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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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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滾滾,一直蔓延到了視線遠方,天地相連,鮮血沾染大地,原先的樓蘭古城,已經在這樣的戰鬥中坍塌了一半,在這一面是近千面如雲天降的大旗,對面只有兩人。

  坻川大汗王注視著對方,那是一個年紀並不大的大秦男子,他眉宇間的寬厚,更像是個文弱的書生,但是卻穿著一整套的大秦明光鎧甲,堅硬而沉重,明光鎧像是一座山,將他牢牢保護起來,在鎧甲背後,猩紅色的披風在風中翻卷著。

  匈奴的汗王用中原的語言低語。

  “神武……”

  他的神色沉凝,視線平實而認真,像是看著遙遠的風景,背後的數千名鐵騎同樣沉默肅立,身下高大的戰馬微微晃動頭顱,長而柔軟的鬃毛翻滾著,像是潮水。

  坻川大汗王伸手拍了拍馬的脖子,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看著王安風手中的佩劍。

  那柄劍有著比起尋常的寬劍還要稍微寬些的劍身,劍脊上面,有著顯眼的裂痕,裂痕的縫隙中充斥著赤金色的光,似乎是還在流動著的灼熱岩漿,像是隻要稍微傾斜劍身,就會從劍身上滴落。

  剛剛的異象,這樣灼熱的氣息。

  傾力一劍擋住萬箭齊射的威勢。

  這毋庸置疑是一柄甦醒的神兵,但是卻不是湛盧,不應當是。

  那柄仁道聖劍並不會有著這樣灼熱而鋒芒畢露的氣息,典籍的記載當中,那柄劍通體都是墨色,比起劍這樣殺人的利器,更像是一隻眼睛,蒼天的眼睛,在注視著人間,寬厚而慈和。

  坻川大汗王看向王安風:

  “湛盧劍?”

  王安風搖了搖頭:

  “並不是,我沒有承擔湛盧的器量,那柄劍是這樣說的。”

  “天下仍舊無人能有。”

  “器量?”

  坻川大汗王掀了下眉,若有所思,旋即緩聲道:

  “看來那一柄劍並不是簡簡單單的神兵,不是能夠輕易被人操控於手的力量,雖然我很想要去試試,看我究竟有沒有拔出這一把劍的資格,但是現在似乎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神武的王安風,今日就雙方收手吧。”

  他拍了怕馬背,慨嘆道:

  “張纛已經讓孤王見識到了當年神武之所以為神武的理由,過去了幾十年不變的感情和戰意,說實話,本王很欽佩你們,可既然此刻沒有辦法拿到湛盧劍,那麼本王也沒有逗留在這裡的理由,更沒有和你交手的理由了。”

  “再繼續下去,對於雙方都沒有好處。”

  “本王的鐵騎固然會有所損失,但是隻要回到北疆,自然可以回覆生息,而你,就算是宗師,也會留下性命,至少也會重傷,這樣並不划算,以你的年紀和實力,你我未來定然還會有機會碰面。”

  “在那個時候,再分上下,見生死吧。”

  “走!”

  他手掌用力,抖動了下韁繩,座下高大的戰馬擺動馬鬃,就要轉過身來,周圍兩側的鐵騎彷彿流動的水銀一樣,從兩側分開,將坻川大汗王保護著,慢慢調轉方向。

  近千面獸皮做成的大旗在風中湧動,旗幟被固定在了十字形的黝黑鋼鐵上,旗幟的像是一把指著蒼天的短劍,金黃色的質地,上面有細膩的紋路,是匈族王族的女人們親自鍛打出來。

  在這樣的禮器下面,飛揚著的灰色旗幟像是一隻驕傲振翅的雄鷹。

  捂著胸口走過來的生哲瀚擦過嘴角的鮮血,他心中有不甘,但是不可否認也有著足夠的慶幸,作為曾經踏上宗師境界的張纛,在神武軍魂重現於世之後,仍舊迎來了力竭而亡的下場,充其量也只是拖著千餘名精銳騎兵同死罷了。

  對手畢竟是這個時代最強的軍隊之一。

  即便是隻有這八千精銳的人數,仍舊在大秦學宮之中,備受重視,被兵家認為是這個時代最能體現侵略如火,動若雷霆的強軍,位列天下軍團之中第五位,以往日的戰績看,能夠挫敗他們的,普天之下,不過四支軍隊。

  那正是對其武勳的認可。

  生哲瀚咳嗽了兩聲,看向旁邊的王安風,道:

  “公子,接下來要怎麼辦?”

