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無聲,更甚有聲。
天幕寂寂,四海寥寥。
在這跨越了五千年時間長河的歷史中,所有朝代、所有君王、所有臣子、上至統治階級下至黎民百姓,所有所有的人,都呆愣地看著那浮於高空之上的、居於八荒之間的五個字。
——秦,一統中原。
這幾個字並不大,就和之前“秦滅齊燕楚韓趙魏”是一樣的,甚至比介紹“五國攻秦”還要小一點。
就那麼輕飄飄地、規規整整地停在那裡。
然而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讓整個天地都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彷彿天地都在為之失語。
李曉詩也沒說話。
她雖然沒有詳細瞭解過這些歷史,卻已經被這一段讓人頭皮發麻的敘述震得心臟都在抖。
公元前二百三十年滅韓、
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滅齊。
攏共不過十年。
秦始皇用了十年的時間,結束了七國將近二百餘年的鬥爭。
這簡直是讓人瞠目結舌的戰果。
別說這在古人看來是不可置信的事了,就算是現代人,也都會為這份戰果而感到震撼。
戰國。
歷代秦王同樣數得出這個數字。
他們呼吸急促,面龐染紅,更有之者雙目微潮,興奮、欣喜、顫抖。
他們眼含熱淚,心潮澎湃,一瞬也不想錯過地盯著天幕上那五個字、那五字之首的“秦”。
秦獻公改革、秦孝公變法、秦惠文王擴疆、秦武烈王問鼎、秦昭襄王滅周、秦莊襄王穩國,而後——
大秦一統。
在這禮崩樂壞的時代,秦以弱勢開局,秦國六世君王、歷代先人篳路藍縷,於大爭之世奮勇爭先,他們在夢中都不敢忘記、都想要實現的宏願,終於,被達成了。
秦有虎狼之君,秦有定世之主。
自此之後——
天下之土,皆為秦土;天下之人,皆為秦人。
這就是一統啊!
戰國之前的朝代,天下萬民所震驚的,是這份從未有過的戰績。
竟真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十年滅六國,定天下為一嗎?
戰國之後的朝代,君臣士者所震撼的,是天幕給出的這份榮耀。
他們知道秦始皇橫掃六國、知道戰國終於秦、皇朝伊始,亦知道嬴政這份成就是前無古人的,但,他們不知道天幕會以這樣的形式來將其表現出來啊!
之前的朝代史戰爭史就已經夠精彩的了,怎麼到了這裡,就更精彩了呢?
只看著這些文字,聽著這些樂曲,就能感覺到渾身都寒毛直豎了呢?
而且,這秦,這秦——
好吧,不知道怎麼說,但確實很讓人激動啊!
李珉把蘋果削成一塊一塊的小兔子,放到盤子裡,等著妹妹一會兒吃,心裡悠悠地想,嗯,這段的剪輯技巧可以學習一下,到高潮部分戛然而止,以靜留白,給足觀眾們的想象回味空間,能很好地調動情緒,不錯。
六國之人則是駭然當場。
什麼?
那個“一統秦兩漢”的秦,真的是他們這個秦?
十年,掃清中原,這還是人嗎?
這是哪個秦王啊!
與嬴政同期的六國君主們在手下算清年曆後,都忍不住後退了幾步,踉蹌跌坐在旁。
嬴政……
按照天幕給出的年歲,那是嬴政。
那個九歲歸秦、十三即王位、二十二歲才親政的秦王,嬴政。
……嬴政滅了他們。
他明明在還未出生時就被當做了棄子、遺棄趙國,明明國有內亂、明明幾度將死——他憑什麼還能一統天下?!
憑什麼還能把他們全都吞併了啊?!
愕然過後,便是驚恐。
如果嬴政真的有如此能力,那麼他們……是不是很快就要亡國了?
唐。
一布衣客負手踱步,腰間酒葫蘆微微搖晃。
他大笑著仰頭,誦聲悠轉,迴盪於天地之間。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何其雄哉!”
布衣小童抱劍背書,小步連跑跟上:“先生,等等我!”
秦。
大殿肅穆,所有人盡皆俯伏叩首,以掌墊額,高聲齊頌。
“陛下功過三皇、德高五帝!”
“大秦之功,千秋萬代——”
天幕的寂靜中,秦國眾臣深禮肅容,他們朝著的,是大殿之上、書簡叢中端坐著的玄色身影。
嬴政掌心平鋪,鬆鬆搭在竹簡之上。他靜靜地望著天幕,神情不辨。
這激盪的史書演出中,他好似望見了秦國先輩們的影子,又好似看到了自出生伊始就在流離中狼狽的稚子。
有人說:你該死。
也有人說:為什麼是你。
兵戈相戕,血凝紅土,慘叫不絕。
似有無數人在嘶吼著叱罵:暴秦、暴秦!
殺人如麻,苛政相疊,暴虐無道。
那些彷彿無處不在的謾罵,似乎在一瞬間,隨著天幕的寂靜,也一併消散了去。
天幕之上,終於再次有聲音傳來。
是鼓,是樂。
宮城莊嚴,長階不盡。
一道玄袍身影正提步拾級而上,一步一步、緩而肅穆,天穹蒼茫,鼓聲瀚瀚,那人獨自登階,彷彿走在無盡的時間長河中。
天地浩渺,唯此一人。
待他登臨最頂,闊別了許久的大字也終於再度出現。
【秦】
【秦王嬴政開“皇帝”之始,自稱“始皇帝”。】
巨大的秦字伴隨鼓樂砸在無數人的心上。
秦惠文王怔怔望著天,望著【秦】,倏而落淚。
秦王嬴政,秦王。
他們做到了。
秦昭襄王高聲大笑。
好小子,秦的好兒郎!
