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回去的時候,臉都是白的。
他跟十阿哥住的近,都住在暢春園外面的院子,他們這些小阿哥不比三阿哥他們運氣好,趕上康熙心情好給兒子們送園子的時候,等長大了些,暢春園附近的園子早就都有主了,但凡隨扈就只能住在外面的院子,兩進的院子也就勉強能住幾個主子。
十阿哥聽說他回來,從那邊過來,見他臉色這樣蒼白,嚇了一跳,又是忙伸手摸了摸他額頭,又是問:“九哥,您這怎麼了?別是中暑了吧?”
“別提了,你別靠過來,我現在一身味。”九阿哥忙擺手,臉色煞白,兩腿到這個時候還在發抖呢。
十阿哥心裡擔憂,看向何玉柱。
何玉柱忙道:“我們爺早上什麼也沒用,就過去雍親王府上幫忙,誰知、誰知道雍親王今兒個要給地裡施肥,我們爺幹了小一個時辰,還是什麼都沒吃就回來了。”
施肥?
十阿哥懂了,趕緊道:“那還愣著做什麼,叫人上幾道清粥小菜上來,有餑餑拿一些上來,給你們爺墊墊肚子。”
九阿哥想說自己什麼也吃不下,可肚子裡實在餓的緊,便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等何玉柱拿了一碟子椒鹽酥餅跟一碗奶茶上來,吃了一整碟子的椒鹽酥餅,痛喝了兩碗奶茶,九阿哥這才覺得自己像是活過來了。
他打了個嗝,拍著胸口道:“十弟,我看老四這人分明是純心折騰我,他哪日施肥不好,非得在今天!”
十阿哥害了一聲,“九哥,您這不是廢話嗎?我想四哥肯定是知道你的主意,所以才這麼做。咱們受罪就受罪吧,躲過這陣子就好。”
他拿起茶壺給九阿哥倒了杯茶。
九阿哥委屈道:“老四這人不厚道啊,你說他讓我幹什麼不好,非讓我幹這個。今兒個我能熬過來,明兒個我可不去了。”
大不了他想些旁的辦法裝病,場面上糊弄的過去也就算了。
十阿哥勸道:“九哥,去都去了,就不要半途而廢,況且你這不去了,今兒個吃的苦豈不是白費了?”
九阿哥破罐破摔了,“白費就白費,反正我是不去,誰愛去誰去。”
他一想起那些黃白之物,就覺得肚子裡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吐,他想起來了,對何玉柱吩咐道:“這個月別叫人送菜上來,也別叫我看見。”
“那、那您只吃葷啊?”何玉柱驚訝道。
九阿哥道:“吃葷怎麼了?爺又不是吃不起,被老四噁心這麼一回,爺明兒個不定吃不吃得下呢。”
十阿哥看他這副模樣,覺得既可憐又好笑,想著九哥的脾氣素來執拗,拿定主意的事旁人怎麼勸也沒用,索性也不多嘴了。
誰知。
次日,阿哥們去給康熙請安的時候。
康熙就問道:“老九,朕聽說昨日你去你四哥園子裡幫忙了?”
九阿哥本來在出神,還沒回過神來,旁邊十阿哥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才啊了一聲答應道:“是,是有這麼回事,皇阿瑪您怎麼知道?”
太子的眼神在九阿哥臉上掠過,那眼神跟帶冰似的,九阿哥下意識偏了偏頭。
“是你四哥跟朕說的,你也有心了。”康熙難得看九阿哥有幾分順眼。
九阿哥既覺得尷尬,又有些受寵若驚,“皇阿瑪說笑了,兒臣也不過是給四哥搭把手,辛苦的還是四哥。況且……”
“九弟,這就是你的不是,這等好事怎麼不帶上我們,”
三阿哥道:“我們也想孝敬孝敬皇阿瑪,不如這樣,咱們得了空就去四弟園子裡搭把手,不知幾位兄弟覺得如何?”
三阿哥看向五阿哥等人,一副這等好事分給你們,你們不要太感激的表情。
九阿哥拳頭都握緊了。
這三哥沒事吧,好好的他突然跳出來做什麼!
五阿哥想了想,“三哥的主意是好,只是我差事比較忙,這樣吧,散衙後我就過去搭把手。”
七阿哥道:“我跟五哥一樣。”
十阿哥看向九阿哥。
九阿哥這會子能說什麼,只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表示自己非常願意下田種菜孝敬皇阿瑪。
十阿哥道:“那我也……”
康熙打斷他的話,“好了,老四園子裡就幾塊地,況且你們也有差事在身,何必這麼多人去,還是老九去幫老四就成,孝順也不在乎這個,平日裡辦好差事,讓朕少操心也是孝順。”
“是,皇阿瑪說的是。”
三阿哥詫異了下,連忙奉承。
康熙揉了揉眼睛,道:“你們都下去吧。”
太子行了禮,領著兄弟們出來。
他看了九阿哥一眼,“老九,既然皇阿瑪都這麼說了,那你可得把這事當成正經事辦,別叫皇阿瑪失望。”
“是,臣弟謹記太子殿下教誨。”
九阿哥抱拳答話。
太子嗯了一聲,看了眾人一眼,坐上輦子去了。
整個暢春園裡,能坐輦子的男人除了康熙就是太子,眾人目送著他離去,各自不知在想著什麼。
“老九,”三阿哥拍了九阿哥肩膀一下,“這好事便宜你了,你可得好好幹,回頭叫我們嚐嚐你種的菜什麼滋味。”
九阿哥似笑非笑瞅他一眼,“三哥放心,回頭收成了,肯定給您園子裡多送些菜!”
