有位長老抬手示意：“大長老，我聽說近日來，我宗門內似乎有名弟子去了妖域，此事是否與星宿妖草的交換有關？”
此話一出，剛剛那一眾長老原本都已經打算起身離去的念頭，都是硬生生地收了回來。
一時間，場內傳來了長老們的低聲探討。
“我好像最近也聽說了，是不久前在宗門考核中，顯現出瑤月仙子未來身的那個孩子吧？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前往妖域，定是那邊的某個高層點名了讓餘澤去妖域。”
“可按理說，妖域應該並不知曉餘澤的未來身是瑤月仙子才對……”
“我倒是覺得，最蹊蹺的事情在於，為何我歸一宗要與妖域交換星宿妖草。”
“倘若我沒記錯，星宿妖草當中蘊含著通往帝境的部分秘密，但若是以它煉丹，能練出的丹藥尋常人完全用不上。”
聊著聊著，有長老終於沒忍住抬頭望向了居於首座的季婉姍，問道：“與妖域交換天材地寶，需要大長老的點頭，這麼重要的事情，想必大長老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一時間，在場不少長老和首座的目光，都是落在了季婉姍的身上。
“這件事，我的確一早就清楚情況。”
在一眾人的目光下，季婉姍緩緩地說道：“但此事牽涉極廣，箇中事宜暫時還不便透露。”
瑤月仙子還活著的事情，能瞞一日是一日，這樣對於未來她凝聚仙軀時，也會有好處。
一眾長老和首座聞言，都是不禁彼此相視了一眼，心中都是帶著疑惑。
似乎是看出了在場眾人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麼，季婉姍話音一轉，再度說道：“不過諸位可以放心，此事並非我一意孤行，與妖域交換星宿妖草的事情，宗主同樣知曉。”
“正好今日她也在場，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問她。”
姬凝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這個正笑盈盈地望向自己的大長老。
這女人，轉移注意力的本事倒是一日比一日精進啊……
想歸想，但姬凝霜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緩緩起身道：“這件事，的確是我一手促成，與妖域交換星宿妖草，對於我歸一宗未來的發展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此話一出，巨大方形會議桌上的眾人都是不由得面面相覷，有些茫然，難以理解。
有長老沒忍住道：“宗主，請恕我直言，我還是無法理解，為何星宿妖草會與歸一宗未來的發展有關……莫非您已經摸到了帝境的門檻？”
姬凝霜笑而不語。
而偏偏這樣的淡淡微笑，卻讓在場的一眾長老內心冒出了一個無比荒謬的念頭：這還是人麼？
要知道，姬凝霜成聖至今都還沒多久，竟然這麼快就摸到了帝境的門檻？
“即便如此，那這又與餘澤有什麼關係？為何妖域那邊，會指明瞭要餘澤去妖域？”
這時，穿著玄袍的青霞峰首座寧妙嬋忽然帶著疑慮問道：“難不成……妖域那邊也得知了餘澤的未來身，就是我歸一宗的初代宗主？”
季婉姍柔聲道：“妖域同意交換星宿藥草，但前提是需要餘澤前往妖域親自去取……這是蘇蝶穎的原話。”
餘澤……？
一眾長老和首座顯然都是愣了愣。
良久的沉默過後，終於有長老打破了這份詭異般的寂靜。
“好端端的，妖域要餘澤做什麼？”
一時間，會議室中再度傳來了一陣輕聲的議論。
“瑤月仙子的道韻，非人修不可參透，蘇蝶穎的提議，這的確奇怪，難道她藉此機會，參透那孩子身上的道韻？”
“此話就太過荒謬了，蘇蝶穎的性子無比高傲，不可能為了一縷道韻就和餘澤雙修……這點，在座的各位應該都瞭解吧？”
