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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62. 誕子(捉蟲) 康熙三十二年的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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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二年的四月末,天如碧水,草木蔓發,山青花欲燃。

添金一路狂奔,跑得面紅耳赤、氣喘吁吁,壓根沒將心思落在周遭深春美景之上,他正穿過御花園,直奔乾清宮而去——實際上他剛剛去過了上書房,灑掃太監說,太子爺押著一眾阿哥去乾清宮了。

於是他又趕緊掉頭就跑。

等到了乾清宮外頭,又只能圍著候在外頭的李德全急得團團轉:“李公公,這……這得什麼時辰才能結束呀?咱們程主子已發動了有一個時辰了,太子爺還什麼都不知道呢!您行行好,進去通稟一聲……”

“萬歲爺正在裡頭髮脾氣呢。”李德全回頭瞧了一眼,西暖閣裡還門窗緊閉,便對添金壓低嗓子,“這節骨眼,雜家可不敢進去觸黴頭,你再等等吧!”

添金急得要上房,再三哀求:“李公公,生孩子的事如何等得啊!求您通融——”

雖說毓慶宮裡一切都安置妥當了,太醫也到了,唐格格在外頭幫襯著,但生孩子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要是主子生產不順,那可如何是好!

李德全也沒法子:“誰叫事不湊巧呢!”

上書房裡鬧出了那麼大動靜,太子爺想著小懲大誡就罷了,還替弟弟們遮掩,但上書房授課師傅早過來向皇上稟報了,這下連著太子爺都在裡頭挨訓呢,皇上那臉色黑得好似鍋底,李德全是打心眼裡覺著哪怕天上下冰雹、下刀子,他也不敢進去。

乾清宮裡。

九、十、十二、十三、十四整整齊齊地跪了一溜。

胤礽無奈地垂手站在一側,他身邊還站著只鼻青臉腫的蒙古小黑狗。

“好啊……真是好啊……”康熙已經氣得說不出來話了,顫抖著拿手指一個個點過去,每個被他手指戳到的人都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把腦袋埋得更低一些。

唯有胤祥倍感羞恥地往後昂著腦袋,鼻子裡塞了團草紙——他被打出了鼻血。

緩了半天,康熙才坐到炕上喝了口茶,厲聲問道:“你們誰來把事給朕說個明白?!”

胤礽看弟弟們跪在那嚇破了膽的鵪鶉摸樣,實在有些於心不忍,便上前一步,躬身一揖道:“皇阿瑪,是這樣的……”

“用不著你說!”康熙重重擱下茶碗,怒氣衝衝地咆哮道,“他們自己都沒長嘴嗎,用得著你替他們遮遮掩掩、粉飾太平!一人做事一人當!做都做了難不成還不敢承認?都要做縮頭烏龜不成!你們自己說!”

胤礽無奈退回原位。

胤祥是直性子,受不了這激將法,立刻拔出了鼻子裡的紙團,就要開口——

突然胳膊被胤禎拿手肘一撞,他那股氣又散了,只見年紀最小、但鬼點子最多的胤禎膝行到康熙跟前,拽著他的袍子道:“皇阿瑪……我們錯了,您別生氣了……”

康熙往下瞥了他一眼。

胤禎連忙回頭給胤禟使了個眼色,胤禟也連忙膝行過來,抱住康熙的大腿:“皇阿瑪,這事不能全怪咱們,您聽我說,這全是那哈日瑙海的錯兒!是他先挑釁十三弟的!他自己不學無術,把書泡了水塘,十三弟好心替他撿回來,卻被他反手扔到臉上!您說他可不可恨?十三弟火爆性子哪裡能忍,自然就……咱們都是兄弟,偏幫十三弟多些也是常理……”

胤礽蹙起眉鋒,老九竟敢避重就輕這麼說……他打量皇阿瑪什麼都不知道呢!皇阿瑪恐怕早就查清楚了,之所以有此問,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機會,若能坦誠認錯,還算有救。

哈日瑙海哪裡能看懂《論語》?準葛爾部不富裕,他生在草原長在草原,來了大半年,連漢話都還說不大好,恐怕漢字滿文也認不得幾個,怎能一張口就怪他不學無術?

