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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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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看著空空如也的鐵盒,都沉默了。所有人都在等著宮子羽的回答。

雪重子的頭髮、衣服還在滴水,突然,一件厚厚的毛毯裹到他身上。

他本能地驚喜回頭:“雪——”但他看見給他厚毯的是云為衫。云為衫看見他的表情,知道他想起了雪公子,輕聲說:“你先去把衣服換了吧。”

雪重子搖頭:“我沒事,但為何圖紙不見了……”

宮子羽的表情有些異樣,眉頭緊皺,聲音裡透著悲傷:“我知道圖紙在哪兒。”

眾人驚訝,紛紛看向他。

“那你早說啊,還讓雪重子下水。為了個破圖紙,已經死了這麼多人,就別再折騰活人了吧——”宮遠徵正說得起勁,抬起頭看見哥哥責備的目光,停住了話頭。

宮尚角的目光移向宮子羽,兩人對視片刻,宮尚角問:“和我們預想的一樣嗎?”宮子羽點點頭,但面上並沒有欣慰之色。

宮尚角長嘆一口氣。宮子羽環視眾人說:“圖紙,在羽宮。”

眾人驚詫,只有云為衫輕輕拉住宮子羽的手握了握。

羽宮地下室一如既往地暗,沒有燈,也沒有人。

宮子羽獨自朝地下室走去,他的呼吸沉重,目光幽深。他回憶起已經逝去的月長老第一次帶他去後山密道送他去試煉的場景,恍如隔世——

月長老充滿皺紋的手拉起宮子羽,和他慢慢地走著。

“……子羽啊,在你往後的人生裡,一定還會遇到很多像這樣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時候,而且可能那時你已經沒有領路之人,孤身於黑暗之中……但即使再艱難,你也必須做出正確的決斷,必須勇敢前行,因為你肩負的不只是自己的命運,而是整個宮門、全族人的未來……”

回憶遠去,宮子羽走到亮燈處,他的面容從黑暗中浮現。他輕輕擦掉眼睛裡的淚水,帶著微笑走到哥哥床前。

宮喚羽已經醒來。他撐起身子,關切地問道:“弟弟身體可還好?”

“哥哥知道我受傷了?”

“……我昨晚聽外面聲響很大,感覺有爭鬥,怕你傷著了。”

宮子羽的眼睛又紅了:“昨晚無鋒的四個魍都來了。”

“大家都好?”

“雪公子、花公子,還有花長老……都遇害了……”

“……宮門發生如此的大戰,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實在太無用了……”

“哥哥不用苛責自己。宮門已經挺過來了。”

“無鋒數十年來潛心蟄伏,一直尋找最有把握的時機,怎麼會突然大舉進攻,而且幾乎呼叫了全部力量,四個魍全部出動……十年前的大戰也不過如此……”

宮子羽點點頭:“因為他們想要奪取無量流火。”

“他們得手了嗎?”

“沒有。開戰之前,我已經讓雪重子將圖紙轉移了。”

“那就好。”

“但現在……圖紙現在不見了。”

“什麼?那可是大事,弟弟應該立刻出宮門所有人馬,全山搜尋。”

“不用,我已經知道無量流火圖紙在哪兒了。”

宮喚羽不太懂他的意思,似乎又明白了他的意圖,頓時沉默下來。

四個僕人走了進來,分別走向房間角落的四盞落地宮燈。

宮子羽說:“心懷秘密之人總鍾情於黑暗,因為黑暗可以掩蓋他們的秘密。但有時候,至暗之時,秘密反倒自己浮現。”

說完,僕人們一起滅了燈。宮喚羽看著一片漆黑的房間,不是很明白:“弟弟為何滅燈?”

剛說完,他就沉默了。因為他看到自己的雙手此刻正發出藍綠色的熒光。

宮子羽說:“‘方庭無月天地黑,仰視別有星離離。’父親曾經說,這天地間,總有光亮會讓正義昭昭。哥,你還記得嗎?”

宮子羽說最後一句的時候,聲音已經哽咽,屋子裡突然多了一雙發出熒光的手,緩緩地移向宮子羽。隨即,屋內再次亮起了燈,只是房間裡不只是他和宮喚羽,而是站滿了人。

那雙發亮的手是雪重子的。

宮遠徵、宮尚角、雪重子、月長老等人已不知不覺地站到宮喚羽床邊,呈合圍之勢。

宮子羽繼續道:“我在放置無量流火圖紙的鐵盒上塗抹了磷石粉末。碰過鐵盒的人手上會沾染粉末,在全黑的環境下會發出熒光。雪重子觸控過鐵盒。哥哥,你呢?”

宮喚羽看著自己的雙手:“子羽,我不知道我的手為何會發亮,一定有人惡意陷害……寒冰蓮池的水冰冷刺骨,若非內力深厚之人,怎麼可能潛入其中拿取鐵盒?我武功盡廢,內力盡失,月長老親自診脈可以作證——”

宮子羽打斷他:“哥哥……”

“嗯?”

“我從未說過盒子藏在寒冰蓮池底……”宮子羽的聲音開始發顫。

當日,他們把裝有無量流火玄鐵圖紙的盒子藏進寒冰蓮池底時,雪重子尚在猶豫,他擔心,無鋒來的可是四方之魍,每一個都內力深厚,就算被寒池池水消耗,片刻之後也能恢復。把那個盒子藏進寒冰蓮池底並不能徹底防住他們。

然而宮子羽告訴他們,要防的,不是四方之魍,而是一個沒有內力之人。

這時,宮紫商、金繁和雪長老也走進了房間。

宮子羽有些哽咽:“哥,你還有什麼想對我……對我們說嗎?”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沉重,小小的地下室裡,所有人心碎一地。

宮喚羽此刻終於不再裝了,他緩緩地從床上坐起,穿好大氅,綰起自己的頭髮,神色全不慌張,彷彿變了一個人,之前的虛弱、瘦削彷彿都消失了,整個人甚至變得挺拔高大起來,眼神也越來越銳利。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宮子羽十分難過,像是所有情緒都隱忍了:“當初查賈管事時有太多疑點未解,一是始終找不到治好他兒子的宮門大夫,二是他兒子病好後體格大變,力大無窮。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月長老提起出雲重蓮。出雲重蓮原是宮遠徵種出,因此我懷疑宮尚角覬覦執刃之位,和宮遠徵聯手設計殺害了父親。後來,我從月長老口中得知當初哥哥因為要練玄石內功,父親就把出雲重蓮要來,給了你……哥哥被從祠堂裡救出後,我就隱隱對你有些疑心,卻又不敢深想……直到宮尚角告訴我他的猜測……”

那日,宮尚角對宮子羽說道:“我當然懷疑宮喚羽,出雲重蓮就是最好的證據。”

“幕後黑手不是霧姬夫人嗎?哥哥也是被她所害。”

“你以為霧姬夫人死前留下的‘刃’是何意?”

