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老鄭，言律歌翻了身，發現貝拉正坐在飛機休息室的另一端，用柔軟的鹿皮擦拭自己的蛛爪。
這姑娘對自己的幻肢蛛爪頗為愛惜，每天擦拭、打磨、上油、打蠟，一個步驟也不落下。
雖然言律歌想說……幻肢並不是真實的肢體，只是超凡能力的具現物，原則上具有自潔功能，並且每次幻化出來的蛛爪鋒銳度都一樣，不會因為打磨而變得更鋒利，也不會因為不管它而變鈍。
但是生活嘛，就要有點儀式感。
貝拉小姑娘難得有心愛的玩具，天天擦擦也沒什麼不好。
言律歌託著下巴，隨意地和自己的助理閒聊：“剛才我和老鄭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剛才他開著擴音呢。
“聽到了。”
“有什麼看法沒？”
“看法……”貝拉沉吟了一下，“老鄭被您玩得團團轉。”
言律歌頓時喊冤：“你胡說！我不是！我沒有！”
貝拉頭也不抬，語氣冷漠：“您答應鄭清明的‘軍事盟約’，本身就是個騙局。
“對新生超凡組織的保護本來就在我們的戰略發展藍圖內。
“‘對新生的超凡組織展開為期一年的新手保護，在此期間禁止任何超凡組織以任何方式發生十人規模以上武力爭鬥。有超過該規模的爭端發生時，黑石研究所將以包括但不限於口頭勸說、和平調解、武力遊說等方式介入調停。’——這是寫在我們規劃細則裡的。
“在各個超凡組織沒有發展起來之前，就算沒有你和老鄭簽訂的‘軍事盟約’，黑石研究所也不會允許其他超凡組織或者個人入侵天洲。當然，您也不會允許他們入侵別的組織。
“但是老鄭卻因為自作聰明，平白無故地多付出了一成的分成……本來他們只需要付出七成分成就可以了。”
“這是他們自己湊上來的，誰讓咱們之間資訊不對等？”言律歌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在老鄭、詩寇蒂、淺野金澤等等超凡組織負責人眼裡，超凡世界裡個個是大佬，到處群狼環伺虎視眈眈，所以他們這個小萌新必須找條大腿抱一抱。
“但這是我故意給他們造成的錯覺。
“他們已經是第一梯隊的超凡組織了，只是他們自己不知道而已。”
貝拉垂下眼：“您對他們真好。”
“伱在說反話嗎？”
“不是，是真心的。”貝拉的語氣很淡，但是卻又像藏了什麼很深邃的東西，“以您的力量和權勢，明明可以得到更多，甚至成為超凡時代的王，但是您卻放棄了，還花費巨大的代價去扶植那些不屬於您的超凡勢力。”
“我需要那些超凡組織去對抗神祇。”
“原來如此。”
“我對姜長海是這麼說的。”言律歌慢慢地放下了揚起的嘴角，不再微笑了，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平靜，“其實，還有一個很私人的原因。
“我喜歡這個複雜又精彩的多元世界，喜歡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環境中上演不同的故事，喜歡不同生命不同族類在逆境中迸發出的耀眼光芒。
“我不想做一個所謂的統治者，不想讓整個文明裡只有一種聲音，不想讓這片土地上只剩下我一個人。
“那樣的日子我過夠了——”
……
深夜。
天洲，首都。
林慎行靜悄悄地將車停在了空車位上，拔下車鑰匙，向自己的家裡走去。
小區裡除了他，似乎空無一人。
走到家門口，將手搭上門把手的時候，不知為何，他竟然覺得這門把手有些陌生。
呼——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是自己的家啊？
林慎行恍惚了一下，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半年多沒有回過家了。
天洲武裝司前任司長，林慎行。
他是曾經的九司司長之一，是天洲當之無愧的權貴，是這個國家的利劍與堅盾，掌控著三百萬現役部隊，一度被認為是九位司長中最有希望進入天樞院的人。
誰也沒想到，他會走得悄無聲息，走得毫不留戀。
因為一場不能對外公開的超凡戰爭，因為一次不能述諸於口的失敗結局，他付出了下半輩子全部的仕途。
林慎行自嘲地笑了下，將鑰匙插入鑰匙孔，緩緩轉動。
咔嚓——
門開了。
但是在推門的一瞬間，林慎行卻有些猶豫了。
他竟然有些害怕……害怕見到屋裡的人。
他是一個好司長、好領導，卻唯獨不是一個好老公、好父親。
他有一個妻子，是一個小有名氣的雕塑家，最近在忙她的公益雕塑展，打算把籌到的錢捐給山區孩子們建學校。
他有一雙兒女，之前都在國外讀書，最近修滿本科學分提前畢業，也不打算繼續讀研了，而是摩拳擦掌地想在國內創業。
但這些事，他竟然都是從旁人口中聽到的。
他與妻子、與孩子的通話，永遠都是“最近好嗎？”、“好。”；“飯吃了嗎？”、“吃了。”；“早點睡。”、“好。”……好像沒有太多可以聊的話題。
而此時此刻，因為推門時的這一猶豫，林慎行就從門縫裡聽到了稀稀疏疏的聲音。
“哥，你別拽我的葉子了！它快被你把你拔出來了！”
“我就試試它的強韌度嘛。”
“有什麼好試的？就是普通的綠蘿啊，我的‘植物語言’只能令它們快速生長，並不能加強它們的強度。”
“太弱了！以後我們怎麼出去行俠仗義，賺功勳值？”
“你還好意思說我？！就你那控制體重的廢物能力，除了把沙發和椅子壓塌以外，還有什麼用？”
“你——”
林慎行猛地推開門。
客廳中央的地上擺著一個小小的花盆，有綠蘿枝葉從花盆裡延伸出來，長了起碼百米長，繞滿了整個客廳，把整個客廳映得彷彿森林奇境。
而那綠蘿彷彿磕了藥似的，葉尖還在不斷地生長，延長……
在一圈圈綠蘿的環繞中，坐著一對年輕的兄妹。
妹妹此刻正伸長雙手，虛虛地捧著那盆綠蘿，口中唸唸有詞，像一個正在施法的小女巫。
哥哥此刻正盤腿坐在地上，有些好奇地去拉扯被妹妹催生出來的植物，引來妹妹一陣陣不滿的呵斥。
兩人均被突然進門的林慎行嚇了一跳。
“爸、爸爸？！”
“爸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爸你聽我說，這就是個小魔術……”
“蠢貨，你以為我們老爸是傻子嗎？爸你不要激動！我覺得我可以解釋的！”
一陣雞飛狗跳。
林慎行的目光掃過，掃過他的一雙雙胞胎兒女。
林雅——寒葉森林的倖存者之一，超凡能力為特化路線的“植物語言”，可以用語言操縱植物。
林晁——寒葉森林的倖存者之一，超凡能力為特化路線的“增加體重”，可以讓自己變成一個看似70公斤實則300公斤的假胖子。
林慎行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慌慌張張想掩飾自己的超凡能力、並因為慌亂而臉色漲得通紅的一雙兒女，卻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來。
就像是意外撞破了自己孩子小秘密的父親，雖然意外，卻又寬容。
他對那些超凡的東西視而不見，就像一個普通的、歸家的父親那樣，向著自己的孩子溫和地張開雙臂：“兩個小傻瓜……我回來了。”
天洲篇完。
【第三卷祂們、它們、他們】完。
【第四卷亡者歸來】明天開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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