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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319. 假意試之 張湯一句話,直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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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湯一句話,直接問的秦右平頭皮發麻。

從接下這案子開始,他就有感覺要出事,可誰能想到會出這麼快?昨天他才接下案子啊!今天宮裡就來了人,這速度快的他沒有半點準備,此刻面臨延尉府中最高上司的詢問,他甚至根本拿不出什麼決定性的回覆!

“屬下愚鈍,昨日報案,只是例行詢問,今日才開始查案,召人前來又浪費了些時間,只審出了幾個疑點,還未有什麼定論。”

心中欲哭無淚,面上卻還得強撐著,秦右平先努力甩鍋,而後絞盡腦汁的思索能有什麼有用線索:

“邱家的僕人有清晨擔水的習慣,鄰居又未曾進邱家中去,也就是說,這邱老翁去世時,只有鄒樂一人在跟前侍奉,具體情況如何,只能聽她一面之詞。而邱鯉此人近些時日行蹤鬼祟,不常歸家,有人曾看到他與斷了聯絡的惡徒交談,甚是古怪。”

這兩條線索對邱家人來說極為不利,就差直接說邱家人有問題了,看著過來的大司農,想邱臨還是對方的臣屬,秦右平還是將邱家僕人聽到家中有爭執的話嚥了下去。

律法可不允許以僕告主,同理,僕人的證言也是不可信的,雖然他們在判案的時候會酌情采用,但這種時候還是別給自己增加麻煩了,反正有前面這兩條也是夠用的。

如他想的一樣,聽到這兩點的大司農抖了抖鬍子,眉眼間也多了不少凌厲,一直不開口的他第一個質問起來:

“怎麼都是邱家人的疑點,那女醫呢?”

“女醫……”

秦右平為難的看了眼張湯,在看到他微不可查的點頭後,這才有了底氣,他道:

“女醫義診之時,開藥的病患都會留一份診案,那症狀和藥方都記錄在其中,來的太醫已經驗過,症狀和藥都對的上,如果邱家人未曾撒謊,那也算不上誤診,而留下的藥渣也沒有問題,至今日來說,實在是沒什麼嫌疑。”

雖然中醫常說一方治一病,不能胡亂吃藥,可那是在工業化後才能有這樣的講究,而在此之前,有大量靠一個方子治病的鄉間和遊方醫生。

人體脆弱,有時又格外堅強,能出現他們這樣的人,說明肯定會有不錯的治療效果,而如今在淳于意未曾公開招收徒弟,記錄脈案之前,別說普通人,就連中下層官吏乃至一些大臣都很難收集到什麼藥方,以至於太醫院專門設定了方令來管理,足可見藥方的珍貴性。

故此,聽到症方齊全的案記,別說是邱家人,大司農一瞬間都想收入家中珍藏。

他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韓盈,好似在看地主家的傻孩子。

如此珍貴的東西,她竟然讓女醫這麼輕易的給出去了?

無冤無仇,又給出價值這麼大的案記,大司農也不相信那女醫有意害人,可不是她做的,再加上秦右平的話,那豈不是邱家人做的?此事要是意外還好,可要是還有什麼殺人的隱情,那他的老臉可就要丟盡了啊!

有韓盈和張湯在場,還有皇帝的關注,列卿各丞知曉,此事既做不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不要說悄悄判罰,不被外人知曉了,想到此事被傳個滿城風雨的結果,大司農不僅再從心中將聞人甫這個混賬拉出來罵了無數遍。

“我不通查案,既然你說無礙,那便繼續查吧。”

韓盈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行了,又得罪一個。

很久以前,韓盈對身不由己這個詞理解的還很淺薄,只覺著被逼著做不喜歡做的事情就已經是了,不過,隨著地位越來越高,她發現這只是第一層,還有一層是利益衝突。

這兩點都還好理解,可還有一層最讓人無法控制,又氣的不行的,是總有像權力遊戲中小指頭那樣的人,以混亂為階梯,無底線的做事又沒有那個把控的能力,以至於情況變得極爛,最後不僅讓領導背鍋,還要承擔人際關係上的損失。

就像這次,她和大司農之間的衝突並不大,至少在種藥稅收上,他是直接放權不管的,兩個人根本沒到兵刃相見的地步,可聞人甫所做的事情,著實讓韓盈有了疑心,畢竟就算此事與大司農無關,此案若真是子殺父誣陷女醫,這麼勁爆的故事,必將傳遍整個朝綱,那他面子簡直是丟大發了,日後再相見,怎麼可能還有好臉色?