妖域的主宰者天性傲慢，想收服那隻狐狸，僅僅靠著一縷道韻，壓根不可能讓蘇蝶穎動心，更不用說是和一個剛入宗沒多久的弟子上床。
“又或者，那孩子的身上還有其他秘密……實際上我那日見到餘澤時，就感覺他與其他考核弟子不太一樣。”
一眾長老和首座都是在低聲探討著，但對於餘澤前往妖域的事情本身，已經不再追究。
畢竟，既然是宗主和大長老先後首肯，那他們自然不會質疑二人的決定。
只是，對於蘇蝶穎為何會點名了餘澤這件事情，在座的多數人心中，卻仍舊存在著濃濃的疑惑。
但見大長老和宗主都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只得暫且收斂內心的好奇，起身紛紛告辭。
……
會議結束之後，姬凝霜收起了書冊，正打算起身離開會議大廳。
季婉姍走到了會議大廳門口，忽然站定了腳步，輕聲問道：“仙子那邊，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凝聚仙軀？”
“其他天材地寶都準備好了？”姬凝霜問。
轟隆……
天空中，隱隱傳來了炸雷聲，雷電在鉛色雲層中翻湧。
強風吹得柔弱女人一身長袍向後翻飛，襯出曼妙緊緻的身段，季婉姍伸手按住肆意飛揚的髮絲，柔聲道：“我已經從藥材閣中各調配出了相同的天材地寶各兩份，稍後就會有人送去你那兒。”
姬凝霜看著門口的柔弱美人，不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雖說這女人偶爾會給她使絆子，但工作能力上的確是沒的說。
“距離迴歸現世還有五天。”
姬凝霜緩緩道：“等到下一次迴歸上蒼，就選在仲秋時節吧……那是最適合師父凝聚仙軀的時候。”
“瑤月聖地中的道韻，據說能夠吸收日月精華為己用……仲秋是月光最盛之時，因此也最適合瑤月仙子凝聚肉身麼？”季婉姍輕聲自語道。
可惜現世中靈氣不太充沛，否則瑤月仙子若是選擇在現世中輔以天材地寶凝聚肉身……太古遺族遠在上蒼，就算想阻止也沒有辦法。
季婉姍頗為遺憾的想。
很快，她便是收斂了這些思緒，不經意地問道：“對了，我弟子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一聽到餘澤的事情，姬凝霜的臉色，便是不禁變得有些複雜。
餘澤那邊現在怎麼樣……這誰知道呢？
從餘澤前往妖域到現在，實際上也沒過多久……然而這位宗主，卻是每天都得擔心著他那邊的情況。
因為她這邊，完全沒有妖域那邊的訊息。
雖然知道餘澤不會出什麼事，但是……她擔心的不是餘澤會出事，而是蘇蝶穎會不會藉機做些什麼。
從私心上來說，姬凝霜其實是不希望餘澤此次前往妖域的。
但她沒得選。
季婉姍見狀，不禁撇了撇嘴，道：“想不到堂堂歸一宗宗主，竟會為了我宗門弟子這般憂心，當真是盡職盡責的好宗主。”
“不過，其實你可以不必這麼擔憂……蘇蝶穎從我們這兒要人，自然不可能讓他在妖域受傷乃至是遇害。”
姬凝霜保持沉默。
她自然知道，有蘇蝶穎在的妖域，勢必不可能讓主人受到傷害。
她也相信，蘇蝶穎一定會保護好他。
只不過，這種保護，或許是全方面無死角，甚至是連晚上休息都得在一張床上的保護……
說不定，蘇蝶穎早已將他勾搭上床，不光夜夜笙歌，還白日宣（）。
不過好在，餘澤也僅僅只是去幾天就得回來了，畢竟，他還需要帶著星宿妖草迴歸一宗，他自己想走的話，蘇蝶穎不可能不放人……除非蘇蝶穎想強行扭曲餘澤的意志。
但她太瞭解蘇蝶穎了，這位妖域的主宰者或許是喜歡餘澤，但卻絕對不屑於用自己的天生魅惑去迷倒餘澤，讓餘澤沉迷於她的石榴裙下。
蘇蝶穎，會更希望用自己本身的魅力去征服他。
其實這一點，她自己也是一樣的。
想到這裡時，姬凝霜不禁淡淡地笑了笑，內心中一開始的些許擔憂，也隨之煙消雲散。