宮子羽想了想,臉色突然變了。

“她其實是想寫下‘羽’字,只是字跡潦草,看起來像兩個並排的‘刃’。當時宮喚羽故意認錯,說是‘刃’字,就是為了不讓我們對他起疑。而且霧姬夫人臨死前說的並不是‘雲’,而是‘羽’。我當時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才搶先說是‘雲’。將死之人,不可能寫的是刃,嘴裡說的卻是羽,霧姬夫人所寫所說都是一個‘羽’字。”

“……羽……”

“那你自己想想,如果是羽的話,除了你,還有誰?”

宮子羽回過神來,閉上眼睛:“如果只是一個‘羽’字,我還可以為你辯解。但紫商姐姐醒來後直接指認你就是殺死姨娘和想要炸死她的真兇!”

那日得知宮紫商醒來,宮子羽欣喜地去見她。

然而宮紫商看見宮子羽,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是……是大哥……是宮喚羽炸了研究室,他要殺我……那日在你房裡,我無意中看到了他背上的胎記,與祠堂中那人一模一樣……他知道我識破了他,所以殺人滅口!”

想到此處,宮子羽深吸一口氣,眼神黯淡:“是你把出雲重蓮給了賈管事,救了他的孩子,以此收買了他,並讓他換掉了爹的百草萃……”

宮喚羽沒有否認,他閉上了眼睛,回憶起他收買賈管事的畫面——

醫館,賈管事房間。

賈管事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多謝公子用出雲重蓮救小兒一命。“

宮喚羽伸手,遞給他一個毒囊:“這個毒囊藏於齒間,咬破即可讓人斃命,沒有痛苦。”

賈管事瞪大眼睛,但最終接過毒囊,視死如歸:“是……”

見宮喚羽默認了,宮子羽痛心疾首:“哥,父親和紫商姐姐都是你的親人,這麼多年的父子之情和手足之情,你全然不顧嗎?”

“成大事者,當斷小情小愛。自古成大業皆有代價。歷代執刃泉下有知,也會理解我的苦心。”

“你的大業就是得到無量流火,稱霸天下嗎?”

“是,也不是。這麼多年,我苦心謀事,是為了無量流火,但我並不想稱霸天下。爹孃為守護宮門族人而死,血海深仇,不可不報。但我們明明手握絕對的力量,卻不作為,只求自保……老執刃因循守舊,我只能努力做一個好兒子、好哥哥,努力修煉武功,就是為了當上宮門的少主,有朝一日成為執刃,帶領宮門走正確的路,啟動無量流火,徹底剿滅無鋒。只有如此,才會換來宮門永久的安寧,平息天下紛爭。宮門族人本就不該世世代代卑微地活在山谷一隅,戰戰兢兢地活在無鋒的陰影之下。”

宮喚羽確實是這樣,他無時無刻不在努力。

當年他修煉玄石內功,但始終無法突破第八重。他告訴父親宮鴻羽,自己無能,突破不了第八重。

然而宮鴻羽只是嚴厲地要求他,不要半途而廢。

他沒有放棄,每日練功到深夜。有一天晚上,他同樣在蒲團上盤腿練功,臉上全是冷汗。突然,全身抽搐,骨骼發出異響,髮絲裡冒出白霧,眼睛充血。

就在這一瞬間,他悟到了什麼……

宮喚羽說:“為了得到父親的肯定,突破玄石內功的第八重,我強行運功,以致走火入魔……但錯有錯著,也讓我參悟了玄石內功真正的奧義……”

宮尚角反駁道:“那不是參悟,那是走火入魔……”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天下先有強弱,後才有正邪。”

宮喚羽根本不在乎那是不是邪魔歪道。他繼續日以繼夜在蒲團上修煉。那個時候,他的面容顯得格外詭異,瞳孔時不時會變得血紅。

直到後來有一天,他房間的門突然被人敲響,是宮鴻羽給他送來出雲重蓮。宮鴻羽告訴他,這是問宮尚角要來的,服下之後應該對內功修行大有幫助。他表面上感謝,但他已經不再需要出雲重蓮。等宮鴻羽走後,他將盒子收在櫃子中。

宮喚羽說:“那時我內功已成,不再需要出雲重蓮。成為少主之後,我無數次向爹提出啟動無量流火……可惜……”

宮喚羽有些恨,耳邊響起了當初說服宮鴻羽啟動無量流火被拒絕的聲音——

“爹,我們就一直這麼窩囊地待在這個山谷裡嗎?無鋒製造了那麼多血海深仇,為什麼不啟動無量流火除掉無鋒?父母之仇,難道不報?”

“你剛成為少主不久,無須操心這些,多去學習如何管理宮門才是。”

“爹!長老們頑固不化,你也如此嗎?”

“放肆!”

“對不起,爹,我不該頂撞你。”

“你最近神志有異,心浮氣躁,玄石內功若是不能讓你靜下心來,就先不要練了。”

“是。”

就是在那天過後,一切都變了。

宮喚羽回過神來,說道:“從那時候起,父親就動了撤換繼承人的心思……他讓我別無選擇……”

沒過多久,他就在執刃的書房發現了一份鎮紙壓著的文書,上面寫著:“宮門少主宮喚羽,本為宮門大任所寄,奈其執著偏邪,無從管教,今決廢之,唯宮尚角繼承大任……”文書後已經蓋下了執刃印章。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父親私下早已寫好撤換少主的文書,一旦交到長老院,那一切就將成為定局,所以我不能再等了!”

