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位老人突然成了武姝的爹爹的事實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當年事情的具體細節，從今天的情況來看要遠比調查出來的複雜地多。
當時來京都的時候姑姑就告誡過她，這是一條充滿荊棘的路。她現在想來，也許姑姑當時說的荊棘之路不僅僅指遇到的危險，也包括這種兩難的境地。
敵人和朋友之間並沒有一條清晰的界限，混雜在了一起。
人性是個最為複雜的東西。
“夢瑤姐就是蕭將軍的千金……”武姝見柳夢瑤不說話，便對武權悄悄說道。
“什麼……”武權驚訝地叫道。
武姝點點頭。
武權環顧一圈，元豐和霍道遠同樣點點頭。武權盯著柳夢瑤的臉，眼珠似乎要從眼眶中突出來，臉上交織著痛苦和自責的複雜表情。他挪動這雙腿走到柳夢瑤近前，雙膝著地，突然跪在了柳夢瑤的面前，將臉埋在地上……
“爹爹……”武姝隨即也跪在武權的旁邊摟著爹爹的雙肩。
柳夢瑤只是坐著不動。
“夢瑤姐……”武姝用懇切的眼神望著柳夢瑤，用懇切的口吻祈求道。
柳夢瑤一直面色如紙。
“少閣主……”霍道遠也懇切地說道。
人們往往會同情弱者，現在這種狀況，武權父女似乎突然變成了弱者，柳夢瑤倒變成了道德的強者。
柳夢瑤一句話也沒說，走了出去。
這日天氣晴好，甬道已經完工，新修的園子再有十日就要修好了。盛夏時節，竹柵上攀附的凌霄花枝葉繁茂，花開絢爛，朵朵橙紅色的小花宛若少女嘟起的朱唇。
柳夢瑤坐在藤椅上，看著不遠處樹蔭下練劍的梁元榮和元豐。
梁元榮仍然經常過來向元豐學習劍法，他的劍術進步很快，這是元豐的評價。
前幾日，元豐曾對柳夢瑤說道，十一皇子梁元榮確實是孌皇后所生。
雖然答案已經在意料之中，但是她還是不免感到驚訝。元豐告訴她，當年十一皇子剛出生不久，就發生了蕭家的一連串慘案，隨後孌皇后也在宮中自縊。
十一皇子被安老王爺安排人帶到宮外。畢竟是皇家血脈，這麼小的嬰兒也沒有什麼錯，所以安老王爺便出手把他救了。他是這幾年才得到皇子的待遇，搬到了這裡。
梁元榮現在在柳夢瑤眼裡似乎又增添了幾分親近之感。這時冰清過來說道：“吉良來了。”
柳夢瑤“哦”了一聲站起來，隨冰清進了內閣。吉良已經等在了那裡。
坐下來之後，柳夢瑤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他看到吉良行色有些異常。
“宋珪死了……”
“什麼？”柳夢瑤不免驚訝地說道。
“死在了獄中，服毒死的……”我們在獄中的人傳出來的訊息。
“確信？”
吉良確定地點點頭。
“將元豐哥哥他們叫來。”柳夢瑤對冰清說道。冰清出去之後，柳夢瑤沒有說話，保持著沉默，思考這突如其來的小小變故。
元豐和霍道遠很快就進來了。
柳夢瑤讓他們都坐。
柳夢瑤讓吉良將他剛才說的話又對元豐和霍道遠重新說了一遍。
“能確定是服毒死的嗎？”霍道遠問道。
吉良點點頭，“裡面的人的說很清楚，一目瞭然……”
“還有別的訊息嗎？”元豐問道。
吉良搖搖頭說：“沒有了……”
“這樣不能瞭解事情的細節。”元豐接著說道。
“要是能把我們裡面的人叫出來親自問問就好了。”霍道遠提議道。
“這樣風險有點大。”元豐說道。
“你去通知一下，看今晚能否讓我們的人來這裡一趟。”柳夢瑤說道。
吉良稍露難色，然後接著說道：“我去通知褚爺讓他來安排。”
柳夢瑤點點頭，陷入思考當中。
“一定要注意安全。”元豐叮囑道。
吉良站起來微微醒了一禮，退了出去。
吉良走後，柳夢瑤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元豐和霍道遠陪她坐著也不吱聲。
“你們認為會是誰幹的？”柳夢瑤忽然問道。
“一定是林子昌派人乾的……”霍道遠說道。
元豐搖搖頭。
“那你說會是誰？”霍道遠問道。
“不知道。”元豐淡淡地說道。
“那你就那麼篤定不是林子昌？”霍道遠盯著元豐說道。
元豐呵呵一樂，緩緩說道：“我搖頭就是我不知道的意思，我什麼時候說不是林子昌了？”
“你……”霍道遠瞪著元豐。
“那就晚上再說吧……”柳夢瑤說道。
晚上，空中撒著淡淡的星。幾乎沒有一絲絲的風。吉良帶一個人進來。來人上身穿著普通灰布短褂，頭髮向後梳，梳的很平整。臉上有兩道淺淺的傷痕，也許任何人看了之後都會認為這是一道刀疤。面容狡譎，目光深沉，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經歷過世事的人。
