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明軍自西安調大軍北上慶陽，你是如何看的？”李自成和言悅色地問道。
顧君恩四十來歲，頜下長鬚飄飄，看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此時躺在床上卻顯得如此憔悴。但眾人皆知，只有顧君恩才是李自成的真正心腹，也是李自成手下首席謀士。昔年李自成初起兵時，手下一文一武，稱為文顧武過。文顧指的就是顧君恩，武過則是李自成親侄兒李過。顧君恩善謀，李過善戰，天下皆知，李自成能有今日威勢，顧君恩實是功不可沒。
顧君恩剛想開口說話，一口濁氣直衝上喉頭，竟是咳嗽起來，而且一咳嗽就無法停下來，一張蒼白的臉也漲得通紅。
李自成嘆了口氣，道：“君恩你還是先好好休養吧！”
去年梓潼與洪承略，孫傳庭一場大戰，李自成大敗，而顧君恩也在混戰中身受重傷，一支亂箭破胸而入，刺穿了顧君恩的左肺，至今都未能痊癒。
“不，主公！”顧君恩掙扎著吐出幾個字來，卻又咳嗽起來。
李自成拍拍顧君恩的肩頭，不由自主的想起昔年這與自己並肩縱橫，同生共死的兄弟那書生意氣，指點江山的豪氣，憐惜道：“君恩，你還是先好好休息，待來日身子大好了，你我兄弟再一起馳騁天下！”
看著顧君恩這痛苦不堪的樣子，縱是李自成這等絕代梟雄人物心中也湧起了幾分不忍，破天荒地吐出了心底真言。
顧君恩好不容易恢復了平靜，道：“主公，不妨事的！”
李自成柔聲道：“君恩，你我兄弟相稱，自我起事以來就並肩作戰，同生共死，情同手足，看兄弟你這個模樣，我心中不忍啊！”
顧君恩灑然一笑：“君恩一介落魄文士，父母妻兒均被貪官豪門活生生逼死，本以為此生就此終了，沒想到有幸遇上主公，不僅將仇家滿門殺得乾乾淨淨，而且隨主公縱橫天下這麼多年。所到之處，豪門貪官聞君恩之名，皆膽戰心驚，惶惶不可終日，君恩心中自豪，實在無可言之，此生再無餘憾！若非心中牽掛著主公大業未成，君恩早就下九泉與妻兒相會了。還請主公放心，一日未曾見主公身登大寶，君恩就一日不能死，還要留著此身，親眼看著主公將這大好河山收入囊中呢！”
李自成看著顧君恩那張因激動而恢復了幾分血色的臉，只吐出一句：“大事未成，君恩怎可輕易言死呢！”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顧君恩道：“明軍北上慶陽，無非是阻我大軍去路，既然主公根本不想取慶陽，歸陝北，又理他做甚？”
李自成道：“我本想轉折東南，取漢中，繞西安，再折回鳳翔，進而歸陝北。這樣看來，西安駐守的重兵調往慶陽，那我軍冒的風險反而更小了。我原本還擔心瞞不過西安駐軍，到時萬一被傅宗龍，汪喬年等人率軍截住，後面又有洪承略窮追不捨，那就危險了！”
顧君恩道：“主公，我軍現在和明軍相比，實是相差甚遠，無論是從數量上還是綜合戰力上，都還遠遠不如！我們唯一所恃的就是出奇制勝。我觀主公這次計劃，確是有如天馬行空，無可捉摸，但還是稍嫌冒險了一點！調去慶陽的明軍不說，但西安的兵馬卻已足夠在洪承略大軍趕到之前將我軍死死拖住。”
李自成擔憂道：“我心中也隱隱有不安，但若是我們再在西北轉戰幾個月，只怕我們這三十萬大軍不用朝廷來圍剿，就自行煙消雲散了。這段時間，我著宗敏，過兒他們四處徵集糧草，但西北貧乏，所獲甚少。我軍的糧草最多隻夠二十來天之需，若在回不了陝北，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顧君恩安慰道：“主公不必如此憂心！我所擔心的不是明軍！”
李自成奇道：“不是明軍，那還有什麼值得我們可怕的？”
顧君恩道：“現在天下大亂，豪雄輩出，誰都搶個皇帝老兒的位置來坐一坐。張獻忠等人以前雖是和我軍並肩作戰過，但心裡卻是各懷鬼胎，我只怕若是有心之人嚮明軍洩露了我軍行蹤，那我軍就危險了。主公這次的作戰計劃，原本是無懈可擊，最大的特點就是我在暗，敵在明。若是給人透漏了我軍的行軍動向，變成了敵暗我明，那就危矣！”
李自成臉色一變：“張獻忠這次下了一著好棋，居然在谷城向熊文燦受降。但我昨日得到線報，他派了川幫的三千精銳幫眾前來西北想控制西北黑道。那日被芳亮譴軍馬殲滅了川幫一千前鋒，其餘的人龜縮在岷州！”
顧君恩也是臉色大變：“張獻忠野心勃勃，沒這麼簡單臣服於朝廷的。而岷州正是這次我們行軍計劃中的必經之地。到時若是張獻忠此人在背後捅我們一刀，指使川幫的人向朝廷的人洩露了我軍的行蹤，那就大事不妙了！”
李自成急急站起身來：“君恩，你且好好養傷！我先著過兒率兵與屠龍會的精銳高手前往岷州將川幫的人連根拔起，絕不容有失！”
顧君恩看著李自成高大的背影匆匆離去，臉上閃過一絲懷戀的神色，喃喃道：“陝北，咱們的陝北，真想和主公一起早一點回到那片生我養我的美麗土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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