宮鴻羽想換的人是宮尚角,所以大婚那一夜,他特地叫來了宮尚角。那時他已經準備好了文書,準備將撤換的訊息告訴宮尚角,只不過後來被宮喚羽進門打斷。宮喚羽說查到了刺客的身份。

宮喚羽憤聲道:“當年過三域試煉,我費盡心思,還許諾了宮流商,等我當上執刃,必助他重振商宮,才換得他將三域試煉的關竅洩露給我……若是父親將執刃之位傳給宮尚角,那我所有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所以我挑選了一個最沒有威脅的人暫時接任執刃的位置。”

“是我……我在哥哥眼裡就是那個最沒有威脅的人……”宮子羽的眼睛紅了。

“我在鄭二小姐身上放下了關於無量流火的資訊,雖然是隻言片語,但事關無量流火,一定可以逼迫宮尚角離開山谷,確保之後缺席機制可以順利啟動,讓宮子羽當上新任執刃。”

因為無量流火事關重大,加上宮尚角與混元鄭家的那層關係,於是他被支離了宮門,而宮鴻羽提出了要親自審問刺客鄭南衣。

宮子羽不由得閉上眼睛:“我只是哥哥的一枚棋子嗎……”

“你當上執刃,只是我計劃的第一步。要想逼迫宮門長老們同意啟動無量流火就必須要讓宮門深切地感受到無鋒的威脅,只有宮門被無鋒攪得分崩離析,無量流火才有可能出世。而我恰好知道宮門內有第二枚合適的棋子。”

“姨娘……霧姬夫人……”

“沒錯。她雖已叛出無鋒,但只要是人,就有軟肋,找到軟肋就可以操控。賈管事的軟肋是他病重的兒子,而霧姬的軟肋是她弟弟。”

宮門選婚當日,寒鴉柒曾血洗過小鎮上的一個宮門據點——宮門藥鋪。藥鋪老闆被寒鴉柒用劍扎入胸口,後來他詐死醒來,劍被他拔出,丟棄在一旁,趕回宮門報信。而那把劍又被宮門侍衛當作證物交到了宮喚羽手中。劍上有無鋒的標誌,宮喚羽利用這把劍,給霧姬寫了一封匿名的密信。等霧姬看到信的內容,並且發現那的確是一把新打的劍,她不得不信。

“我冒充無鋒寫了一封密信給霧姬,騙她說,她的弟弟沒死,要想弟弟活命,就必須幫助無鋒找到無量流火。百草萃已換,無鋒刺客被抓,霧姬可控,棋局佈置得已經差不多了……”

宮喚羽說著,眼角發紅,瞳孔閃過一片血光,那是宮鴻羽被害死那夜的場景——

選婚當夜,刺客鄭南衣被帶到宮鴻羽的書房。

宮鴻羽手裡拿著從鄭二髮簪裡取出的字條,厲聲逼問:“你剛入宮門,怎麼會知道無量流火?”

震驚之餘,他突然面色一凝,看了一眼自己發黑的手指:“這簪子?”

宮鴻羽按住自己的配刀,想抽刀卻發現自己手腳震顫,配刀落在地上,他完全使不出內力:“為何……我會中毒……”

鄭南衣抓住時機掙脫,撿起地上的配刀,發起攻擊。宮鴻羽躲了幾招,但因為中毒已深,內力盡失,很快不敵。

宮喚羽加入戰局,故意裝作也中毒的樣子,不使內力。鄭南衣砍傷宮喚羽,正當她要再次砍中宮喚羽時,一個停頓,噗的一聲刺穿血肉,只見刀已經刺入宮鴻羽胸膛。宮鴻羽擋在宮喚羽面前。

宮喚羽擊倒鄭南衣,從她手中搶過刀,面對面插入鄭南衣的心臟。

宮鴻羽和鄭南衣同時倒下。

宮喚羽閉上有些發紅的眼睛:“爹……”

宮鴻羽瞪著眼睛死去了,宮喚羽緩緩蹲下,神色矛盾:“爹,別怪我……”他顫抖著手臂撫上宮鴻羽雙目,讓他閉上眼睛。

宮喚羽拖著重傷的身體將書桌上的東西掃落,製造成更混亂的場面,然後撲倒在地,發出極大的動靜。然後,他拔出鄭南衣心臟上的刀,衝著自己心口旁邊的位置刺下:“啊!”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霧姬推開宮鴻羽的書房,一進門就踩到了宮鴻羽落在地上的配刀,上面有血。霧姬拿起血刀,定睛一看,只見宮鴻羽身上中刀,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鄭南衣的屍體也倒在一邊。

霧姬震驚道:“執刃!”她搖晃著宮鴻羽,但他沒有反應。

這時,一聲呻吟聲傳來。霧姬轉過頭,發現另一邊倒在地上的宮喚羽還沒有死,正在地上微微顫動。

霧姬朝抱起宮喚羽:“喚羽,你怎麼樣?這是怎麼回事?”

宮喚羽咬牙:“……無鋒刺客……殺了父親……我……”

霧姬壓住宮喚羽的傷口:“你撐住,我馬上通知長老來。”

霧姬剛想行動,便被宮喚羽拉住:“不,不……你聽我說……告訴長老,他們只會避戰,必須啟動無量流火才能替父親報仇!”

霧姬頓了頓,說:“無量流火……”

宮喚羽懷著深仇大恨的眼神:“……我有辦法……按我說的做……我一定會為父親討回公道!”

霧姬微微握緊手裡那把血刀,神色莫測。

……

宮喚羽從記憶裡抽離,目光幽深:“霧姬雖然半信半疑,但因為那封無鋒秘信,為了她弟弟,她只能與我合作……要霧姬配合我,第一步就是利用冬蟬草助我假死……”

宮鴻羽和“宮喚羽”的出殯儀式結束,霧姬拿著元寶蠟燭進入後山大門,拖出宮喚羽疲倦的身體,將他藏身於祠堂暗房。

“出殯儀式結束之後,按照約定,霧姬來到後山,將我從墳冢棺木中救出,藏身於後山祠堂,而霧姬則在前山製造混亂,引起恐慌。我告訴她宮尚角覬覦執刃之位,命令宮遠徵換掉了宮鴻羽的百草萃,所以老執刃才中毒身亡。她信以為真,為了讓宮子羽抓住宮尚角和宮遠徵的把柄,她將自己的無鋒令牌放進了賈管事的房間,而這正中我下懷。你們內鬥得越厲害,於我的計劃就更有利……”

霧姬不僅把無鋒令牌藏入賈管事房中,還在製造刺客入侵的假象時發生了意外……

“本來霧姬只是想製造刺客入侵的假象,結果沒想到在激烈的對抗中失手殺害了月長老。這條人命也就成了霧姬徹底被我威脅的把柄。”

