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祖的道術很特別,他的外表猶如一具乾枯的屍體,散發著不祥的死氣。
而在催動了道術之後,他的背後出現了一具猶如撐起天地的法相,腦後散發著黑色的光圈。
法天象地,這是二品獨有的道術,只不過屍祖的法相極為特殊,彷彿來自於冥府,僅僅出現的一剎那,周遭的生物就開始腐朽,澎湃的威壓伴隨著死亡氣息,席捲四周。
相較於屍祖的這尊法相,一身白衣紅裙的月讀顯得有些渺小。
然而每當她抬手在胸前輕輕拍下一掌,屍祖的那尊法相就產生劇烈的震動,那劇烈的轟炸聲震耳欲聾。
凱琳的身後,白金色的聖潔羽翼悄然張開,她手持著象徵著教皇的權杖,一身華麗的長裙在風中獵獵舞動,輕輕捻起一片空中飄落的羽毛吹了出去。
那羽毛在飛出去的那一刻,瞬間遮蔽了天穹,朝著屍祖的方向,猶如隕石直直地墜下。
然而,屍祖始終維持著這尊巨大的法相,他灰白色的眼珠轉動,背後的法相抬起猶如能夠撐起天地的手掌,做出合掌的動作。
那尊法相結印盤坐下來,凝聚成一道巨大的光罩,將屍祖籠罩其中。
轟!
這尊通體呈灰白色的法相腦後溢位更加龐大的死氣。
緊接著,從底下探出了一隻巨大的乾枯手掌。
而後,一座山峰般大小的骷髏從地底轟然騰飛而起,朝著凱琳的方向狠狠拍落。
但那骷髏的手掌還未觸及凱琳,巨掌便是產生皸裂,緊接著是瓦解的是手臂,而後是身軀。
聖庭教會本就天生剋制‘邪物’,如果非要說上蒼中最讓屍祖忌憚的人,其實並不是瑤月仙子,而是教會的光明神。
“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凱琳望著始終不曾主動出手,但卻將靈識鎖定在她身上的屍祖,眉頭不禁輕輕蹙了一下。
按理說屍祖此次的目的應該是解決掉瑤月仙子,那麼現在的他為何不曾主動進攻,反而選擇了防守?
僅僅是為了拖住她們……?
可這麼拖下去的話,瑤月仙子的晉升儀式可就要結束了——
腦海中的思緒忽然滯了一下,凱琳的臉色微不可覺地發生了一絲變化。
主人那邊有危險!
……
“原來是你……”
餘澤目光復雜地望著眼前的男人,神色似有些不解,又似乎有些恍然。
“看這樣子,你似乎並不意外麼?”
他緩步從懸崖外側走來,身上的靈氣如海潮般湧動,一身青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灰白的長髮披散在背。
這位鬢角花白,眸子中蘊著宛如神靈般漠然的男人,終於是來到了餘澤的面前。
他臉上帶著淡漠的笑容,凝望著自己的兒子。
餘家家主,餘峰。
“剛才看到你的時候的確有些意外,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餘澤抬頭回視著男人的目光,平靜道:“姑且問一句,你應該不是來幫瑤月仙子護法的吧?”
餘峰並未回答,只是揹負著雙手,緩緩地開口道:“你知道上蒼法則為何一直限制著修士,尤其是到了三品之後,這樣的法則限制會變本加厲麼?”
餘澤沒吭聲,只是望著這個男人,等待他的後話。
“上蒼的修士,從四品開始,每一個品級所需的靈氣都是呈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的難度增加。”
“而每當有一個修士晉升三品,就意味著其他修士晉升三品的可能性將會大幅度降低。”
“也因此,三品的大能屈指可數,而到了二品……從萬年前至今,也不過幾位。”
餘澤的眉頭微皺:“按照你的意思,三品和二品的數量從一開始,上蒼法則就有了限制?”
“不錯。”
餘峰抬頭望著天穹之下的瑤月仙子,幽幽地說道:“當瑤月仙子晉升一品,就註定了上蒼未來的數千年裡,很難再出現第二位帝境強者。”
“上蒼的靈氣無比濃郁,但卻缺乏氣運,晉升一品就是奪天地造化為己用,上蒼的氣運會在有人晉升一品時,被其吸納。”
“一旦瑤月仙子踏入帝境,今後上蒼中的氣運將會大幅度地削減,從而影響到整個上蒼修士。”
這時候,餘峰轉頭看向了餘澤,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即便如此,你還是決定要站在瑤月仙子那邊麼?”
“原來如此。”
餘澤伸展了下懶腰,隱約間傳來骨骼噼裡啪啦的聲音,他笑著說道:“也就是說,阻止瑤月仙子晉升一品是大勢所趨,而您,只是順從天意,是這個意思麼?”