樂聲不再單調,箏伴號樂,攜鼓為襯,彷彿帶著畫面邁向了下一個嶄新的時代。
【統一度量衡】
【公元前221年】
【車同軌,書同文。】
秦孝公豪氣激盪。
只有車同軌,書同文,這才叫一統!
【秦修築馳道】
【公元前220年,秦始皇下令修築馳道】
【秦開鑿靈渠】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下令修建人工運河】
【秦修築長城】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下令修築長城】
一連串的秦朝政令,一連串的勞民工程。
簡短字數下埋著的,是數不盡的徭役和勞作。
秦朝黔首們仰面看天,他們雖不識字,可天幕上的字不用學習他們就能讀懂。
他們擦著汗,咬著牙,四肢疲累,精神麻木,卻都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忍不住露出了幾分茫然。
原以為他們是最苦的,日子是沒有盼頭的,只有在日復一日的苦役中等待死亡的到來。可,這仙幕上說,這些都是“功績”。
仙幕上的大路、流水,還有那一眼看過去就覺得巍峨雄壯、望不到頭的“萬里長城”,這都是他們修築起來的嗎?
這些場景都是真的嗎?仙人——後世的人,沒有騙人吧?
恢弘朗朗的天幕變幻中,散落在華夏各地的工程中,不計其數的黔首呆呆地望著天空,默然流淚。
他們的苦難,原來也是可以被歷史銘記,他們的生命,原來也可以化作“書”上的文字,被後世千千萬萬代的所有人記住。
可是,他們就該承受這樣的苦難嗎?
督促他們勞作的官吏也正看著天,等他回過神來,發現這身邊的黔首們都在發呆,不由地厲聲呵斥著:“不要偷懶!”
而被他呵斥的人,聞言也都紛紛垂頭繼續工作。只是他們那素來麻木的神情中,漸漸地、似乎有生機在破土。
他們不是聖人,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們畢生所求不過吃飽穿暖,沒有什麼青史留名的宏圖大志。
但,如果生活本就沒有光亮,活著成為了一種麻木,死與生也就沒有了區別——可如果什麼時候出現了活下去的理由,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足以支撐他們頑強地活著了。
現在天幕出現,是不是代表著,它能給他們一個活路?它、還有那個小仙童,能不能讓他們的皇帝陛下,看到他們所承受的一切、讓他們能夠吃飽,穿暖,然後再進行所謂的“青史留名”?
橙色的火焰自天空燒起,書簡堆積。
【焚書坑儒】
【公元前213年,秦始皇焚燬書籍、坑殺犯禁者四百餘人。】
後餘朝代中,許許多多的儒家學者紛紛惱怒。
而有人便敏銳地發現,下方的小字中,標註的是“犯禁者”,而並非“儒生”。
他們沉思。原來在千載之後的後世人那裡,焚書坑儒,並不是指坑殺儒士。
這所謂“史”、真相究竟又是什麼?
鏗鏘音樂戛然而止,彷彿要再現“秦一統中原”時的畫面。
但天幕上,那行字卻清清楚楚地昭示著,屬於秦始皇的時代,結束了。
【秦始皇亡】
【公元前210年】
秦。
跪伏的臣子們面露駭然,李斯更是不可置信地雙腿一軟,失去了支撐的力量,整個身子都要伏在了地上。
他看到,下方的小字:胡亥繼位。
公子胡亥繼位,怎麼會,陛下不是一直……
……難道?
李斯臉色慘白,心驚肉跳。
扶蘇也看到了這行字,還有後邊的:矯詔賜死長子扶蘇。
這證明了他糾結惱恨的“二世而亡”並不是自己造成的,但他此刻也完全顧不上這些,只欲要從地上站起,去看他位於殿首的父親。
父親在“公元前210年”就去世了?!
大秦最寶貴的財富,威震四海的始皇帝,怎麼會——
嬴政沒有出聲,他定定地望著天幕,心中情緒翻騰。
他的身體裡一直都有著數不盡的尖刺,扎得身體千瘡百孔,卻從來不曾流血;
而天幕此番,高調、中肯,完全不曾遮掩地宣告著全世界,屬於他的戰果,像是一縷春風,又好似綿延包容的水,無孔不入、周全熨帖地將一切被忽略的狼狽都撫慰。
他、嬴政,秦始皇。
被天下、被後世、被五千年的人所知曉,所銘記。
即便在這短短的年代史中看到了秦的崛起、看到了自己的離去,但——那又如何?
他如今還活著。
有他在一天,大秦便不會崩塌、亦無人敢來攪它崩塌。
他是大秦的皇帝,是天下的皇帝,是華夏數千年來,唯一的始皇帝。
“朕,誅暴/亂、統六國、定天下。”
嬴政起身,踱往前方,語調平淡,從容敘述著屬於他的榮耀,“朕之雄圖、古從未有,朕之功績、後亦無匹,澤被後世、天命所歸。朕、萬世矚目。”
他望著大殿,視線掃過每一個人:“朕以始皇之名,開皇帝之始——”
玄金龍袍滾滾,廣袖垂疊。嬴政負手臨階而立,面色淡然,聲音穩沉,雙目之中卻灼著烈火熊熊,炙心火燎燎。
“今,朕在此立誓:承我大秦六世餘烈,朕在一日,便將為我大秦晝夜不歇;掃平四夷、安攘內外,立百代太平之策、決千秋一統之政。”
嬴政凜然拂袖,玄袍翻飛:“以為我華夏、定萬世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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