於是宮喚羽趁機在月長老遇害的議事廳牆壁上寫下血詩,意圖掀起更大的混亂。

“霧姬被人懷疑為無名之後,我告訴她,如果要洗清嫌疑,就得製造自己遇刺的假象,在牆壁上寫下血字……可是卻不巧被上官淺撞破……但也因此,她們兩人互相確認了無鋒身份,開始合力……一切都朝我想要的方向發展……霧姬每月都會藉著祭拜宮鴻羽為名,進入後山祠堂,向我報備事情的進展。當你終於來到第三域試煉,並且因為云為衫的關係,引起前後山激烈對抗時,這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知道云為衫對宮子羽來說十分重要,宮喚羽將一個錦盒交給霧姬夫人。他騙霧姬說:“聽說子羽終於有了心上人,這是之前父親給我,讓我送給妻子的禮物,如今,你替我把這個交給云為衫,也算是了卻父親的心願吧。”

誰都沒想到,那錦盒裡裝的卻是暗器。

“云為衫既是你最珍視之人,若她遇害,還是死在無鋒殺手無名手裡,你定會拼盡全力為她復仇,崩潰的你應該就會啟動無量流火。只可惜竟被她躲過了……”

“其實……阿雲還是中了你的暗器。”

宮喚羽大感意外:“那她竟然沒死?”

“你竟忘了,這裡是宮門,自有天才能解百毒。”

“你是說月公子?這毒他可解不了。”

“是宮遠徵。”

月長老的確解不了那種毒,那時云為衫中毒很深,肩膀的血已經發黑。月長老坦言,若是他也解不了,只能求助另一個人。那個人正是宮遠徵——

月長老帶著云為衫來到宮遠徵房間。

宮遠徵一開始還有些不情願:“我可真不想救你,但我哥已經把你們的計劃告訴我了,如果你死了,我哥的計劃就實現不了了。”

於是宮遠徵拿出身上的匕首,突然出手刺進云為衫的傷口。云為衫和月長老震驚不已。

但宮遠徵看著匕首上的黑血,隨即又劃破了自己的掌心。

云為衫喊道:“等等!你會中毒的!”

宮遠徵淡淡地說:“我就是為了中毒啊,我得知道身體是什麼反應才能對症下藥。你以為毒藥天才這麼好當嗎?”

不久,宮遠徵拿著兩碗湯藥,一碗遞給云為衫,另一碗給自己。兩人仰頭喝下。

……

雖然云為衫沒死,但這影響並不大。宮喚羽悶哼一聲,繼續說:“這不重要,也影響不了我接下來的行動……”他的眼神變得狠厲。

那一日,他身著黑衣,把霧姬約到了後山。

他說:“一直以來,多謝夫人相助。如今還有最後一件事相求……”

“什麼?”

他突然出手襲向霧姬,將一團毒粉撒向她,霧姬的眼睛立刻被毒粉腐蝕,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說出了最後的要求:“求你一死。”

宮子羽聽到此處,氣息微微不穩,質問道:“你利用完姨娘,竟能狠毒到把她當棄子犧牲?她就算是無名,卻沒有真正傷害過我們,她也是你的義母!”

宮喚羽嘆息:“婦人之仁,每一個無鋒手上都沾過宮門之血。”

月長老突然說:“但你被救出之後,我替你診脈,你確實全無內力,筋脈盡斷,這又是為何?”

“想要修煉到玄石內功第十重,就須要自廢武功,脫胎換骨才可以功成圓滿。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直到殺了霧姬,我意識到,時機到來。所以我自廢武功之後故意在暗房中呼喊,讓侍衛聽見,將我救出。我讓你替我診斷,也是為了讓你們更加確信我已經武功盡失,所言必真。隨後我對你說,我因為怕光怕風,所以想搬來這個地下室,但其實是因為這裡隔絕耳目,對我來說,是修煉第十重心法的絕佳之所……”

宮子羽聽了,露出難過的神情。

“本來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但宮紫商誤打誤撞地識破了我就是祠堂裡的那個黑衣人……”

宮遠徵這時候問道:“所以我的手套是你偷走的?”

“是,宮尚角一直是我的勁敵,我想讓你和他因為宮紫商的死而決裂。宮尚角只有一個軟肋,那就是你。那一日,宮紫商在研究室內心神不寧來回踱步。我潛了進去,點燃火藥,同時丟下宮遠徵的金絲手套,然後跳窗而去。宮紫商來不及反應。一陣巨響傳來……”

宮紫商聽到這裡,眼淚掉了下來:“我也是你的親人……”

宮喚羽說:“手握金剛刃,方顯菩薩心……你們不懂……你們如果不逼我——”

宮子羽憤怒道:“你為了取得無量流火,將刀冢的位置透露給上官淺,引得無鋒闖入,死傷無數!難道這也是我們逼你與無鋒狼狽為奸嗎?”

此時,一道黑影悄悄進入了羽宮,並躲藏在暗處。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正是上官淺。她一邊藏匿,腦海裡一邊浮現出一段記憶——

宮門一條狹窄的路上,宮喚羽找到上官淺。

上官淺有些意外:“看來,這個宮門真正會做戲的人大有人在。”

“霧姬告訴了我你的身份。”

“我要是不認呢?”

“你不用認。我是來幫你的。”

“哦?”

“你們是為了無量流火來的,對吧?無鋒為什麼會知道宮門有無量流火的存在?”

“你城府極深,我也不隱瞞了……無鋒首領的確知道宮門有無量流火,似乎這對她來說從來不是秘密。”

“我的目的也是無量流火。”

上官淺笑了:“你自己家的東西,你也拿不到嗎?”