和大司農之間是沒有友誼的可能了。

想和他修復關係需要付出的太大,而周圍人也不一定希望她們兩個保持多好的關係,尤其是上面的那位。

行吧,朝臣不和也是該有的現象,和和氣氣的反而更會惹人忌憚,韓盈沒多遺憾出現這樣的情況,只在心底給大司農打上紅色警示標籤,然後將注意力放回在了秦右平說的話上。

如果說,之前她收集到的資訊只是推論的話,那秦右平所說邱鯉有惡徒聯絡這點,更加斷定了韓盈的猜測,她開口道:

“我也略通些醫術,昨日女醫問詢後,我調出了診案檢視,那邱老翁腸胃並無出血症狀,又未曾飲用刺激之物,怎能三日就突然嘔血?而這邱老翁病發之時,又只有鄒樂一人所見,實為不可信。”

“此事是有疑點。”

查到邱鯉異常,秦右平自然會懷疑邱樂,他不奇怪韓盈也能想到這裡,只不過……

“可左鄰右舍都看到了地上和邱老翁口中的血跡,他們描述的血量極多,常人若是想弄出這些血來,定會有痕跡顯露在面上,而這二人模樣極為正常,而邱家也未曾養家禽,這血從何而來還是未知。”

韓盈等人來的太快,秦右平審問邱家人的鄰居還沒有多久,不少人還未曾審完不說,口供也還沒有整理,很多資訊都沒有彙總,疑點也得不到解答,只是這麼回答,他也有些心虛,又補充道:

“不過,還有一個法子,按照鄒平的說法,那老翁未曾飲水,臨死前還在嘔血,若真是如此,喉中還是有些,若清理乾淨口中,再以柔軟物什去探喉管,看是否有血跡即可,只是此法要些巧力,怕稍不注意,戳破了哪裡,又沾上了血,反倒是更不好說了。”

聰明人還是很多的啊。

只要開始懷疑邱老翁不是嘔血而死,再想到從喉管檢測無血來證實這兩人撒謊也正常,就是問題也擺在這裡,這法子以前沒有人用過,出了問題後續審起來更麻煩,秦右平哪敢自己拿主意?

韓盈倒想拿這個主意,但和秦右平一樣,她也擔心翻車,畢竟大司農在這兒,誰能保證他不會為了甩鍋藉此發揮?不過,也不一定非得真探到喉管裡面。

“那詐一詐邱家人呢?”

韓盈開口道:“用絹布做個樣子,只塞進嘴中,最後拿出來什麼都沒有的絹布,看那鄒平和邱鯉的反應,若真是嘔血而死,這二人應是要質疑的,若不是的話,基本上就要招了。”

秦右平當即眼前一亮,但延尉張湯卻微微皺了皺眉。

這是個巧法,並不符合法律所規定的流程,他本性很討厭這種行為,因為很容易讓主審官有超出法律所允許的權力,不過具體情況下,由於很多案件太過複雜,很多獄掾,縣令郡守判案的時候,都會用不同的巧法來試探,也算是大眾所能接受的。

此案涉及的人最高不過三百石,總不能讓三位中二千石的主官一直在這裡審理,傳出去都讓人笑話,早點破案了結要緊。

想到這裡,張湯也就放棄了他的堅持:“濮司農,就按照韓尚院的方法來如何?”

大司農一點都不想這樣來,但他也實在是沒辦法拒絕,只能應道:“可。”

有了三位長官的允許,秦右平當即就敢做起來,在確定三位長官也要看審案過程後,他讓行獄內還在接受問詢的鄰居出來,而後又讓獄卒將屍體抬進去放在側邊的陰涼處,又命人從延尉府的庫房找出白絹,準備‘驗屍’。

行獄內的邱臨看這情況極為疑惑,想問,可週圍的獄卒都板著張死人臉,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根本無從問起,只能將疑惑塞到肚子裡。

疑惑沒持續多久,接下來進入行獄內的韓盈三人徹底讓他瞪大了眼睛,大司農是他這部的上司,慶典上他曾經見過一面,另外兩位各穿著能夠反光的黑錦官服,腰間青綬清晰的刺眼,女人那個,肯定是韓尚院,另一位雖不認識,看綬帶也是同級的人,這讓他瞬間忘記呼吸,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聞人右丞可真是好人,他竟能請動三位卿大夫前來審理此案!