“不過我還有個問題。”
餘澤微微停頓了下,繼續道:“晉升一品需要吸納足夠的氣運,但如果自己本身就擁有大氣運,想來應該不會影響到上蒼的氣運吧?”
餘峰的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下。
“縱使自身有大氣運,但一品所需的靈氣同樣龐大,否則上蒼法則也不會一直限制著四品以上的修士了。”
餘澤聞言,卻忽然有些疑惑地問道:“正常情況下,即便是二品聖人也不會擁有大氣運的加持……不過您看上去似乎並不懷疑我說的話麼?”
餘峰冷冷地看著他:“不要再拖延時間了,念在你我父子情分一場,我只給你最後半柱香的時間。”
“不用半柱香。”
餘澤微笑道:“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
“餘家的眾生棋,和你有沒有關係?”
餘峰的眼瞳深處看不到任何感情波動,只是平靜地說道:“沒有。”
餘澤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道:“可以的話,能順便請您發個誓麼?”
白音是不祥之體,但同時她也能感知到一個人是否對自己有所惡意。
同樣的,餘澤也能繼承她的一部分體質。
因此在他開口時,幾乎瞬間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某種惡念凝聚在自己的身上。
雖然只是一瞬,但也足以讓他清楚地感知到。
餘峰眯起了眼睛,眼瞳中驟然冷厲了許多:“餘澤,你這是準備和我討價還價麼?別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您指的是歸一宗的弟子,還是妖域妖皇的夫君?”
餘澤無聲地笑了笑:“您該不會認為我還是當年那個在餘家無關緊要的私生子吧,父親大人。”
餘澤的生母是荒域中一個小家族的千金,自幼體弱多病,而那時候的餘峰便已經是餘家舉足輕重的候選人。
二人的相遇源於一場偶然的意外,與大多數話本中的故事差不多,餘家的候選人愛上了一個地位低微的女人。
從相愛以來,餘峰便是待自己這位妻子極好。
後來不久,餘母誕下了一個孩子後便撒手人寰。
也是從那時起,餘峰的性格開始發生變化。
而在那場二品的雷劫之後,他便是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一樣。
即便是對於曾經與愛妻生下的這個孩子,餘峰同樣沒有給過什麼關心,反而是在族中的安排下,娶了荒域白家家主之女,白秋蕾。
過去餘澤離開荒域餘家,與其說是賭氣,倒不如說只是單純想證明自己。
事實證明,他也的確是餘家年輕一輩中最早步入三品大能境的人。
餘峰的神色漠然地望著面前的少年,緩緩道:“餘澤,希望你記住了,我只是不願與你兵刃相見才出言勸解,這也是你最後的機會。”
“現在退下的話,這之後我會壓下族中反對的聲音,讓你孃的靈牌回到餘家,也會讓你成為餘家的候選人。”
餘澤愣了一下:“原來她的靈牌還沒回餘族祖地麼?”
“畢竟你孃的身份地位卑微,本就不夠資格。”
餘澤臉上看不出什麼神色變化,無悲無喜。
這時,男人的話音一轉:“但你不一樣,餘澤。”
“沒看錯的話,你的肉身是三品,甚至已經接近二品的強度了對麼?”
“有你在的話,我想長老們會願意網開一面,讓你孃的靈牌入餘家祖地,以告慰亡者在天之靈。”
寂靜瀰漫在父子倆之間,餘澤的面龐面無表情。
稍許。
“很好。”餘澤輕聲道。
當聽到少年的聲音時,餘峰嘴角剛要勾起一抹弧度,而在這時,餘澤再度重複了一遍:“很好。”
他抬起頭,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容:“幸好她的靈牌還沒進餘家……否則要是真進了現在的餘家,看到自己曾經的愛人變成這副模樣,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餘峰不禁怔了一下,望著自己的孩子。
半晌。
他十分遺憾地輕輕嘆息了一聲。
“從小我就教你,人要有骨氣,但也要懂得進退有序,判斷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而非一昧的過分追求自我。”
餘峰身上的氣息忽然變了。
不再是剛剛那副平平無奇的模樣,他的身上,隱隱間散發著驚人的靈氣波動。
空氣中的靈氣似乎在悄然間被他所剝奪,一尊無比龐大的法相之身在餘峰的身後緩緩站起,立於天地之間。
餘澤的眸光微微閃爍,輕聲道:“二品……你早就是二品了……”
如果白秋蕾沒騙他的話,那餘峰過去應該晉升二品失敗了才對。
可為什麼現在他卻……
“這世上有太多你所不知曉的事情,這是今日我給你上的第一課,餘澤。”
那道聲音宛如雷霆般轟然炸響,與此同時,餘峰的身後,那尊巨大的法相之身終於動了,它朝著餘澤的方向探出大手。
相較於這尊高大威嚴的法相之身,餘澤簡直渺小得猶如一隻螻蟻。
面對那隻探出的大手,餘澤一個蠻牛衝撞,一拳轟出,砸向了法相之身。
轟隆隆……
地面上,萬頃波濤的爆炸聲不絕於耳。
餘峰身後的法相之身竟是在那一拳中發生了動搖,往後退了半步。
旋即抬起頭,眼含詫異之色地望向餘澤。
“接近二品的肉身麼……?”