她走到了會議大廳的大門前，抬頭望著黑壓壓的雲層，一頭如瀑長髮隨著微涼的風拂動。
“說的也是，你我這邊，還是靜候他那邊帶來的好訊息吧。”
“我能問你個問題麼？”
在姬凝霜即將邁步離開之際，季婉姍卻忽然叫住了女子宗主，猶豫了片刻，輕聲道：“你之前說你喜歡那個孩子，還想對他做那些事情……既然不是為了瑤月仙子留下的道韻，那你究竟喜歡他什麼？”
姬凝霜略微沉默了片刻，道：“沒有他的話，就不會有現在的歸一宗宗主。”
“我對他的愛，並不只是愛情，還有其他許多的感情……譬如說，小時候妹妹對哥哥的仰慕之情，乃至是些許的親情？”
仰慕之情……還有親情……？
季婉姍不禁愣了愣，心說想不到宗主玩的還挺花的……對一個孩子所包含的感情這麼複雜。
“蘇蝶穎呢？也是如此？”季婉姍忽然道。
姬凝霜沉吟了片刻：“或許是吧……她的事情我不關心。”
季婉姍想了想，再度道：“瑤月仙子的事情，你有把握麼？”
“我若說有十成把握，你恐怕也會覺得不現實吧？”
姬凝霜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幕，緩緩道：“我們能做的，就是在師父凝聚仙軀之前做足準備，然後為她護法。”
“僅靠歸一宗護法還不夠，需要更多大能一同為她護法。”
太古聖地勢力無比龐大且錯綜複雜，平日裡，也有不少內鬥。
但唯獨有一點他們都很清楚……內鬥歸內鬥，但要保持一致對外。
僅靠歸一宗，想要做到萬無一失是肯定遠遠不夠的，即使再加上大夏王朝的當朝國師，乃至是極域的其他荒古世家……恐怕都不可能說能逼退太古聖地。
畢竟，瑤月仙子過去威懾太古聖地近萬年，那些太古遺族的古老生物要是知道瑤月仙子竟然打算藉助凝聚仙軀之日，衝擊帝境……怕是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
季婉姍沉吟道：“若是妖域能夠幫忙的話……”
她話說到一半，很快又是自己搖頭否決了自己的想法，輕笑道：“罷了，當我沒說。”
妖域和極域之間過去可是死敵，固然如今蘇蝶穎在位之後，關係緩和不少，甚至有不少貿易往來……
但要說幫極域的忙，為瑤月仙子護法……那可就不太現實了。
雙方又不是親家，對方不趁機發難就不錯了，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瑤月仙子重現世間。
在漫長的沉默過後，季婉姍開口打破了沉默：“我先回去修煉了，若有妖域那邊的訊息，隨時聯絡——”
話音未落，二人都是同時察覺到了虛空之中似乎有某種東西潛入了會議大廳。
姬凝霜抬手一抓，一隻手探入虛空，抓到了一封紫黑色的信件。
一股濃郁的妖氣，在會議大廳中瀰漫著。
妖域的來信……？
姬凝霜秀眉微挑，和季婉姍相視一眼，旋即緩緩拆開了信封。
映入視野中的，是一封十分簡短的信件，而落筆人的名字，是蘇蝶穎。
姬凝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信中的內容，彷彿看到某個敏感的字眼，她不禁愣了一下，反覆地確認了好幾遍。
一旁湊上來看了一眼信件內容的季婉姍同樣呆了呆，眼瞳倏地收縮了下，彷彿有些難以置信般地喃喃道：
“蘇蝶穎……和餘澤聯姻？”
一個修煉了兩千多年的妖修，跟一個才剛加入歸一宗沒多久的男孩成婚……？
這位妖皇陛下是瘋了麼？
姬凝霜眉眼天生豔麗，可此刻神情卻如霜雪般冰冷，秋水美眸盯著信中內容看了許久，不禁冷笑道：
“她這算盤打的還真夠響的。”
話語中，充滿了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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