  他心中先前早有預想,刀狂的身份應該頗為不凡,但是從來沒有想到,刀狂的真實身份,竟然是大秦神武府中的鬥將,難怪會得知到大荒寨真正目的之後那麼震動。

  現在這裡的危險暫時解除了,接下來得應該會回返大秦吧。

  將這裡的訊息全部傳回秦國,然後,正如同坻川大汗王所說的,未來的局勢越發動盪,繼續這樣下去,作為匈族強軍,和大秦神武府,他們總歸有一日會在沙場之上重逢。

  還有,張纛……

  總要將那位孤身一人阻攔住萬軍衝鋒腳步的老人屍骸收斂一下才行。

  他的腦海中思維很是混亂,一個接著一個地湧現出來,但是在現實中,這其實只是過去了極為短暫的時間,短暫到了坻川汗王背後墨色的大氅揚起後海不曾垂落。

  然後他看到旁邊的王安風右手握在了劍柄上,不由得微微一怔,旋即意識到了什麼,雙目微微瞪大。

  難道說……

  在他根本來不及冒出下一個反應的時候,赤紅色的流光已經瞬間從劍身上的裂紋之中暴起,緩緩流淌,然後覆蓋了整把長劍神兵,王安風抬起手臂,朝著前方劈斬。

  然後,伴隨著清越的劍鳴聲音,那翻騰的灰色旗幟被一道沉靜的劍氣斬裂,嘎吱的輕響聲中,旗幟朝著一側翻轉下去,劍氣餘波不絕,被兩名武將強行攔住,最後的鋒銳割裂了匈族汗王的披風,在他堅硬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痕跡。

  已經收斂了自身兵鋒,轉身離去的匈族鐵騎瞬間停住了腳步,在他們的背後,騎兵的輔兵也停了下來,千柄大旗翻滾,肅殺之氣,沖天而起。

  汗王抬起手,摸過臉頰,刺痛之後,眼前所見手掌上一片血腥。

  那一劍幾乎沒有留手,但是也沒有殺氣,似乎是並不屑於用偷襲和暗算的手法殺了他,坻川大汗王神色逐漸變得冰冷,右手落在腰間,握在了刀柄上,匈族的彎刀鳴嘯著緩緩拔出,聲音中有殺機。

  “你錯過了我的好意,神武。”

  “這一場生死之戰,你會帶著張纛的遺憾死在這裡。”

  錚!

  坻川鐵騎再度提起長槍,他們的眼中並沒有什麼恐懼。

  王安風看著坻川鐵騎,一手持槍,一手持劍,緩緩邁步上前。

  然後右手用力,將神武府大旗重重倒插於地。

  戰旗嘩啦一聲抖動起來,王安風抬眸,嘴角似乎勾了勾,本被坻川汗王認為是寬厚的眉眼之中,突然出現了難以遏制的桀驁和狂氣,像是一直好好藏在破舊劍鞘當中的劍,終於拔出,彷彿收斂的獠牙和利爪再無需顧及。

  那鋒芒幾乎刺痛人目:

  “既然是生死之戰……那麼,兩種結果的可能性,對我,對你都一樣。或者生,或者死。”

  啪!