胤礽把弟弟們教訓了一頓以後,就去審了上書房管灑掃的小太監,那些奴才嚇得跪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語把這幾個小混球背地裡乾的那些缺德事抖摟得一乾二淨。

年紀長些的阿哥開始領差事以後,這上書房就成了他們的一言堂,突然來了個蒙古王公之子,性子孤僻沉默不討喜,偏偏騎馬射箭還比他們厲害,自然就成了眾矢之的了。

扔了他的書籃、弄瘸他的桌腿、在他的膳盒裡放死螞蚱。

偏偏這哈日瑙海也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前頭不知誰指使,便硬生生忍下這口氣,卻叫跟著他來大清的蒙古侍衛悄然蹲守多日,最終認定了欺辱他的罪魁禍首——老十三。

於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這哈日瑙海還算坦蕩,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十三給堵了,讓他堂堂正正跟自己比一回,若是十三輸了,就要向他下跪道歉,若是他輸了,他也願賭服輸,立刻收拾包袱回蒙古去。

胤礽卻覺著那些手腳應當不是老十三做的,胤祥生性魯直善良,不像能做出這些事的人,他若不喜歡哈日瑙海,只怕也會像他一般堂堂正正跟人打一架。

這下作手段,一看就像老九和老十四的手筆,他這倆弟弟自小就古靈精怪,又是額娘膝下幼子,自然養得有些無法無天。也不知他們是怎麼設計的,叫老十三背了黑鍋。

胤礽沉思著,便下意識瞧了在他身側一直站得筆直的小孩。

他穿著來了宮裡以後才新做的玄墨色雲卷暗紋綢緞蒙古袍,腳蹬小羊皮靴子,頭髮辮成了一股股的辮子垂在腦後,用珊瑚與寶石綴在髮尾,眉眼天生冷峻,英挺秀拔,小小年紀已有了皇族後裔那清貴不俗的氣度。

雖然,他現在袍子的金線開了、辮子上的珊瑚寶石也不知掉那兒去了,眼圈青了一隻,嘴角破了,真是狼狽不堪,但瞧著似乎還是比跪在地上的那幾個弟弟看著順眼些。

康熙顯然和胤礽想到一塊兒去了,他聽完胤禟的話當即便冷哼一聲,低下頭,用一種極度危險的眼神盯著他,森寒之意都從牙縫裡漏了出來:“老九,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最好老老實實交代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否則,朕可就要請家法處置你了。”

“朕平生最恨欺瞞之人,老九,你可要想明白。”

胤禟傻了,與胤禎對視一眼,又求救一般瞟了一眼胤礽,胤礽對他們搖搖頭,最終這倆始作俑者還是懼怕皇阿瑪的威勢以及藤條家法,結結巴巴地說了如何趁哈日瑙海不在,將他新領回來的書扔進水塘裡,又是如何忽悠老十三去撿,這才被幾個語言不通的蒙古侍衛誤以為是十三扔的書。

康熙氣急攻心,簡直想把這倆搗蛋鬼踹出去,沉著臉站起來就要找趁手的東西揍人。

胤礽連忙上去攔著,一邊給康熙順氣:“弟弟還小,淘氣也是有的。”、“皇阿瑪彆氣壞身子,兒子已經教訓過了”、“還不快再沏杯熱茶來!”

又使眼色讓兩個弟弟快跑。

胤禟和胤禎是真敢跑,兩人撒腿就衝出門去,像兩隻兔子往自家額娘宮裡躥。

“好了!人都跑了,你還攔著朕做什麼!”康熙被胤礽東擋一下,西攔一下,這渾身上下的氣都消了大半,指著胤礽罵道:“都是你這個做兄長的不好!朕把他們交給你管教,你呢!平日裡對他們手就松,現在再瞧瞧他們做的事,你啊你啊把人容壞了!”

胤礽知道康熙需要找個人撒氣,便笑著認下:“是,都是兒子的錯。回頭兒子就罰他們抄書,抄個兩百遍!再罰他們不許吃飯,好好餓上三天!”

康熙瞪他一眼:“罰抄書就了事了?來人!傳朕口諭,讓九阿哥、十四阿哥去奉先殿祖宗排位跟前跪著思過,沒朕的旨意,誰也不許探視!”