其他人都聽不明白九阿哥這話的意思。
四阿哥跟十阿哥卻是心領神會,卻都沒說什麼。
樹陰滿地。
窗外的樹影透過窗紗照進屋子裡,斑駁的光影在黃紙上閃過,上面娟秀的字跡也彷彿帶了幾分靈動。
德妃嗯了一聲,將手裡的佛經放在桌上,“你有心了,這抄寫的還算誠心,就是字不夠有神,還是得多練。”
“娘娘教誨的是,兒媳也知道自己字不夠好,回頭有空就找一本字帖好好的練。”
耿妙妙今日穿的素淡,一身白綢暗繡荷花旗服,鬢髮上點綴著一對玉海棠,臉上胭脂上的少,襯得整個人沒什麼氣色。
德妃撥弄著佛珠,“你們園子裡那麼多事,你還有時間練字?”
“園子裡的事雖多,卻也有李姐姐分擔,況且下面還有管事姑姑們,兒媳偶爾也能有些空暇。”耿妙妙說道。
陳姑姑端了茶點上來,“側福晉喝茶,吃點心。”
“多謝姑姑。”陳姑姑是德妃宮裡的管教姑姑,耿妙妙道了謝算是給她顏面。
陳姑姑笑道:“側福晉真是有禮,說起來,奴婢說句不恭敬的話,側福晉有時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耿妙妙笑盈盈,“姑姑這話怎麼個說法,我怎麼倒是聽不明白。”
“您既不明白,那奴婢就多嘴了,”陳姑姑看了眼德妃,見德妃沒說什麼,便繼續道:“您跟武格格都是德妃娘娘宮裡頭的,本該是一家人,這力往一處使才是,可您估計是年輕,心裡愛拈酸吃醋,又或者是看不上武格格,所以對她不怎麼照拂,反倒是跟李側福晉交好,奴婢看在眼裡,心裡也為您著急啊。”
德妃道:“多嘴,耿側福晉難道是糊塗人,這點兒道理都想不明白?”
陳姑姑道:“是,是奴婢多嘴了。”
她打了自己嘴巴幾下,“耿側福晉,您就當奴婢剛才什麼都沒說。”
耿妙妙眉眼掠過一絲冷意,堆著笑,“姑姑剛才本就沒說什麼。”
德妃跟陳姑姑聽了這話,對視一眼,卻是拿捏不準這耿氏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是懂了,還是不懂?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德妃替人拿主意習慣了,此刻淡淡道:“這經書先留在這裡,本宮這裡還有些紙,你拿回去,多抄幾遍。”
陳姑姑去取了紙來,這回的紙顯然比先前的多了不少,厚厚一沓壓在手上,蔡嬤嬤接過手的時候都吃了一驚。
“側福晉,這抄經書不在乎抄的多不多,重要的是心意、誠意。”
陳姑姑意味深長地說道。
“姑姑說的是。”
耿妙妙頷首。
德妃看到她這副棉花似的模樣,就覺得心煩,端茶送客。
陳姑姑去送了下,回來的時候有些擔憂,“娘娘,這耿側福晉會識趣嗎?”
她還是希望耿氏老實些,娘娘要她辦的也不是什麼難事,無非是提拔下武氏,讓武氏得寵,這對耿氏有什麼壞處。
她就不明白耿氏怎麼到現在還執拗著不肯幫忙?
“她要是不識趣,本宮有的是辦法讓她識趣。”
德妃看了眼桌上的佛經,“這些拿去燒了,蠢貨抄的經書,真是羞辱了佛祖。”
“嗻。”陳姑姑忙把那些經紙拿去,尋了個銅盆直接就化了,她看著火舌舔舐著耗費了耿氏心血抄完的佛經,心裡頭盼著耿氏能懂事,如此以來,彼此都好,娘娘高興了,她們這些當奴才的日子也寬鬆些。
“耿側福晉?”
五福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耿妙妙站住腳步,回頭看,認出是她來,臉上露出笑容,跟她互相見了禮。
“五福晉,可真是巧了,居然碰見您。”
“是巧了些,你這是剛去給德妃娘娘請安出來?”五福晉看著耿妙妙蒼白的臉色,眼裡露出擔憂神色。
“是,這才要回去。”耿妙妙看了看五福晉的肚子,“您這陣子可好?”
“都好,太醫給我看過了,說是脈象很好。”五福晉皺眉道:“倒是你,怎麼臉色這麼差?要不要傳太醫給你瞧瞧?”
耿妙妙摸了摸自己的臉:“差嗎?估計是這幾日沒睡好吧,請太醫就太興師動眾了,我沒什麼事。”
她看了看日頭,“時辰也不早了,我還有些事,先告辭了,您回頭要是有空就來坐坐。”
五福晉想說什麼,可瞧見瑞景軒就在附近,只怕說多了被德妃知道,便嗯了一聲,目送她離去,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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