“我知你是孤山派遺孤,若無量流火在手,大仇自然可報。我們目的相同,又一樣和無鋒有血海深仇,比起宮尚角,我才是最適合與你合作之人。”

上官淺輕輕一笑,面若桃花:“我本來的目標就是嫁給你。”

宮喚羽將標記地堡位置的圖紙給了上官淺。

“無量流火在後山花宮刀冢,你們不需要在前山浪費力氣,派幾個魑、魅女子拖住宮子羽即可。但後山年輕族人的實力遠超我的預料,你們可能會面臨一場鏖戰……”

羽宮地下室的燈光明明滅滅,像是遙遠雲層中的隱隱閃電。

宮喚羽說:“再大的風暴都過去了,我已經獲得了無量流火,自會剷除無鋒。你們知道,無量流火的使用者也無法逃脫無量流火的傷害範圍,必定會一同隕滅吧?所以,就由我給一切一個完美的落幕不好嗎?我本就是已死之人,讓我死得其所吧,弟弟。”

雪長老說:“你的罪行太多,手上都是親族的鮮血,由不得你。”

宮喚羽淡然說:“弟弟,你打不過我。你們都打不過我。我現在要從這裡出去了,不阻攔我,宮門就會安然無恙,從此安寧。”

宮喚羽從枕頭下抽出自己的佩刀,起身慢慢朝外面走去。

宮遠徵第一個出手,但兩招之內就被震飛,摔向尖銳的燈架上,宮尚角一個飛身,接下宮遠徵,扶住他穩穩落地。

宮喚羽拔刀,內力暴漲,刀風捲動,燭火熄滅,屋內一片漆黑。他趁機飛躍至門外,穿過庭院,拿著刀走出大門,竟然地看見面前站著云為衫。

宮喚羽說:“無鋒之人,螻蟻之姿。”

云為衫糾正道:“我是宮門的人。”

宮喚羽嘆息:“我曾經也是宮門的人。”

云為衫拔刀,攔截宮喚羽。

宮喚羽說:“我本就要去找你,沒想你竟然送到我面前。”

即便宮喚羽赤手空拳,云為衫也應對得十分吃力,更何況他手持利刃,不消幾個回合,云為衫便落入下風。

地下室內,燈光亮起,眾人面前已經沒有了宮喚羽的身影。

雪長老:“唉……攔不住他,他還是走了……”

宮子羽意識到什麼,喃喃自語:“不對……不對……”

金繁問:“怎麼了?”

宮子羽眉頭緊皺:“他昨晚就拿到了無量流火的圖紙,為何不走?為何要等到所有人來找他與他當面對質?”

雪長老:“看來他知道了……”

“哥哥知道另一半無量流火的密文心經……在我身上……”宮子羽突然抬頭,糟了!他是去找云為衫!他要用云為衫作為人質脅迫我!”

宮子羽背後的刺青文字,就是無量流火的另一半秘密所在。。

宮子羽說著,準備朝外面衝!宮尚角突然攔住他:“不行!你不可以出去!”

庭院裡,宮喚羽進攻凌厲,云為衫節節敗退。

突然,一把刀加入戰局,竟然是宮尚角將云為衫護在身旁。

宮尚角對宮喚羽說:“哥,回頭是岸。”

宮喚羽說:“三域試煉,你贏了我,但現在你不是我的對手。”

宮尚角和云為衫兩人共同對抗宮喚羽,但依然無法佔據上風。突然,幾枚暗器射來,同時拂雪三式的寒冷刀光綿延不絕地襲來。雪重子和宮遠徵聯手加入戰局。

宮喚羽從容避過,但雪重子的刀鋒劃破宮喚羽的衣襟,無量流火的圖紙掉落在地。

宮喚羽和宮尚角同時爭搶,不料突然從不遠處的一棵高樹上飛出一條絲線,絲線的一頭有一小塊金屬。那絲線準確地射向圖紙,將它粘住,然後閃電一般收走。

無量流火圖紙順著絲線飛向暗中躲在高處的人,正是上官淺,她拿著圖紙飛身離開。

宮尚角搶先一步,飛身衝著上官淺所在的位置追去。

“哥!”宮遠徵不放心宮尚角,立刻跟上。

宮喚羽見圖紙被盜,忽然周身氣體如漩渦般流動,頭髮飛舞,眼瞳發紅,神態猙獰可懮。

雪重子搖頭嘆息說:“果然是邪術!”

而此刻,地下室內,雪長老和金繁分別坐在宮子羽身後。他們倆正在將自己的內力源源不絕地傳給宮子羽。

宮子羽周身氣流湧動,耳邊是雜亂的聲音,不斷迴盪著——

宮尚角:“要戰勝宮喚羽,你必須學會完整的雪、月、花三族的九式刀法,現在還缺鏡花三式。”

宮子羽:“我試過了……雖然有阿雲的清風心法助我修行,但我內力不夠,無法速成。”

雪長老:“我和金繁可以把內力傳給你。”

宮尚角:“我和遠徵弟弟還有雪重子為你拖延時間,執刃,宮門的存亡交給你了。”

很快,月長老在他們身後,朝各個穴位紮下銀針:“我將你們的奇經八脈全部解開,助你們快速傳輸內力……但一定不要急躁,因為經脈全開,非常危險,容易走火入魔……執刃,我也去了……”

庭院內,惡鬥在持續,眾人一連三次進攻都被宮喚羽打退。

這時,月長老突然從房中飛身而出。

云為衫問:“執刃和金繁呢?怎麼沒出來?”

月長老低聲:“我們要幫執刃拖延時間。”

雪重子看向云為衫:“風雪三式!”

雪重子和云為衫雙刃合併,攻向宮喚羽。這三式威力強大,宮喚羽表情變了,攻勢變得更加凌厲,而且目標明確。為了攻擊云為衫,宮喚羽竟然不惜自己受傷,強勁內力催著刀鋒狠狠剁向云為衫,眼看云為衫不敵,雪重子放棄了繼續進攻,轉而替她擋住刀鋒,被震出內傷,連退丈遠,風雪三式被攻破。

月長老替換雪重子上前。雪重子低聲道:“護住云為衫!她必須撐到最後,執刃需要她。”

月長老看著云為衫:“風月三式!”

月長老和云為衫雙刃合併,威力更大,但依不能壓住宮喚羽的勢頭。宮喚羽故伎重施,重點進攻云為衫,月長老則處處迴護云為衫。幾個回合後,宮喚羽突然變了打法,佯裝進攻云為衫,而後突然改變發力方向,轉而攻向月長老,月長老中了一刀,同時被衝擊力彈開,用刀支撐著自己單膝跪地。宮喚羽乘勝出擊,調整心法,動了動手腕似乎要放大招。

云為衫注意到,忍不住大叫:“小心!!!”邊說邊衝向前,想要營救月長老。

月長老叫道:“讓開!”他一把推開云為衫,抬刀接下凌空而下的刀刃,然而宮喚羽左手出掌,重擊月長老胸口,月長老口吐鮮血,頓時倒地。

雪重子早已受了重傷,幾乎支撐不住。

云為衫獨自提刀和宮喚羽對抗。在宮喚羽的攻擊下,她很快就顯出了頹勢。

突然,刀光翻湧,有人大喝一聲:“風花三式!”