明明從靈識強度上看來還很脆弱,但肉身卻相當堅韌呢……
不過,這次他的目的可不是陪自己的兒子打架。
餘峰不再遲疑,轉身往仙淵之上的瑤月仙子方向急速掠去。
然而這時,身後一股氣息迅速逼近,餘澤面無表情地再度一拳砸向這位父親的法相之身。
雖然以前學了不少道術,不久前在宗門內又學了不少,但如今看來,還是一力破萬法更適合現在的餘澤。
轟……
本想硬扛著餘澤的攻勢,迅速處理掉瑤月仙子,然而在餘澤那一拳下,餘峰身上的法相之身卻傳來了一道碎裂聲。
那是他身上的其中一件頂級護身法器。
其實如果正常情況下,以餘澤現在的實力要和一個真正的二品交手還是很困難的事情。
但他的任務打從一開始就不是打贏餘峰,而是攔住他。
轟隆……
這時,不遠處的雷海中傳來了一聲震動上蒼的轟鳴,也讓餘峰等人的目光都是下意識地望去。
瑤月仙子的雷劫過半了……
餘峰的眉頭微微皺緊,望向了攔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看樣子離開餘家的這些年,你的確長進了不少。”他的語氣始終漠然,感受不到半點感情色彩。
“只要攔住我,拖到瑤月仙子晉升儀式結束就可以了……你是不是這麼想的?”
當聽到這裡時,餘澤的心頭微微一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其實我的任務並不是解決掉瑤月仙子,畢竟即使現在進了雷海,我也沒有把握阻止瑤月仙子。”
餘峰緩緩地說道:“我的任務,同樣也只是拖住你而已。”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屍祖的怒喝聲:“冥皇,你還要看戲看多久?!”
冥皇……?
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餘澤心中那不好的預感愈發的濃郁。
而就在這時,他隱約間似乎感覺到有某種氣息正在逼近。
有那麼一瞬間,整個世界彷彿都寂靜了下來。
就像是時間也在此刻暫停了一般。
餘澤的眸光微微閃爍,下意識地看向了仙淵的深處。
在那裡,似乎有某種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海水正從仙淵中湧出。
這一刻,原本紛亂的戰場彷彿也在此刻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股令人心驚肉跳的氣息。
忽然間,仙淵之中有股磅礴如海洋般的靈氣炸開,震得人耳膜都快破裂的聲音響徹仙淵。
只見在那仙淵深處,正有黑色的靈氣海洋不斷地湧現而出。
那靈氣海洋所過之處,乾涸的地面煥發生機,枯萎的花瓣重新生長出花朵,妖豔迷人。
戰場中的修士們目光都是有些痴迷地望著那靈氣的海洋,眼神似乎都有些失去聚焦,恍然間的失神。
在那靈氣海洋的深處,有一名女子正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出。
靈氣的海洋為她凝聚出了層疊繁複的黑色長裙,襯出驚豔曼妙的動人曲線,漫卷青絲披散在背。
猶如一尊古老的神祗從漫長的歷史長河中醒來,冥皇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瑰麗的金色火光蘊入雙眸之中,只是眼瞳深處似乎有些幽暗,看不見任何感情。
餘澤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即便是面對二品的餘峰,他都沒有過這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眼前這個女子和他以往見過的大多數修士都不一樣,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和光明神以及瑤月仙子一樣,已經接近一品!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屍祖焦急的怒喝:“冥皇,瑤月仙子的雷劫快結束了!”
然而,女人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從甦醒至今,從始至終她都不曾關注過戰場的局勢,甚至也不曾關注瑤月仙子那邊的情況。
彷彿對於一切都不在意。
只是指尖若無其事地撩動著將她托起的靈氣之海,微微偏過頭,看向了仙淵附近的某個方向。
那一瞬間,那道深邃無比的目光彷彿透過萬物,靜靜地注視著那裡。
在寂靜了不知多久之後,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驚心動魄的微笑,用無比輕柔悅耳的嗓音輕聲道: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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