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奕那雙眼,在不看向孟棠時,總是帶著幽冷的光。
他問:“什麼代價?”
“罷了,你們先與我進來吧,我要去請示父親。”
顧霖將一行人領進堂,隨即就去請顧修遠了。
顧家清貧,屋內都是一些用了許久的老物件了,磨損嚴重。
唐士德將孟棠放在榻上,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看了眼四周,他有心想讓陛下饒顧家一命,便說:“真沒想到,顧家離京後,竟過的這樣窮苦,即便如此,還在盡力行醫救人,真乃我輩楷模。”
褚奕不語,一雙冷沉的眼直勾勾的盯著孟棠瞧。
為了孟棠,如今的他能做任何事,他承受不起失去的痛苦了。
唐士德見陛下沒在聽,嘆了口氣,便轉而道:“只要拿到血參,娘娘氣血定能得以恢復,陛下莫要擔心。”
顧家不大,不多會,顧霖便領著老爺子走了進來。
老爺子身著一身粗布青衫,看見站在堂內的人,睜大眼確認了好幾次,“你、你是聖上?”
褚奕轉過身,他面容平靜,說:“我是。”
“對,你是……你是……”
顧修遠走進屋,離的近了,便越發能看清褚奕那張猶如惡鬼羅剎的臉。
他大笑了兩聲,說:“真的是你!”
昔日顧家無法為顧笤討回一個公道,更無法與顧笤報仇,顧家便將這一切的賬算在了統治者的身上!這所有的一切,皆為統治者的包庇所造成!
顧家如何能不恨?
“說吧,要朕如何?你們才能拿出那支血參。”褚奕冷冷道。
顧修遠點了點頭,他已經老了,活不了多久了,人到了他這個年歲,已經無所顧忌了。
他說:“我要你為我家笤笤點一盞長明燈,供在山上的靈隱寺裡!靈隱寺前一共有五十三道臺階,我要你一步一叩,為我家笤笤誠心祈福!”
唐士德聽此,一驚,他道:“這怎使得!顧老爺子,您三思啊!”
活的越老,脾氣便越倔,他擺了擺手,說:“我們顧家,只有這一個要求,這便是陛下您要付出的代價!”
唐士德急得不行,這顧家如此逼迫聖上,等事後,聖上拿到血參後,顧家焉能有活路?
“好,我答應你。”褚奕說。
顧修遠抬手,道:“陛下,請。”
靈隱寺就在城外的青城山上。
這會天色漸晚,路上統共也沒幾個人。
褚奕站在臺階下,抬首仰視,那寺廟一股威嚴莊重之氣,門前香爐中香菸嫋嫋,恍若仙境。
五十三階臺階。
凡有所求者才會來寺廟上香祈願。
他跪的不是顧家,不是佛像,不是天也不是地,是孟棠的命。
他心之所求皆是為了孟棠。
褚奕彎了膝,跪在第一階石階上,他閉上眼。
他心說:願內子平安甦醒。
他起身,跪在第二階石階上。
願內子百年不受病痛侵擾。
接著是第三階。
願內子不受業障侵擾,多子多福。
……
為了孟棠,他跪的利落痛快。
五十三階石階,每一階上都帶著褚奕的誠心祈願。
他膝頭已跪的青腫。
終於,到第五十三階了,也是最後一階了。
臺階到了盡頭。
褚奕輕聲道:“願內子一生順遂,所求皆如願。”
“你說什麼?”站在上方的監督的顧霖隱約瞧見他說了句什麼。
褚奕搖了搖頭,他沒有看這人一眼,抬腳邁入了靈隱寺。
褚奕拜了佛,上了香,將長明燈供於顧笤牌位前。
做完這一切,他轉身望向顧霖:“可以了嗎?血參呢?”
“在我父親那,你且隨我回顧家吧。”
*
顧修遠端正的坐在屋內。
唐士德被留在了顧家看守孟棠,他說:“陛下心狠,顧老爺子,您還是留下血參,趕緊逃吧。”
“若我想的不錯,我顧家早已在陛下來的時候,就被數百侍衛暗中包圍了。”
唐士德不置可否。
顧修遠說道:“我與阿霖,我們爺倆,早就不懼生死了。”
他看了眼外邊漆黑的天色,說:“有時候啊,這人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何必呢?顧老爺子,人只要還活著,就還有念想。”
“可對我們顧家來說,我們念想就只是看笤笤嫁得如意郎君,子孫滿堂,順遂一生。今日之事,只怕要連累府中下人了,唐太醫,若是可以,勞煩您替他們求個情吧。”
“唉。”
唐士德嘆了口氣。
褚奕與顧霖頂著夜色回來了。
褚奕心裡念著孟棠的傷,一進屋便道:“如今你所交代,我已盡數完成,顧老爺子,將血參交出來吧。”
顧修遠卻不看他,望向一旁的顧霖。
顧霖點了點頭,道:“是我親眼看著他一階一階拜上去的。”
顧修遠聽到這話,他起身,說道:“笤笤,笤笤你看到了嗎?阿翁只能為你做到如此地步了。”
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滑落,顧修遠身體微微顫抖,數年承受的苦痛,終於在這一剎那遭到了釋放。
“笤笤,馬上阿翁和阿父就要下去和你團聚了。”蒼老的聲音裡帶著數不盡的酸楚。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紅色絲絨包裹的木盒,扔給褚奕,說:“這便是我們顧家傳了好幾輩的血參,你拿去吧。”
褚奕接過,開啟木盒看了眼,那血參通體血紅。
他將血參交給唐士德:“驗一下。”
唐士德聞了聞,又扯了一根參須下來嚼了嚼,他點了點頭,激動道:“血參沒問題,可以給皇后娘娘服下!生嚼喂服即可!”
褚奕聽見這話,眼眶忍不住紅了,棠兒終於有救了。
褚奕沒有猶豫,將血參嚼碎,大掌覆在孟棠腦後,唇貼著唇,餵了進去。
血參味苦,孟棠也不知是不是被這味苦到了,眉頭輕輕蹙了蹙。
褚奕鬆開她,這兩日吊著的那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褚奕抱起孟棠,說道:“走,先離開這裡。”
唐士德猶豫道:“那顧家。”
褚奕不語。
唐士德便知道,褚奕是要秋後算賬了。
出了顧家的門,齊正言跪在地上,褚奕開口:“都殺了,處理乾淨,明日散佈訊息,便道顧家舉家搬遷了。”
“是,陛下。”
這件事決不能讓孟棠知曉。
孟棠心善,倘若知道,定會為此自罪自責。
唐士德戰戰兢兢的跟在褚奕身後,他回過頭看了顧家一眼,心想我是不是做錯了?倘若我沒有翻閱古籍,沒有查到顧家有血參,顧家是不是就不會遭此滅頂之災?
過了會,唐士德又搖了搖頭,他想,皇后娘娘是一定要救的,他沒有做錯。
只是自古以來,皇權不容挑釁,更不可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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