宮子羽出現在云為衫面前。

云為衫又驚又喜。

宮喚羽非哭非笑:“弟弟,我不想殺你。”

宮子羽沉默無語,與云為衫合力,突然改變了招式,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使出一套看似簡單卻攻防兼備的招法,打得宮喚羽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禁愣了一下,心下起疑。但他很快壓下心裡的念頭,自通道:“垂死掙扎!”

宮子羽和云為衫繼續合力迎戰,錚然之聲不絕於耳,他們肩並著肩,步伐錯落和諧,手中刀劍纏繞,爆發出強悍的力量,宮喚羽用刀抵擋這一擊,結果只聽見嚓的一聲,宮喚羽的刀被斬斷了。

雪重子和月長老都很驚訝:“風花三式……這麼厲害嗎?”

宮子羽的攻勢未停,一刀刺進了宮喚羽的腹部。宮喚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嘴角溢位鮮血:“這不可能……”

宮子羽哧的一聲抽出自己的刀,垂下眼睛:“你手中刀鋒,並非守護之刀,所以脆弱。”

宮子羽心痛地看向宮喚羽,然後出手,斷了宮喚羽的經脈,廢了他的武功。

宮喚羽痛苦道:“啊啊——你廢了我的武功,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宮子羽閉上眼睛:“我不殺宮門血親。可能你從未把我當作弟弟,但我一直把你當作哥哥……”

上官淺已經閃身進入密道,打算透過密道逃出宮門。眼看出口已經出現在視線中,突然,一道快影襲來,宮尚角掠過上官淺,飛身擋在她面前,攔住了去路。

宮尚角冷喝道:“跑去哪裡?”

上官淺一笑:“公子都拋棄我了,我自然要走。”話未落劍已出,直取宮尚角。

上官淺自知不敵宮尚角,先發制人率先出劍,細劍發出陣陣劍光。宮尚角不敢大意,用刀迎擊,細劍與刀鋒的摩擦不斷,宮尚角的凌厲氣勢很快佔了上風。

上官淺的動作慢了下來,她邊打邊道:“那宮喚羽騙我合作,卻想獨吞無量流火,而公子和我一夜夫妻,竟對我毫不留情!”

宮尚角突然用力,將上官淺逼退,他撤招靜立,冷冷地說道:“無鋒之人,何來情?”

上官淺:“可我的心不在無鋒。”

宮尚角:“我不信。”

上官淺面色平靜,緩緩道:“我沒有騙你,我的確是孤山派遺孤,當年我從密道逃出後掉落山崖,撞到頭部失去記憶,點竹把我帶了回去,騙我說我是她的徒弟,將我收養,為她賣命……”

宮尚角審視著她:“然後呢?”

上官淺道:“後來我一點一點恢復了記憶,假意繼續留在她身邊。我跟公子說過,兩年前我曾下毒毒殺點竹,而點竹中毒後,當時無鋒首領就取消了風雨不改的無鋒例會,透過這兩件事我才推測出,點竹就是無鋒的首領……”

宮尚角大為震撼。

“所以,我才一直為無鋒效命,目的是為了終有一日能夠殺死點竹報仇。現在無量流火在我手裡,我可以消滅無鋒,殺掉點竹。我已經全盤托出了,公子可否放我一馬?”

宮尚角點頭:“交出無量流火,我就放你走。”

上官淺挺了挺身子:“我要是不願意呢?”

宮尚角突然出招,一道寒影,刀刃便壓進上官淺的肩膀,上官淺吃痛地悶哼一下,大聲道:“除掉無鋒,對宮門也有好處,你為什麼不願意?”

宮尚角說:“無量流火絕對不可以落入外人之手。而且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騙我……”

“我不會騙你,因為……”上官淺靠近宮尚角的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宮尚角聽完微微一怔,恍惚了片刻。他手裡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而上官淺已經側身離開了他的桎梏,對他輕輕一笑,捂著肩膀上的傷口飛快地消失在過道的盡頭。

這時宮遠徵趕到,想要追上去,卻被哥哥攔下了。

“就這樣放上官淺跑了?”

宮尚角沉默,不發一言。

宮遠徵問:“那無量流火的圖紙也被她帶走了嗎?”

宮尚角抬手,只見他手裡拿著的正是無量流火的玄鐵片。

宮尚角:“當然沒有,否則我不可能放她走。”

宮遠徵微微皺眉:“放她走?”

宮尚角:“……讓她走。”

原來上官淺靠到宮尚角耳邊與他耳語時,宮尚角另一隻手已經不動聲色地從上官淺身上拿回了圖紙。

而上官淺在他耳邊輕聲說的那句話是:“我懷上宮家骨肉了。”

宮尚角再沒有說話,呆呆看著密道那邊上官淺離去的方向。

旭日東昇,光芒四射,山谷一點點被照亮,像是徐徐鋪開的畫卷。懸崖高聳,宮門巍峨,一切又恢復了昔日景色。

宮子羽鄭重地將無量流火圖紙放回原位。然後他在執刃殿中寫下一份江湖通告,面前十二名傳信侍衛跪著等候。

宮子羽將竹筒封蠟的信箋一一交到他們手裡。

信箋上書——

“無鋒猖獗,崛起數十年間,在江湖四處散播恐懼,以半月之蠅控制江湖中人,所到之處掀起腥風血雨。經查證,半月之蠅並非毒藥,不會致死,只是桎梏江湖的假象。而清風派掌門點竹的真正身份正是無鋒首領,點竹性情兇狠暴戾,搶奪孩童訓練成無鋒間諜,殘忍無道,致使江湖震怒卻無人敢抗衡。現宮門特釋出告示,望各路有識之士和江湖豪傑都不再受無鋒的威脅和鉗制,還江湖和平與安寧。”

宮尚角走進執刃殿,看著宮子羽站在高位,一身新任執刃的氣勢,悠悠道:“冰封終化春,魚躍伏千里,鵬翼登九重。”宮尚角露出了笑容,“你終於做到了。”

宮子羽聽到這句熟悉的話,卻是微微一愣。

那是他在父親書房找到的錦囊裡的字句,宮子羽似乎並不怎麼意外。

“果然是你!”他說著從懷裡取出那兩個錦囊,“我後來其實已經猜到是你。只是……我很想念我爹……”