胤礽聽到這兒才鬆開了手。

只要沒動板子,跪幾天奉先殿也不是什麼大事。

康熙又叫哈日瑙海到跟前來,看他狼狽的模樣,嘆著氣將他皺巴巴的袍子拉扯平整,用蒙語好生寬慰了一下,輕輕拍著他肩頭誇獎道:“你是個好孩子,是朕沒教好朕的孩子,讓你在這兒受委屈了,回頭讓太子帶你下去梳洗上藥,好好歇一歇。”

這個孩子是策妄阿拉布坦與大清之間友好的緊密紐帶,康熙不希望他心生怨懟,若是哈日瑙海在宮中的遭遇被那些蒙古侍衛傳回策妄阿拉布坦耳中,只怕要生出事端來。

因此康熙才會讓太子親自送他回去。

“皇阿瑪放心。”胤礽知道康熙的意思,躬身領旨出來,就見添金一臉急切地候在門口:“太子爺,程主子已經發動了……”

“何保忠!快套車!”胤礽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情急之下又瞥見那模樣狼狽、眼神也有些茫然的蒙古小黑狗,原本他是打算親自送他回阿哥所,將阿哥所伺候的太監宮女全都敲打一遍,但現在顯然來不及了……

來不及多想,胤礽把這孩子拽上了肩輿,用蒙語告訴他,“你先跟我回毓慶宮。”

哈日瑙海摸不著頭腦,但他還是點頭了。

他剛剛知道皇上讓太子管他,而他……肚子餓了。

胤礽恨不得立刻能生出翅膀飛回毓慶宮裡,肩輿剛到宮門口,他幾乎小跑了起來。

何保忠本想背那蒙古王子,誰知人家利索地跳下肩輿,一溜煙就跑得追上了太子,獨留又胖回了兩百斤的何保忠,像頭奔跑的大象,哼哧哼哧在後頭追。

胤礽前腳進後罩房的門,就聽見了一聲響亮的哭聲,他心裡一鬆,這才好像學會呼吸似的,扶著門框狠狠喘了口氣,穩住步伐走到產房之外,不一會兒,就見穩婆抱著個襁褓出來了,跪下喜氣洋洋道:“恭喜太子爺,側福晉為您添了個阿哥,有七斤整呢。”

“好!好!”胤礽接過襁褓一瞧,這孩子果然比當初額林珠生下來還要胖,眉眼也秀氣極了,“真好,阿婉……側福晉如何?”

“側福晉生得極順利,現在精神頭還好著呢!”

胤礽想進去瞧瞧阿婉,但穩婆說裡頭汙穢,待會收拾乾淨再請他進去。胤礽便先讓人帶哈日瑙海下去上藥換衣,好好照料,再收拾出一間屋子供他睡個午覺。

然後便一直站在門口等著。

他不是頭一回當阿瑪了,但每每這時候都卻還會緊張、期盼。

產房裡,程婉蘊正由青杏擦身擦汗,又換了一身衣服,底下的褥子也被婆子們換上了乾爽的,這時,碧桃從屏風外頭轉過來,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糖雞蛋。

程婉蘊一見她就驚喜出聲:“你怎麼來了?身子可養好了?”

“謝主子關心,都好了。”碧桃笑吟吟坐到她身邊,“今兒是主子生產的大日子,奴婢就是爬也要爬過來伺候,何況都養好了,怎麼還能躲懶?”

“你就是多養些時日又如何?”程婉蘊拉著她的手嗔怪道,“讓我看看,果然是瘦了,近來可還會頭疼嘔吐?太醫說你腦後有淤血,總要等它慢慢消退才是。”

“主子放心,奴婢好全了,您跟太子爺如此恩待,讓奴婢日日吃些老參、燕窩流水般將養著,奴婢如今就是上山去打老虎都使得。”

這話說得青杏也跟著抿嘴笑,湊趣道:“主子,這話倒是真的,昨個奴婢和她一起睡,差點沒給她一腳踹到炕下去!”

程婉蘊這就放心了,又囑咐青杏多幫襯些碧桃,平日裡不要讓她乾重活。

主僕三人正說著話,太子便進來了。

青杏知道太子說話不喜歡有奴才在邊上,便與碧桃行了禮出去。

“剛那是碧桃吧?她傷愈回來了?”胤礽過來坐下,順嘴問了一句,便又將目光落在程婉蘊身上,仔仔細細將人從頭看到尾,溫言道,“你現在覺著如何?可有不適的?”

