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匆匆換了衣服，和慕容驍一起去了府門口，果然看到賀雲階率領兩支身穿甲冑的皇家親衛堵在門外，遠遠的，有一些不明真相的民眾在探頭探腦，又好奇又不敢上前。
金吾衛。
麒麟衛。
楚昭看著那兩支親衛軍打出來的旗幟皺起眉頭。
這兩支親衛原本和錦羽衛一樣只聽天子號令的，沒想到現在都成了賀家的打手。
“小閣老什麼意思，剛剛還在我府上做客，怎麼轉眼就對我們兵戎相見了？”楚昭邁步下了臺階，徑直走到賀雲階面前問道。
賀雲階騎在馬上，寬袍大袖的緋色官服換成了緊身箭袖的黑色騎裝，一條繡金腰封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身，身後一襲銀狐斗篷迎風招展，使他看起來英姿颯爽又貴氣逼人。
“本閣也不想和王爺王妃兵戎相見，但眼下有人舉報說靖南王殺害了馮大總管，並將其藏屍家中，陛下與太后十分震驚，特命本閣帶兵前來搜查。”
他的聲音仍舊清冷沒有起伏，哪怕說出的話純屬信口雌黃，也還是那樣悅耳動聽。
“誰舉報的？”楚昭聞言嗤笑一聲，“小閣老不僅會賊喊捉賊，還會自編自演，果然才情出眾令我大開眼界。”
賀雲階被她諷刺，臉色絲毫沒變，手握馬鞭淡淡道：“靖南王府到底是王爺說了算，還是王妃說了算，怎麼大事小事都讓女人拋頭露面，請問王爺是做不了主嗎？”
“是啊，本王做不了王妃的主。”慕容驍隨後而來，挽住了楚昭的手，“我們家確實是王妃說了算，沒辦法，誰讓本王的王妃這麼優秀呢，傾國傾城，醫術超群，走到哪裡都受到百姓的歡迎和愛戴，小閣老說說看，這樣好的媳婦上哪找，本王可不得縱容著她嗎？”
“……”
賀雲階被他的厚臉皮震驚，心裡暗罵他恬不知恥，看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冷著臉道：“王爺怎麼說都成，但本閣是奉皇命搜查王府，還請二位行個方便。”
楚昭沒有退開，迎著他的目光問道：“小閣老憑什麼說馮公公就在靖南王府，可否讓舉報之人親自來指證？”
賀雲階一口否決：“不行，誰知道你們事後會不會懷恨在心，害了舉報人的性命。”
“好。”楚昭點點頭，“那我再問一句，小閣老若在我府上搜不出馮公公，又當如何？”
“還能如何，自然是去別處接著找了。”賀雲階淡淡道，“馮公公統管內監和錦羽衛，無論對陛下對朝廷都非常重要，本閣既然奉了皇命，便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來。”
楚昭冷笑：“小閣老口口聲聲奉了皇命，請問可有天子信物？”
賀雲階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立刻從懷裡取出一塊龍紋玉牌，握到手裡向王府眾人展示：“聖上龍符在此，爾等還不下跪。”
站在楚昭和慕容驍身後的一眾僕從全都驚慌失措，紛紛跪地叩拜。
楚昭以為他會拿出太后的鳳牌，沒想到他居然拿了天子的龍符，看來自己不在宮裡，楚軒又被打回原形了。
這不爭氣的孫子。
楚昭定了定神，對賀雲階說道：“小閣老以為拿出了天子之令，我們就要乖乖聽你擺佈嗎？”
“那不然呢，王妃還要抗旨不成？”
賀雲階雖然說得篤定，但見她不急不躁，氣定神閒，心裡還是隱隱生出不安。
只因她身上發生過太多出人意料的事，每次又都能在絕境處逆風翻盤，讓他不得不防。
果然，下一刻，楚昭便笑著說道：“當年高祖羲和帝曾頒過一道特別的聖旨，無論靖南王的爵位傳到哪一代，在位的國君皆不可擅動靖南王府，倘若慕容家的子孫後代有人犯下罪行，須得聯合三公九卿，六部官員一起定奪，且一人之罪不可累及族人，更不可以任何藉口對靖南王府行抄家滅門之令，小閣老在內閣任職，常年替天子撰寫聖旨，相信對此事定有耳聞吧？”
賀雲階心頭一凜，一時間啞口無言。
楚昭所言確實不假，早在他還沒進入內閣之前，太后就曾和他說起過此事。
太后說高祖對慕容家太過偏愛，以至於慕容家的後代子孫個個傲慢無禮，不把皇家天威放在眼裡。
幸好先帝的父皇，也就是楚軒的皇祖父為防止慕容家在西南做大，不好控制，使了手段逼迫當時的靖南王交還了聖旨，並秘密銷燬。
因這件事不能拿到明面上說，所以也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位皇室成員知情。
沒想到，時隔幾十年後，靖南王妃竟然又當眾提起了這份聖旨。
可這聖旨早已被銷燬，便是提起又能如何？
賀雲階穩了穩心神，對楚昭回之一笑：“本閣年輕，不曾聽聞這些陳年舊事，王妃既然這麼說，勞煩將高祖的聖旨請出來與本閣一閱，但你若拿不出來，捏造高祖聖旨可就是滅門的大罪了。”
“小閣老莫要嚇我，滅門的大罪我可擔當不起，你要看，我拿出來給你看就是了。”
楚昭也不和他賣關子，下一刻便從袖中取出了一卷明黃色的卷軸，當著所有人的面緩緩展開。
不知是不是為了見證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呼嘯的北風忽然在這一刻停止，遮天蔽日的陰雲也在這一刻散開，金燦燦的驕陽鑽出雲層，將萬丈光芒灑落大地，同時也灑在那明黃的絲絹之上。
金黃遇到明黃，耀眼的光芒刺得眾人睜不開眼。
賀雲階鳳眸眯起，聖旨上的字略顯陳舊，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卻不影響他看清上面清雋有力的字型。
聖旨通常一式兩份，一份留在接旨人的家中，一份留在宮裡作為備份，以防有人假傳聖旨。
藏書閣裡有一個房間專門用來收藏曆代皇帝的聖旨，賀雲階曾不止一次在裡面看到過同樣的筆跡，並且出於某種隱秘的心思，還曾偷偷臨摹過一段時間。
那是大晏開國女帝羲和帝的筆跡，他曾在臨摹的時候，滿心憧憬著有一天自己也能坐上那個位子，成為像羲和帝一樣萬世流芳的一代明君。
因此，望著眼前這份字型陳舊的聖旨，他不用靠近了看，也能一眼辨認出那就是羲和帝的真跡。
四下寂寂無聲，楚昭肅然挺立，將聖旨上的話大聲讀了出來。
準確來說，應該是背了出來。
因為聖旨的正面正對著賀雲階，而她根本沒有去看上面的字。
她的聲音清亮且沉穩，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讀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喙不容侵犯的天家威嚴，隨風直入雲霄，又迴盪在每個人的耳畔與心頭。
所有人都被她震撼，不約而同地對著她跪了下去，叩首齊聲高呼——
“高祖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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