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出雲這樣幾個冷眼看下來，饒是閻鶴柏是鐵打的，身上也快被出雲瞪出兩個窟窿了。
閻鶴柏恢復記憶的那一天，他只是害怕唐姒蜜突然得知這件事情，會不適應，會像是出雲這樣，禮貌恭敬有餘，卻再也沒有親近。
所以才對那天在場的所有人，三令五申的要求，不許將他的事情，告訴唐姒蜜。
哪怕是半個字，都不行。
惠明法師在香榭別墅，替唐姒蜜看她身上的因果線時，透過閻鶴柏的那一根，看到了，閻鶴柏就是陰天子。
他也識趣的三緘其口，不敢向唐姒蜜透露半個字。
他有很多東西，不知道怎麼跟唐姒蜜開口。
就是那句久違了，額都是讓他醞釀了好幾天才說出來了。
可是現在看來，唐姒蜜並不滿意。
閻鶴柏抿了抿嘴唇，現在他就是十分嫉妒，張懷真那張什麼都敢說的嘴。
假如他再坦誠幾分，是不是就能像是張懷真那樣，把心裡所想的東西，全都說出來。
可是這樣不管不顧，怕不是也會落得像是張懷真現在這種境地。
閻鶴柏臉上只剩下半分苦笑。
他只能對著看他不滿的出雲解釋道：“如果沒有那一半的神格，唐小姐早在一百年前，就灰飛煙滅了。”
“那是她命裡的註定。”
“可在原定命運裡，她施捨了兩碗甜粥，改變了我本來，應該帶著億萬戾怨橫死的命運，也改變她原本的結局。”
閻鶴柏說道：“我將她的魂魄和我的魂魄送到這個世界，才有了現在的我們。”
出雲說：“我權且相信你這一回。”
“但你要保證唐姒蜜這次，能安然無恙的。”
閻鶴柏點點頭。
他是不會唐姒蜜出事兒的，如果做不到這件事兒，他動用屬於神祇的力量，將唐姒蜜的嬰兒形態，送到這個世界上，絕不是為了讓唐姒蜜在道觀里長大的。
現在出雲也沒有別的人，可以信任了，既然他點頭，那唐姒蜜的小命，就只能交到他的手上。
出雲問，“你看這個東西，看著就不好對付，他的體型這麼大，這山上所有人加起來，的不足一定能打過他，要不然你想想辦法？”
閻鶴柏一言不發。
“他想辦法？”小乞丐的嘴裡，發出尖銳的笑聲：“他是神明又能怎麼樣？現在神明迴歸的路，早就被斬斷了，而他的神格，又被一分為二，他用這麼一個凡人之軀，要怎麼跟我鬥？”
小乞丐笑起來，神情裡寫滿了不屑，他自上而下的盯著閻鶴柏。
看著閻鶴柏那副眾星捧月的模樣，眼神裡有種說不出的興味。
“我可真羨慕你。”小乞丐說。
閻鶴柏則是不理會他的情緒，只是平靜的回答：“那時候，你本來就是我。”
小乞丐哈哈笑著，“我從來不是你，你現如今的好日子，我一天都沒過上，所有的飢餓，所有的病痛，寒風裡所有的煎熬，我都記得。”
“十世，那種被人瞧不起，被人當成路邊礙事的死狗的日子，我早就吸菸刻肺，那些苦難，都釀在我的胸口，爛的，臭的，我自己都敢聞。”
小乞丐身上的神格，漸漸釋放出屬於神明的光芒。
“你看，就是這樣一個東西，就能掩蓋掉，我身上的臭味。”
“你知道我所有記憶之中最快樂的是什麼嗎？是那時候嗎，冒充你，用著你的權勢，在地府作威作福的日子。”
小乞丐想起那些日子，還是忍不住眯起眼，靜靜的回味。
沒有人會打他，沒有人會罵他，甚至，沒有人敢忤逆他。
那一刻，做慣了路邊一條無人問津的狗的小乞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了。
權力在手，掌控一切的感覺讓他失控。
它貪婪的佔據在高位，濫用本該受到制約的權利。
就因為他的不謹慎，終於，還是露餡了。
但是品嚐過最甜美的甘澧，它就不願意再嚥下一口黃泉的苦水。
它已經有了陰天子的一半神格，怎麼不能去爭取另外一半，真的成為地府裡那高高在上的王者？
這是它的野心，也是它不不可一世的願望。
閻鶴柏現在就站在這裡，它自上而下，看著這個人。
“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的。”它說。
閻鶴柏當然知道，他的臉上沒有悲喜：“曾經，你就是我。”
陰天子歷劫，是他善魂，與惡魂的博弈。
十世涼薄人間，紅塵受難，逐漸壯大的從來只有惡魂。
直到最後，唐姒蜜的那一碗粥，才他覺醒。
也是在他生命的最後，見到了他的人間，他的紅塵。
神妃仙子所在，宛如仙界一般的紅塵。
所以他不吝惜的，分了一半神格給她，護佑她不會在這殘破的世界上，灰飛煙滅。
“現在，你也是我。”閻鶴柏說道。
那是人世間所有苦惱形成的他，不是他能丟棄，能扔掉。
“誰都不能否定自己心中存在的惡念，哪怕是神明，但是誰都可以直面惡念，自我約束。”
“就算是到了賞善罰惡的閻羅殿裡，判官所懲戒的，從來都是惡行，而不是惡念。”
他說得如此平靜。
閻鶴柏抬頭望著天空，暮光之劍帶著不屑。
出雲還是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雖說這位是陰天子轉世。
但他到了這裡，唐姒蜜臉上的死相，絲毫沒有緩解。
可以見得，這位陰天子，對唐姒蜜的小命，不知道有什麼幫助。
唐姒蜜看著出雲這副團團亂轉的模樣，既覺得很有意思，又能感覺到出雲對她的關心。
“你啊，定力這一塊，還不如你的小徒弟凌華，修行講究順勢而為，你看看你，現在就這麼焦躁。”唐姒蜜說。
出雲真的氣的鼻子裡都要冒煙兒了。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出雲說：“我替你著急，你說我定力不足。”
唐姒蜜只是笑笑，這也不是著急就能出個結果的事情：“你這是關心則亂，上次凌華遇到危機，你也是這樣，用自己命去賭他的一線生機。”
“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就老老實實待著，我自己的命，我會自己去掙。”唐姒蜜說道，仰首挺胸的望著半空。
出雲恍惚有種感覺，那玩意別說是偽神麼了，就是一位真神，碰上唐姒蜜不挨一頓，是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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