  他上前一步。

  灼熱的火焰從身軀上升騰而起。

  天空變得暗淡,有清淡的星光揮灑而下,匯聚為赤金色的麒麟,細膩的鱗甲批覆,雙瞳之中,火焰烈烈燃燒,旋即昂首咆哮,火焰猛然朝著四方擴散,帶著絕對的威勢和壓制。

  彷彿遠古的神話再度降臨於天下,星光之下,麒麟按爪。

  新生的神兵抬起,兵鋒直接指向了對面的坻川大汗王,王安風的手指從劍脊上面緩緩抹過,眉眼和劍鋒上,肅殺凌厲的鋒芒一寸寸暴起。

  “至於好意?呵……”

  “此劍,名為神武,在你們準備攻入中原,踏入此處的那一刻,你我早就已經”

  “不死不休!”

  麒麟咆哮。

  肅殺鳴嘯暴起,震顫於天地之間。

  …………………………

  江南道。

  一個穿著灰色衣衫的雜役推開了黃色銅環的硃紅大門,站在兩個石獅子的中間,展開雙臂,深深吸了口清晨的空氣,伸了個懶腰。

  “昨夜太平江南啊……”

  兩隻尖嘴小麻雀兒蒲扇著翅膀,落在了牌匾上,上面字跡骨瘦行銷,精氣神不散,自有風骨。

  尉遲府。

  他又打了個哈欠,便即在管事的輕聲喝斥中轉身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尉遲家近日裡來氣氛輕鬆地很。

  不單是那些和尉遲家沾親帶故的遠房門客,便是剛剛入了府中,只是端茶遞水的小侍女,或者沒日沒夜在花壇裡頭鏟泥抓蚯蚓的雜役,都知道那位老柱國近日裡雖常不在家中,可回來時候常常滿目含笑。

  甚至於會主動和他們笑著點點頭,閒來無事,隨口掰扯兩句,那可是柱國,曾經是屍山血海間闖蕩過來的中興之臣,看上去總也笑眯眯的,但是內裡都知道這位是雄心如鐵般的人物。

  人人都說,老柱國是遇到了天大的好事情。

  可是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好事情,能夠讓一向使人畏懼的老柱國都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卻是旁人都猜不到的了,潑天富貴,子孫萌蔭,什麼都不缺了。

  正堂之中,尉遲家的當代家主無可奈何看著自己的老父,哭笑不得:

  “爹你讓我快些帶回來,便是為了這件事情嗎”

  曾經的鬼謀撫摸著桌子上的一罈子酒,得意洋洋,哈哈大笑。

  “哈哈,那是,離老頭子早都說不相信我還能弄到這種酒,其他臭小子們還亂起鬨,嘿嘿,這一次擺到他們臉皮子前頭去,我就不相信他們還能夠放出個什麼鳥屁來!”

  “這一次,絕對要叫那離棄道羨慕死。”

  “糟老頭子老雜毛,我饞死他!”

  說著隨手一拍桌子,卻不知是否是欣喜之下,沒能夠控制了手勁兒,只聽得桌子喀拉拉一聲響動,紅木桌子直接垮塌下來,那一罈子酒砸在地上,定然會砸出個大洞來。

  老者怪叫一聲,伸手去撈,可能是這一罈子老酒實在是已經過去了太久的時間,長久到連陶質的罈子都變得脆弱如朽木,也或許是老者未能控制好力道,那酒罈竟是直接碎開,砸在地上,頃刻間滿室酒香味。

  “爹你沒事吧?”

  尉遲宏博一抬手,以自身內力瞬間將老者手上的酒液蒸乾,然後便要讓下人重新去取一身衣裳來,卻看到旁邊的老者身軀凝固若木偶,視線看著自己的手指。

  剛剛老者不願傷了酒,沒有動用內力,又不是什麼外功的武者,酒罈碎片在他手指上擦過,留下一個不大的傷痕,殷紅的液體在保養得很好的手掌上滲出來,頗有些觸目驚心的感覺。

  尉遲宏博遲疑道:“爹?”

  老者抬了抬頭,只是簡單的動作,而今的柱國,作為一家之主的尉遲宏博呼吸卻微微凝滯了下,再一次從老者身上感受到了那種睥睨的壓迫。

  “宏博……”

  “兒子在。”

  老者深深吸了口氣。

  “去查,去查,神武府有人怎麼了?!”

