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是，昨夜他去常勝坊的時候怕被人瞧見，走的是後門，還特意掩著面直接進了隔間，而且在那種地方，人人都顧著自己手裡的東西，誰會留意別人，因此想要找到其他人來證明他曾經在常勝坊出現過也是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段紹棕想要往趙九爺身上潑髒水是萬萬不能夠的，倒是他自己，手持贓證去當鋪換銀子，這是當鋪掌櫃和來旺親眼所見的事實。
“賊喊捉賊”一事，已是板上釘釘。
蔣氏在一旁都驚呆了。
她甚至連替段紹棕辯駁都忘了。
倒也不是她言辭匱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是她驚到了，因為她打從心底裡認為，以段紹棕的為人是幹得出這種事的。
之前他幾次欠下賭債，也不是沒做過偷了段綺籮的首飾去賠錢。
因此，在段紹棕滿口嚷嚷著“他們害我”的時候，蔣氏壓根就沒有聽進去。
她這會子除了擔心他的情況，還有些臊得沒臉見人。
自己養的兒子偷了家裡的東西拿去當，若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也就罷了，偏還鬧得人盡皆知，這叫他們一家子日後可怎麼見人啊。
再說沈知寒。
他不是覺得這事兒沒有古怪的，只是尋不出證據。
有關段紹棕的錯處那是證據確鑿的，他若不當機立斷，不知道的，還只當他是顧忌晏紅昭的顏面的。
於是，他很快便發了籤。
盜竊之罪，要處脊仗之刑，還要蹲大獄。
不過按照大周律例，下獄是可以花銀子抵消的。
段紹棕的情況嚴重，所需的銀子數額不小，僅憑蔣氏一人自然拿不出，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她怎麼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受罪。
因此便將主意打到了晏紅昭的身上。
那一地的金銀珠寶可都是她的。
那邊段紹棕被打得哀嚎不止，蔣氏這邊還不得不向晏紅昭賠著笑臉，討好道：“紅、紅昭啊，你看這事兒……”
晏紅昭靜靜地看著她，淡聲道：“婆婆還好意思跟我提這件事？”
“不管怎麼說，紹棕都是你的弟弟啊。”蔣氏無措地絞著手，硬著頭皮道：“他身子骨弱，先前的傷還沒有養好，這要是再挨一頓板子，怕是小命就難保了。”
“就是因為您一次次的縱容，才讓他變得這般無法無天，這次不讓他長長記性，他下次還會繼續犯的，到時候您又要如何呢？”
“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活活打死嗎？”
“您把眼睛閉起來就是了。”
因著這一句話，蔣氏險些被氣得吐血。
她指著晏紅昭，手都在抖：“你、你聽聽，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晏紅昭輕笑：“顯然是啊，您聽不懂？”
“你……”
“我提醒您一句，最好別忘了，紹棕他偷的都是我的嫁妝，這筆賬我還沒有同他算呢，您居然還指望著我會救他？怕也是想瞎了心了，我不落井下石就算是顧念一家人的情分了。”
晏紅昭這話說得強硬，蔣氏也不敢再胡攪蠻纏。
段紹棕求救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一開始還是聲嘶力竭的嘶吼，後來聲音漸弱，最後竟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蔣氏嚇得顏色都變了。
她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求沈知寒略抬抬手，她這就回家籌銀子去。
既說了肯拿銀子來贖，沈知寒不會連這點時間都不給她，便暫時叫停了杖刑。
段紹棕躺在板凳上，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段家的活動錢其實並沒有很多，否則也不會拖到這個地步才肯往外拿，蔣氏留的是自己的棺材本，和給段紹棕娶媳婦的錢。
這下好，幾乎都掏了個乾淨。
段綺籮聽說這件事後，第一反應不是她哥哥傷得嚴不嚴重，而是家裡的銀子都沒了，那日後她出閣去哪拿什麼當嫁妝。
若是嫁妝少了，難保到了夫家不讓人笑話。
聽到她的話，蔣氏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你……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屋裡躺的可是你哥哥，他要有什麼三長兩短的，你難道還有心思嫁人？”
段綺籮被說得心虛，卻仍梗著脖子反駁道：“我、我怎麼就不能有心思了？難不成他死了我還跟著去陪葬嗎？”
“你！”惱怒段綺籮居然說出這麼不吉利的話來，蔣氏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將她們之間本就不怎麼深厚的母女情意又打散了幾分。
段綺籮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掉：“打吧，你使勁兒打，反正你心裡就只有你兩個兒子，我就是個陪襯。”
說完，她一把推開蔣氏，哭著跑開了。
蔣氏被推得跌坐到椅子上，深深地嘆了口氣，萬千愁緒湧上心頭。
唉，好好的一個家，怎麼忽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再說另一邊，段綺籮跑出去之後本打算回自己的院子的，結果經過花園的時候正好瞧見了晏紅昭帶著人在花園裡，她鬼使神差的便跟了上去。
隔著一道高高的樹籬，她聽見一道女子的聲音傳來，有些熟悉，但不是晏紅昭。
段綺籮想，應該是晏紅昭的婢女。
她聽見對方說：“那麼些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呢。”
然後晏紅昭回道：“連我聽了都要遲疑一下，沒想到婆婆居然說拿就拿出來了，許是愛子心切吧，連以後的日子都不管了。”
頓了頓，她又說：“旁地倒也罷了，怎麼樣都能省一省，我只可憐那丫頭，投生到這種人家，爹爹殺人、兄長濫賭，孃親又一味偏心，今後可怎生是好。”
綠闌問：“您是說三小姐？”
“嗯。”
“您素日不是不喜歡她嗎？如今怎的為她愁起來了？”
“倒不是不喜歡，只是彼此性情沒那麼相投而已，但我能看得出來，她本性不壞，只是被這一家子給帶的。何況同為女子，瞧了她的處境，我又安能忍心對她置之不理。
今日二弟這銀子我若是出了，來日婆婆便會徹底盯上我的嫁妝，等幾時將我的東西倒騰乾淨了，家裡這點子東西怕是也留不住，到那時紹棕和綺籮若要議親，怕是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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