吉良領來的人叫鄧彪，刑部大牢的牢頭。
鄧彪向柳夢瑤行了禮。在他第一眼看到柳夢瑤時，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瞬間便以平靜掩蓋下去。來之前，他從吉良那裡知道少閣主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可是他沒有想到是這麼一位年輕、貌美、柔弱的女子。
柳夢瑤捕捉到了他眼中的疑惑，於是淡然一笑說道：“這麼晚了還把你叫到這裡來……”
“少閣主有事吩咐那是屬下的榮幸。”鄧彪迅速插進了這句話，打斷了柳夢瑤的話。他的聲音乾脆利落。
柳夢瑤心中想，此人深諳世事，但卻是一個爽直的人。
“今日叫你過來就是想弄明白宋珪的死因。”柳夢瑤直奔主題。
鄧彪微微點點頭，說道：“是用毒藥毒死的。”
“是有人下毒嗎？”霍道遠問道。
鄧彪看了一眼霍道遠，說道：“不是在飯菜中下的毒，毒藥是他自己吃下去的。”
“自己吃下去的？”柳夢瑤問道。
鄧彪點點頭。
“那裡魚龍混雜，你怎麼確定不是別人在不經意間將毒藥放進了他的飯裡？”
鄧彪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似笑非笑，很顯然帶有輕蔑的意思，然後看都沒看霍道遠，對柳夢瑤說道：“監獄那種地方魚龍混雜，向來就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他停頓了一下，似乎要強調什麼似的，繼續說道：“屬下在那裡已經呆了將近二十年……對於外面的人來說是烏煙瘴氣，雜亂無章……可對於屬下來說是清晰分明……”
柳夢瑤微微一笑，點點頭，認可鄧彪所說的話。
“監獄中，從做飯的到看牢的都是三年以上的老人兒，沒有新人兒……就這些人，說句不好聽的他們早上吃什麼飯，拉什麼屎屬下都一清二楚……”
聽到他這句粗話，元豐瞪了他一眼。柳夢瑤倒沒覺得怎麼。
鄧彪說完才知道自己冒了粗話，呵呵一笑，繼續說道：“所以這些人不可能去投毒，即使有人安排他們去幹這件事情他們也必須先要透過我……”
“監獄裡沒有林子昌的人？”元豐問道。
“當然有……不僅有林子昌的人，承親王的人，太子的人，宮裡娘娘的人，各方面的人都有……”鄧彪呵呵一笑，帶著稍許的難為情說道：“其實名義上我還是承親王的人……”
聽到他這話柳夢瑤等人臉上都露出驚訝之色。
“這些都是褚爺安排的……工作需要……”吉良解釋道。
“在京都這個地方，如果不依靠一方勢力，是根本無法生存下去的……”鄧彪說道，“所以監獄中誰依靠哪方勢力，誰是誰的人大家都一清二楚，所以不可能在刑部大牢裡誰揹著所有人幹這件事情……就是連我自己也不可能，除非幹完就跑，不然根本不可能隱瞞……可這幾日也沒有人跑……”
“你的意思是藥是從外面送進來的？”柳夢瑤問道。
“很可能是這樣……”
“你認為會是什麼人？”
鄧彪搖搖頭。
“來到刑部大牢宋珪和外面有什麼接觸？”柳夢瑤問道。
鄧彪想了想說道：“家人送過幾次換洗的衣服和飯食……這些我們都檢查過不會有問題。”
停頓了一會兒，他在努力回想著……，“相爺的人往裡送了一次話。”
“什麼內容你知道嗎？”柳夢瑤問道。
“具體怎麼說的我也說不上來了，大致意思是這樣的‘家裡有人會幫著照顧好……小兒子最近很乖……’之類的話。”
“能確定是林子昌派人送進來的？”柳夢瑤問道。
“應該沒問題，接信的是他的人。”
“哦!”柳夢瑤感嘆一聲，接著問道：“還有什麼？”
“接著……”鄧彪喃喃道。
他艱難地回想著……
“其實再就沒什麼了……耿親王去過監獄兩次……具體談什麼內容我也不知道，估計不外乎就是審案的內容……還有就是尚書大人去過一次……”他斷斷續續的，邊想邊說。
“尚書大人……”柳夢瑤敏銳第問道。
“楊琦，楊大人。”
“和耿親王一起去的嗎？”
“沒有，就他自己去的……他是透過我去的，因為我們都是承親王的人，所以透過我悄悄去的，沒有驚動其他人……”
“那他們談了什麼你知道嗎？”
鄧彪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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