那的確是宮尚角留給他的——

宮尚角在書桌前疾書,最後一個“重”字收筆。然後他走進老執刃的書房,將錦囊放在筆架旁。

之後,霧姬夫人收拾老執刃的遺物時,將錦囊一起收進了匣子。

宮子羽說:“入花宮闖第三域前,那錦囊出現得過於蹊蹺,墨跡也明顯是剛乾不久,所以定是活人所書。而放眼整個宮門,可以給我指點的人不少,但要這樣偷偷摸摸假借我父親之名來幫我的只有強要面子的你。”

那日宮尚角潛入羽宮,聽到了下人對話。

“執刃好像在找砥石,說要磨刀。”

“我記得老執刃的書房裡有,已同他說了。”

所以宮尚角記下了。

宮尚角說:“你劫牢救云為衫時,我與你交手,觀你斬月三式漏洞百出,氣息全亂,所以才想著要指點你一下。”

宮子羽訥訥道:“謝謝你。”道完謝,宮子羽轉而玩笑道,“你就沒想過,如果我沒發現那錦囊,要花個三五年才能練成拂雪三式和斬月三式,可怎麼辦。”

宮尚角冷哼一聲,說:“那我就真的可以把你從執刃位子上趕下來了。”

宮子羽正色道:“你可以,但你不會。”

宮尚角沒說話。

宮子羽綻開笑容:“你不會,對嗎?我現在才明白,若說天下有誰更希望我這朽木能早日成材,你恐怕一點都不輸阿雲和金繁他們。”

宮尚角眼神柔和下來:“你這塊木頭,我捶打得可夠累的。”

宮子羽再問:“那你一開始對我諸多不滿,也是裝的嗎?”

宮尚角不客氣地說:“那都是真的不滿。如今的你,再回頭看看三個月前的你,可滿意當時的自己?”

宮子羽回想了一下,有些難為情地撓撓頭。

宮尚角又出言道:“身為執刃,既無擔當,也無能力,怎麼護得住宮門?你一向養尊處優、放浪形骸,若沒有人逼一逼,你能對自己狠下心闖完三域嗎?”

宮子羽垂眸思量了一番,起手作揖,正式道:“多謝尚角哥哥。”

宮尚角動了動眉眼,轉過身去,雖然表情仍然嚴肅,但口氣輕快了很多:“都是執刃了,要穩重一些,怎麼跟遠徵一樣,‘哥哥’來‘哥哥’去的?”

宮子羽裝出一副穩重的樣子,點頭道:“好的,尚角,你先下去吧。”

宮尚角指了指宮子羽,氣得一瞪眼,欲言又止。

月宮,熹微的光線照在庭院裡,祥和,安寧。

月長老站在水邊,手裡摩挲著一隻鐲子,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低頭呢喃:“你姐姐現在很幸福,有愛她之人,有安寧之所,你可以放心了。”

水中的倒影不再是月長老獨自一人,雲雀坐在他身邊。

雲雀:“那你呢?現在的你,幸福嗎?”

月長老彷彿注視著雲雀的眼睛,笑著回答:“幸福。”

雲雀聽著庭院裡的蟲聲鳥鳴,突然笑了:“小時候姐姐曾說,人死後會變成蝴蝶或者昆蟲,回來看看他們捨不得的親人或者愛人。”

月長老:“那你可別變成蜘蛛,我害怕。”

雲雀被月公子逗得撲哧一聲,兩人相視而笑。

雲雀:“你會認出我的吧?”

月長老淡淡地:“嗯。一定會。”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月長老回頭,發現是花宮的下人。

下人端著一個錦盒:“整理花公子遺物的時候發現了這個盒子,是要交給月長老的。”

下人離開,月長老開啟錦盒,裡面是一隻精緻的手鐲,上面還雕刻著一彎新月。

雲雀曾告訴他,鐲子是衫衫姐姐送的,對他來說十分重要。所以他承諾過她:“等你回來,我幫你戴上。我再去拜託宮門最好的鍛造匠人花公子,讓他幫我打一隻新的手鐲送你,我在上面刻一彎新月。”

月長老把雲雀的手鐲和新的手鐲放在一起,突然一隻雲雀飛了過來,停落在那隻刻著月亮的手鐲上。

月長老微微一怔,然後笑了。

雪宮,又一年風雪將至。

雪重子居住的院落新種了一棵雪松,如今已經亭亭而立了。

院中爐火兀自燒著,煎茶煮雪,白煙嫋嫋。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庭中,看著這棵雪松發呆,他的背影有些落寂,動作緩緩的。

下人走過來,在桌上放好茶具:“雪公子,茶具已經備好了。”

掃地的人轉過身來,是一個成年男子,俊美卻落寞,嘴唇蒼白,眼瞳微潤,臉上有風雪染過的滄桑。

男子:“下去吧。”

下人正要退下,又忍不住回頭叮囑:“雪公子,你驟然自廢了素雪心經,不再返老還童,你的身體日漸衰老,已經大不如前,屋外雪寒,我給你多添一件衣裳吧?”

他之前是雪重子,現在是雪公子。

他道:“不用了。”

雪落在額上,一碰就化了,可是腦海裡的記憶始終無法散入風雪之中。

他離開那日,天氣也是這樣灰沉沉的——

雪公子笑著,唇齒間都是血,他伸手輕輕拂去雪重子臉上的眼淚:“別哭了,等到來年,你在院子裡種一棵新的雪松,你把我埋在樹下,這樣我就可以一直陪你煎茶煮雪……”

雪重子搖頭:“沒有來年了……你忘了我所練的葬雪心經,每隔四年,都會返老還童嗎?來年春天,就是突破最後一層的時候了,若是我突破了,我的身體和記憶恢復如新生,我就會把你忘了,忘得一乾二淨。”

“忘了好,忘了也好,我也捨不得讓你總是記恨我……”

“我怎麼會記恨你……”

“會的……你會恨我拋下了你,留你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寂寞裡……”

雪重子啜泣不止:“混賬東西!那你別死啊!”

