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點石大師突然縱聲大笑起來。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點石大師，點石大師那張蒼老的臉上滿是真誠的笑意，一邊笑一邊道：“老和尚突然想起了一段偈，那是唐時青原惟信禪師說的，‘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體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戰小友此刻想是正處於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境界，我們幾個老和尚拔苗助長，又於事何補！況且道魔之別，殊途同歸，又哪能分得如此清楚？去休，去休！！！！哈哈哈哈！”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點石大師竟然是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只留下一串爽朗的笑聲久久迴盪不息。
戰楓喃喃道：“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如此反覆將此話念了數遍，戰楓這才恍然起悟，心中卻不自覺地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莫非佛門內部也有分歧？？”
禪心宗的枯木大師嘆了口氣，有點頹然道：“戰施主可知道道魔之別究竟為何？”
戰楓搖了搖頭，道：“戰某所參的只是野狐禪罷了，還請大師指教！”
秦鳳舞和伯龍等人都知道幾位佛門高僧要切入正題了，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枯木大師低沉的聲音在整個大廳靜靜響起，“所謂道魔之別，緣起於上古時期，而所有的爭分，無非就只是生與死兩個字而已！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痴欲盛，是為人生八苦，無數智者窮其一生，皆是想解脫這八苦，然歸根結底，卻終究只在生死二字上，一死萬事懼休，是否還會有此八苦，無人得知，而在生一日，卻永遠無法擺脫這八苦之憂！”
戰楓沉思不語，眼中卻閃爍睿智的光芒，似乎隱隱約約想起了什麼。
枯木大師繼續道：“及至後來，這種緣於生命起源的爭論逐漸分作了兩派，一派認為解脫人生八苦的最終途徑就是長生，人生苦短，有太多難以解決的問題，只能在漫長的生命中，漫漫地去追尋一個又一個的答案，這也就初步解脫了死亡的痛苦！而另一派的觀點卻是死亡，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超脫。死亡才是一個生命最完美的結局，既有其生，必有其死，真正的答案只能在死亡中去尋找，畢竟，生存是短暫的，死亡才是永恆的！”
戰楓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猶豫著問道：“大師，那追尋死亡這一派。。。。。。”
枯木大師點了點頭，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萬物之首的人？？追尋永生的一派得到了大多數的人擁護，被稱之為道，然後一派人，卻被眾人貶之為魔！”
秦鳳舞和伯龍恍然大悟，原來道魔雖是兩條不同的路徑，但通向的目標卻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超脫生死之外。
戰楓疑惑道：“據戰某所知，道教中原也有趨向魔教的人，如莊周，生死截然不放在心上，若將其劃歸道教，不如歸作魔教一派更好？”
枯木大師笑著搖了搖頭道：“莊周算是道教中異類，之所以將其劃歸道教，只是因為其影響太大，且其的思想起源還是起於道教，其實若論其思想的本質，倒是與我佛教相近了。視生命為一場遊戲，將死亡作一段嬉戲，生命完全沒有半分牽掛，這倒是有點象我佛家的涅盤之說！”
戰楓喃喃道：“涅盤？那戰某想請教大師，佛家對超脫一事又作何解？”
枯木大師頓了頓了，道：“我佛家之事，不若由道緣師兄向施主解釋一番如何？”
戰楓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道緣大師。
天慧宗的道緣大師大師微微一笑，道：“我佛家的涅盤頓悟之說，無所謂生也無所謂死，在道魔兩教的中庸而已！如行化人間的佛陀，坐化於菩提雙樹之下時，未曾說過一句話，只是拈花微笑而已。人問，何為佛法？人問，如何超脫？人再問，如何方能遠離苦樂？我只曰，與我何干？只想拈花而笑而已！老衲這樣說，戰施主明白了嗎？”
戰楓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不去刻意追求一個答案，更不去刻意追求生死，全憑靈光一現間，立地便成佛，這確實是介於道魔兩者之間！”
幾位大師相互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發現了對方眼中的驚異，戰楓僅僅只是聽了一段典故，便已經領悟到了佛家思想的深意，這等天資，又豈是尋常人作到的？
戰楓突然站了起來，道：“我明白了幾位大師的意思了，請諸位大師放心，戰某知道該如何去做了！”
幾位大師更覺得驚奇，還只是向戰楓說了說道魔之間的差別，怎麼戰楓就明白了？
枯木大師笑道：“小友明白什麼了？”
戰楓也是哈哈一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所欲，也勿要強施於人？小子可曾說錯？”
幾位大師同時微笑不語，只有拈花大師道：“好，好！魔門之人將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更何況其他人的命，他人之命，在魔門中人眼中更是比螻蟻尚不如，這也是我佛門為何偏幫道門的理由！小兄道基深厚，悟性之佳更可算是天縱之才，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只盼小兄日後修行之時需得小心才好！”
戰楓恭敬道：“多謝幾位大師指點，小子不敢違拗！”
道緣大師微笑道：“戰施主，我們幾個老和尚就先走一步，施主只需要記住‘山海關外，寧遠城內’這句話就行了！”
話一說完，也不去理會一頭霧水的戰楓，與幾位大師相攜而去。
“山海關外？寧遠城內？？”戰楓翻來覆去地將這句話重複了幾遍，卻始終摸不著頭腦，只有看著幾位大師飄然遠去。
“莫非是說山海關外的寧遠城中會有援兵，如果真是這樣，那幾位大師怎麼不明說呢？”戰楓苦思了半天，終究難以明白道緣大師最後走之前打的這句機鋒是什麼意思，只有放棄了！
“奇哉，眾生皆有如來威德福相，只緣妄想執著不能證得！”也不知道是那位大師走到了門口，突然傳了一句話過來，重重地敲在戰楓的心上。
“妄想執著？妄想執著？難道是哪位大師在提點我，叫我不要在生死之間太過執著了？”戰楓雙眉緊皺著，又陷入苦思中，“道家求生，魔門求死，然佛家又是崇尚頓悟？那我呢？生與死都是那麼的難以選擇，佛家的六道輪迴之說若是真的，那生與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秦鳳舞與伯龍等人見到戰楓痴痴地站在門口苦思的樣子，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敢稍作打攪。
過了良久，秦鳳舞見戰楓仍然是一副神遊物外的樣子，正想開口說話，卻突然聽到戰楓一聲慘號，猛然跪倒在地。
離戰楓最近秦鳳舞慌忙扶住戰楓，卻看到戰楓俊朗的臉孔因為極度的痛楚而扭曲起來。
“你怎麼了？你怎麼了？”秦鳳舞連忙道。
戰楓沒有說話，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看著秦鳳舞和伯龍幾個關切的面孔，低低苦笑一聲，道：“我剛才在生死之間似乎把握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等我真的想抓住這個影子的時候，卻突然覺得一陣難以忍耐的頭痛，莫非上天註定我一生都苦苦侷限在生與死的遊戲中，再也無法超越嗎？”
秦鳳舞和伯龍幾個駭然對望一眼，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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