  尉遲宏博神色遲疑:“爹……”

  “馬上去查!”

  “……是,兒子這就去,您不要動氣。”

  老者看著尉遲宏博快步離去,閉了閉眼睛,作為一國柱國,情報和訊息的速度極快,他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訊息,看著手中紙張上的文字,老者的手掌微微顫抖起來。

  天京城中

  今日,所有的大臣,不單單是尋常的官員。

  近侍,宦官,乃至於尚書令,中書令,都被人擋在了外面,身穿蟒服的笑虎李盛站在了門口,而即位以來,皆以勤勉聖明而為人所熟知的大秦皇帝,這一次終日沒有開啟大門。

  奏摺擺在外面,已經堆了極高,風吹過去,嘩啦作響。

  ……………………

  喻智明打了個哈欠,趁著上面的夫子不注意,揉了揉眼睛,摸出一條肉乾,放在嘴裡,慢慢浸溼,使得牙齒咀嚼不會發出什麼聲音的時候,才一點一點咬碎了吃下去,感受到肉在風乾時候獨有的風味,滿足地眯了眯眼。

  這裡是天京城的學宮,整個天下第一的聖地。

  諸子百家,哪怕是被斥責為奇技淫巧的手段,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存在的土壤和理由,大秦有足夠的胸懷容納這些東西,就算是宿敵匈族的東西,好就是好,比自己強便會拍在自家人的頭頂。

  然後想著怎麼把他掀翻在地。

  喻智明第十七次想著怎麼還沒有鳴鐘,當然他其實早就知道了,距離鳴种放客,起碼還有一刻時間。

  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決定了等一會兒正午要吃什麼。

  正在這個時候,鐘鳴聲音豁然響起,喻智明愣了愣,旋即從這樣肅殺的鳴嘯中,猜得出是兵家的鐘,諸子百家所有學派,都在學宮中有一個禮器。

  似儒家的,便名為‘觀千古’,青銅大鐘,上面雕刻著儒家經典,鐘鳴之音,中正寬厚,彷彿君子,溫潤如玉。

  而兵家則如戰場鳴金,其勢烈烈。

  兵家鐘鳴二十四。

  旋即,百家鐘響聲,齊齊呼應。

  喻智明給嚇壞了,嘴裡叼著的肉乾都跌到了地上,顧不得心疼,他看到學宮華表之上,有人騰空而起,將原先雕刻十大強軍的那一面抹去一行。

  坻川鐵衛從天下第五位,突然滑落,直接跌出了前十。

  喻智明呆了呆。

  這……這,哪裡有大規模戰爭了嗎?!

  他的視線繼續往上,在上面,看到了另外一行只存在於禁忌中的名字,呼吸凝滯,那個穿著青衫,眉目溫和的年輕夫子也安靜看著哪裡。

  這一日,神武王安風出現在西域樓蘭,一劍破去三千甲。

  樓蘭古國,摧毀大半。

  學宮點評天下軍隊。

  神武府重入天下前十。

  “大秦神武,藉此一戰,重新問鼎兵家霸權!”

  離棄道坐在屋頂上,白髮蒼蒼,他穿著青色的衣衫,旁邊的是同樣一大把年紀的老人,鬼謀,烈將,他們屬於上一個世代,沉默著抬起手臂,對著彎月舉起了手中的青色瓷碗。

  兩個酒碗沒有碰在一起,酒水湧動,碎冰碰壁,噹啷作響,卻彷彿在和誰碰杯。

  然後仰脖,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尉遲宏博在最後發現兩個老人的時候,平素海量的兩個老人醉倒在了房頂上,相互枕藉。

  他看到了旁邊的酒罈,只是喝了一半而已,輕聲嘆息一聲,未曾作什麼攪風景的事,安靜下去,背過身去的時候,聽到了背後的囈語。

  “為神武賀。”

  PS:今日更新奉上…………四千八百字

  最後要收尾了,這幾天西域卷就結束了。

  得要小心些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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