雪公子的氣息漸漸微弱,眼神逐漸渙散:“不是說外面的世界總是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嘛,這樣廣闊、燦爛,我好像看見了,果然像夢裡的一樣……我先替你去看看……”

懷裡的人合上眼睛,安詳得只是像睡著了一樣,嘴角還帶著一抹寧靜的笑意,彷彿在美夢的夢境裡迎向令人心馳神往的地方。

雪重子有些不願相信,輕輕搖了一下手上的人,而雪公子再也不會回應他了。

……

松柏香氣冷冽,他緩過神來,拿起一隻竹筒,去接雪松上滴落的露水,松枝被風吹得彎低,碰了碰雪重子的肩膀。

雪重子轉頭,恍惚中看見身邊拍打自己肩膀的雪公子,他笑意盈盈的眼睛裡湧起了眼淚。

飛鳥低掠而過,草叢裡的蟲被一陣嬉鬧驚動。

宮紫商和金繁站在樹影下,吵吵鬧鬧的。

金繁抱著手臂:“你能有什麼正經事?”

宮紫商神色一正:“天大的事。”

金繁再問:“只能自己一個人做嗎?”

宮紫商點頭:“高度機密!孤膽英雄!”

金繁說:“你自己一個人太危險了,我要跟著!”

宮紫商絞動手指:“這邊不太建議呢。”

金繁皺皺眉:“要去多久?”

宮紫商想想:“差不多一個時辰吧。”

金繁忍不住又問:“不能讓人遠遠地跟著嗎?”

宮紫商叉腰:“你是怎麼回事?!”

金繁一時語塞,臉紅了。

角宮,宮尚角和宮遠徵在院裡喝茶。

宮紫商捧著一個盒子走過來。

宮尚角和宮遠徵都有些意外,他們看向宮紫商身後,金繁站得遠遠的,要過來又不過來。

宮紫商放下盒子,開啟,裡面是一雙鍛造精緻的金屬手套。

宮遠徵意外的表情有些驚詫。

宮紫商得意:“這下,你們兩兄弟可別再看不起我了,我雖然是妙齡少女,但也有一顆工匠之心!”

宮遠徵笑了:“姐姐,你放心,我從來沒把你當妙齡少女。”

宮紫商笑:“那就好。”笑完,她立刻發覺不對,品出了宮遠徵話裡的嘲諷,懊惱不已。馬上找補說:“這隻精美的手套,巧奪天工,就跟我一樣,有價無市……有市無價。”

宮遠徵和宮尚角看著她的神情,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庭院裡盛放的白色杜鵑在風中搖曳,宮尚角看到了這棵花,耳邊響起上官淺的聲音——“我永遠屬於你。”他又想到了消失官道盡頭的身影,抬頭望了望天。

尾聲

數月後。羽宮屋內的小爐正在煮茶,茶香嫋嫋。

宮子羽抱著幾個大盒子走了進來,見云為衫正在看一張信。

宮子羽:“看什麼呢?”

云為衫:“寒鴉肆竟然留了一封信,信上寫了我的身世。”

宮子羽本想回避,說:“那你先看。”

云為衫笑著攔下他,接過他的東西放下:“公子不必迴避,本就想說給公子聽的,其實我真的是雲家的女兒,原來當年雲家生下的是一對雙胞胎。”

宮子羽回憶起來:“難怪當時宮尚角懷疑你的身份,拿著你的畫像回梨溪鎮的時候查不到什麼,原來你的確就是雲家的女兒,你與你的同胞姐妹應該長得很像。”

云為衫笑了,指著宮子羽拿過來的幾個大盒子,轉移了話題:“公子怎麼自個兒抱著這許多東西,也不叫人幫一下。”

“不需他們幫忙。”宮子羽把盒子一個個開啟,盒子裡是嶄新的首飾和衣服,“這些是我親自選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云為衫很感動,但是又有些欲言又止:“……自然是喜歡的。”

宮子羽突然把這些東西都丟到一旁:“你若不喜歡,也不用強求,都可以不要。”

云為衫趕緊去撿,驚訝道:“哪有不喜歡?”

宮子羽嬉笑著,幫忙一起撿,就在他彎腰時,卻看見云為衫的桌子下面有個包袱。

宮子羽神色一正:“阿雲,我喜歡你,只想與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但我也盼著你日日展顏歡悅,而不要像我母親那樣……被宮門囚困。所以,你若是想離開宮門的話……”

云為衫道:“怎麼會是囚困?這裡有你,就是世間最安寧之所。世間難得,最是心安。聽過嗎?”

宮子羽一指桌下:“那你還收拾個小包袱,鬧我呢?”

云為衫笑道:“我只是想回梨溪鎮去看看……我一直以為自己孑然一生,沒有想過竟然還有家人……只是有些害怕……”

“別害怕,近鄉情怯而已。可惜我不能陪你去了……”

云為衫點點頭:“我知道,你身上有無量流火的密文,不能出舊塵山谷。我兩三天就回來了,你不用擔心。”

“那我等你回來哦。你快點哦。”宮子羽說。

云為衫深情地注視著宮子羽,突然踮腳,湊近宮子羽。宮子羽下意識閉上眼睛,結果云為衫一笑,只是伸手拉起他的手:“我只是想看看公子還在袖子裡藏了什麼,你為何閉眼?”

宮子羽自知被云為衫用他曾經的玩笑作弄自己,跟著笑了起來。他攤開手掌,裡面放著云為衫的那條花繩。

云為衫驚喜,高興得像個孩子。宮子羽溫柔地將花繩重新戴在云為衫手上:“不可以再取咯。”

“好。那你也不能再取了哦。”

“我肯定不‘取’了……嘿!”

宮子羽聽懂了云為衫的小聰明,“不娶了。只有你一個。”

“青絲何寄,嘆子無衣。”

“不羨天地,唯雲知羽。”

兩隻帶著花繩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

人間景緻悠遠,流年煙火如常,歲月悠長。

云為衫回到了梨溪鎮。她揹著包袱有些忐忑地走到雲家大門外。她抬手想要敲門,結果門卻被她直接推開了。

云為衫走進房間,看見了和自己一模一樣面容的妹妹。

只是妹妹表情驚恐。

云為衫回頭,發現房間盡頭,一道屏風背後是熟悉的無鋒首領的剪影,旁邊站著寒鴉貳……

一聲尖叫,大夢初醒。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些人間煙火彷彿都失去了顏色,盡數變得灰暗。宮子羽獨自坐在大門前的臺階上,金繁給他送來食盒,放下。

身邊的食盒越來越多,他都沒動過。

他的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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