“是碧桃,她可算好了!我這懸著的心可算放下了,”程婉蘊笑道,隨即搖搖頭:“我沒什麼,這次倒比生額林珠快些,也順當,沒受什麼罪。”

“嗯,算這小子還知道疼額娘。”胤礽頗感欣慰,“以後讓他好好孝順你。”

當初她生額林珠花了一整晚,這次從見紅到陣痛、開指也就四個時辰,雖然痛還是痛的,但因為忍耐的時間不長,身心都會比頭一次輕鬆些,所以這次她生完還能坐在這兒和太子聊天,精神十分的好,也不覺困。

“那就好,我剛從皇阿瑪那兒出來就聽說你發動了,可真把我嚇壞了。”胤礽都有些難以回憶從乾清宮到毓慶宮這一路上他都想了些什麼,總覺著好似把生產時聽人說過的各種狀況都想了一遍,自己把自己嚇得臉發白,於是果斷嚴肅批評了剛出世的兒子,“這小子真是個急性子,比預計的時間早了有大半個月呢,幸好你和孩子都安康。”

程婉蘊覺著好笑:“太醫說了,生產日子前後差上半個月,都屬常事,不算早產。”

古代沒有後世的醫學技術,預產期不準是常態,就是後世有b超、胎心監測之類的手段,也不能準確預估孩子哪天出來,之前額林珠遲了好幾天,這回就提前了半個月。

也有人說生女推遲,生男提前,但這大概都只是一家之言罷了,不準確。

“正好阿克墩也快四歲了,趁著這次一併讓皇阿瑪給賜個名字。”胤礽又說,“你有沒有喜歡的字,我可以擬在一塊兒給皇阿瑪參詳,若是取中了,豈不更好?”

“這事還是託給二爺吧,我取名字的功夫實在不怎麼樣……”程婉蘊就搖搖頭,除了一個“弘皙”,她都不太記得太子爺的兒子們叫什麼名字,說來好笑,四爺的兒子她倒是個個都一清二楚,這就是歷史勝利法則啊,失敗者在史書上是得不到偏袒的。

胤礽卻一下就想到了咪咪和旺財,心中也是一凜,他怎麼忘了這一茬!

是不該讓阿婉想名字!

於是他立刻收回了剛才的話:“你說的有理,還是我和皇阿瑪來想名字就是了。”

程婉蘊:“……”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吧!

二阿哥喝完了奶被奶嬤嬤抱進來了,他手腳都胖乎乎的,兩隻小手握成拳頭乖巧地攏在肚子上,吃飽喝足睡得正熟,程婉蘊讓奶嬤嬤將孩子放在她身邊,摸了摸他還有些溼漉漉的額髮,垂眸將他看個不停。

胤礽則溫柔地看著他們娘倆。

屋子裡一室春暖。

外頭,哈日瑙海被宮女帶到一間小屋子上藥,還給他燒了熱水讓他沐浴。

他便泡在灑滿花瓣的大木桶裡,宮女拿巾子替他擦背,然後他就聽見了院子裡有咯咯的清脆笑聲,跟著還有個小男孩擔憂的聲音:“妹妹慢點。”

“鴿……鴿子……快來!”

哈日瑙海已經能聽懂一些漢話了,所以他一開始聽見男孩叫妹妹,便覺著這大概是太子爺的兒女吧?結果沒一會兒又聽見那女孩兒叫鴿子。

難不成,她身邊伺候的太監叫鴿子?

太監這種人,哈日瑙海也是進了京城以後才見的,算是大大開了眼界,草原上可沒有太監,當然,讓他開眼的地方不僅僅是太監,還有紫禁城的華貴與皇族的奢靡。他還在漠北的時候,哪怕貴為汗王之子,身邊也只有幾個女奴照看,而且女奴還要做別的事,或是收拾羊毛、或是洗衣裳,或是打水煮青稞團團,有時女奴揹著他要走很遠的路,才能找到水源。

而宮裡的“女奴”各個都穿得光鮮亮麗,尤其是跟在皇子身邊的嬤嬤與大宮女,手上連繭子都沒有,哈日瑙海也從沒見過她們幹粗活,粗活都另外有一群人幹。

哈日瑙海還悄悄數過了,和他一塊兒讀書的皇子身邊,通常都會跟著八個不幹活的太監,和四個不幹活的“女奴”,除了這些不幹活的,起碼還有二三十個幹活的太監和宮女伺候他們,另外,他們每人還有兩個老媽媽,專門給他們餵奶!

這也是讓哈日瑙海嚇了一跳的事,他就見過那個最小的皇子,和他歲數差不多,別人管他叫十四阿哥,他中午歇在上書房睡午覺醒來,竟然還趴在奶嬤嬤懷裡喝了一頓奶。

周圍的人也習以為常。

哈日瑙海一歲就斷了母乳,往後都是喝的牛乳羊乳,他也沒有專門的奶嬤嬤,他吃母親的奶,有時嬸嬸、姑姑也會喂他。

總之,他掰著指頭數了半天,得出結論,宮裡伺候一個皇子就要四十幾個人了!