只覺著日後一定要肝腦塗地,以報問聞人右丞恩情的邱臨還未高興多久,那重新回到位上的秦右平清了清嗓子,道:

“此案只有鄒樂一人見死者死亡過程,因兩人為親眷,此證難以採納,為確保死者真是嘔血而死,將死者口中血跡清理乾淨,再以絹擦試喉管而試之!”

此話一出,本就處於不安狀態的邱樂瞬間驚慌起來,她抓緊用來擦淚的手帕,拼勁全力用指甲掐自己手心的疼痛,才遏制住想要抖動的身體,左邊的邱鯉同樣沒好到哪裡去,原本滴溜溜打轉的眼睛再也不敢亂瞄,而是盯著秦右平,想要上前阻止,卻怕直接暴露自己,只能跪坐在席子上等待審判,整個人都要被折磨瘋了。

悔啊,當初若是不與父親起爭執多好,他以往都順著自己的,那麼多錢,再聽自己一次又何妨,就不能為他打算打算嗎?他都二十五六的人了,還未成家呢,說出去都讓人恥笑!

兩個心裡有鬼的人戰戰兢兢,心裡沒鬼的邱臨就更不滿了,他看了看上座的三位卿大夫,拱手行禮,對著秦右平問道:

“長官,為何只對我父如此?這有失公允!”

“只是擦試喉管以測是否嘔血而已,並無損傷身體之處,邱臨你為何反應如此之大?”

秦右平沒有和邱臨掰扯,只是反問一句:“難不成,此事另有隱情?”

這和直接質疑他是個騙子有什麼區別!

邱臨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他沒有想到,即便是大司農在場,這人竟然還會如此指摘與他們一家,這,這不符合常理啊。

一絲微小的猜測,突然湧上心頭,可邱臨卻本能的掐斷了它,他無力承擔走到現在的代價,也無法承擔這種可能帶來的情感壓力,只能做出一副厭惡的姿態:

“此事還有何等隱情?只望做此事的獄卒手輕一些,莫損傷我父軀體。”

屍體檢驗並不是什麼新鮮的東西,戰國時期就已經開始,只不過那時沒有形成章法,經驗也少,主要是看看傷口確定傷人的利器是什麼之類,也就是近兩年手段才多了起來,邱臨能將父親的棺槨拉來,代表他本來就接受一定程度上的檢驗,只是不肯接受損傷軀體的檢測。

聽邱臨這麼說,秦右平眼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憫,這兩日的審訊已經讓他可以確定,對方是個被瞞在鼓裡的可憐人,倘若猜測屬實,那就什麼都完了。

心中嘆息,可秦右平什麼都沒有多說,只對著獄卒吩咐:“開始吧。”

搬來的屍體已經有了味道,面容也開始不好看,為了防止汙了三位重臣的眼睛,還是給挪到遠處,再加上大家都是跪坐,沒有高度的優勢,只能看到那獄卒的動作,卻無法確定是否真的將絹布塞入喉管,邱家人怎麼也想不到會獄卒會作假,還是三位重臣的示意下所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獄卒先用麻布清洗擦拭,而後又將沾了水的絹布慢慢的往父親口中塞,甚至還用竹籤往裡面捅。

這肯定是真進入喉嚨裡了!

看到這幕的邱鯉不由得泛起嘔意,邱臨也不忍的別過眼去不看,做完這一切的卒並未直接拿出那絹布,而是起身說內裡的血有可能已經凝固,需要等上一刻鐘才能拿出。

這一刻鐘的時間,對鄒樂來說簡直是度日如年,心更是被人揪住似的一陣陣發疼,疼的她額上和後背全都是冷汗。

看她這模樣,一直關注著邱家人的韓盈和張湯對視了一眼,基本上可以確定,鄒樂不僅有問題,而且突破口就在她身上。

而時間再長,終究會是過去的,獄卒又開始將絹布一點點的往外取出,因為只塞在口中,那絹布其實有些發皺,不過離得遠了,也無人看出來,倒是上面沒有半點血跡的模樣,看的是一清二楚,他未曾拿著布過來,只是捏著布角,將它攤開,邊展示邊道:

“回長官,這喉管中無血!”

“這怎麼可能!”

最壞的可能終究還是出現,邱臨仍不敢相信它,他猛的直起腰背想要質疑,卻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悶響――

他的妻子鄒樂,在聽到獄卒的話後,直接栽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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