這結論令他有點難以置信,於是他隔天又數了一遍。

他數牛數羊一向都很厲害,所以他覺著自己沒有數錯,真是有這麼多!

要知道,他的額祈葛(父親)、額赫(母親)身邊伺候的人都沒有那麼多,尤其現在他們的部落正在和葛尓丹打仗,又死了不少男人,連牛羊也被搶走了好多。

哈日瑙海想起總是揹著他四處忙碌的女奴,坐在香氣四溢的浴桶裡,也有些想家了。

等洗完了澡,那宮女給他拿來一套簇新的衣裳,蹲下來替他穿好,又領著他出去吃飯。

他吃不大慣宮裡的蒸菜,但宮女的手十分柔軟溫暖,讓哈日瑙海想起了額赫的手,於是他順從地跟著她出去了。

剛剛進來的時候四處都是忙亂的人,他沒來得及細看就被人領走了,現在出來才發現,院子裡生機勃勃,春風吹來花草香,還有他沒見過的尖頂大木屋(城堡)連著個怪模怪樣的橋,橋又連著個陡坡(滑梯),那陡坡底下竟然還有一池子彩色豆子!

然後他就見一個小圓腦袋從那木屋的窗子裡探出頭來,圓溜溜的杏仁大眼彎成了小月牙,頭上紮了兩個小包,那木屋窗子被畫成了兔子的形狀,那腦袋出現在窗洞裡,竟就像量好了似的,嚴絲合縫。

於是在哈日瑙海看來,就好似那地方突然冒出來一隻長耳朵的小白兔。

額林珠見了哈日瑙海這陌生的小豆丁也是一愣,歪了歪頭問道:“青杏姑姑……這是誰?”

“這是蒙古準葛爾部策妄阿拉布坦臺吉的小世子,”青杏笑著將哈日瑙海牽到滑梯旁,“大格格,您該稱呼他哈日瑙海哥哥。”

額林珠哪裡懂什麼策妄阿拉布坦臺吉,但她知道這人看起來和阿克墩哥哥差不多大,是可以陪自己玩的!額林珠基本沒什麼玩伴,哪怕是小太監也比她大很多,而阿克墩和她從小一起長大,這個哥哥早就玩膩了!

“哪吒鬧海……鴿子!”額林珠熱情地招呼人家,一點也沒發覺自己沒念對這名字,她趴在窗洞上,“上來玩,陪額林珠玩……”

哈日瑙海皺起眉頭,用蹩腳的滿語糾正:“我叫哈日瑙海,不是哪吒鬧海,也不是鴿子。”

“快鑽進來,從這個洞洞進來,哪吒!”額林珠已經快兩歲了,其他話都說得十分準確,唯獨哥哥與複雜的人名容易舌頭打結。

哈日瑙海:“……”怎麼幹脆叫他哪吒了?!哪吒又是誰呀!

他愣了會的時間,已經被等不耐煩的額林珠拉進了城堡裡,他才發覺這裡頭是別有洞天!這房子外頭已經裝飾了許多彩畫,原來裡頭也是,畫著各式各樣的小動物、花草樹木。

哈日瑙海都看呆了。

青杏見狀,在外頭強忍住笑:“世子先在這兒和大格格玩一會兒,外頭涼爽些,奴婢去替您將膳桌擺過來。”

這都怪主子昨日給大格格唸的睡前故事叫哪吒鬧海,這不就弄混了麼!

哈日瑙海在比自己小三四歲的額林珠帶領下,玩得酣暢淋漓,這輩子都沒這樣玩過,以前在草原上,他哪裡見過這樣的玩具呀,女奴是被虜來的漢人,她得空的時候會教他吹笛子,給他用草根編小花籃,裝一些從泉河裡撿到的彩色小石子,教他打石子。

其他的生活,便是騎馬、射箭、摔跤、賽馬、趕牛羊,來到宮裡之前,額祈葛叫了個熬鷹的老師傅教他獵鷹,熬一隻屬於他的鷹,但他還沒找到,就跟著皇帝來了京城。

他就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裡。

等青杏擺上了一桌子晚膳,他瞪大了眼,才發覺這世界,他終究瞭解得還不夠。

不是宮裡的東西不好吃,是他原本沒吃過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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