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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254. 要有刀了 縣衙內,圍過來的吏目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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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內,圍過來的吏目們都呆愣在了原地,只知道抬頭看著來自宮中的特使。

他們聽到了什麼?韓醫曹竟然被封了亭侯?

待特使最後食邑三百戶的封賞講完,吏目們仍舊感覺自己處於夢中,就連知道韓盈做了什麼的尚傅,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這可是連升十一級,有了封地的列侯啊!

整個漢國建國至今,加上呂后在位時所封的女性侯爵,總共不過五指之數,甚至於連這些人封侯也是有特殊背景原因的,那畢竟是在建國初期,皇帝本應定功封賞,以安群臣之心,高祖當時可是一口氣封了十七個諸侯王,一百四十三個列侯,連起兵時給他開城門的,拿項羽屍體領賞的五人,都能得到封侯的待遇。

相較於如此大規模的封侯批發,以及八位勢力不弱的異姓諸侯王在前來說,一個夾雜在其中的女性亭侯並不算太起眼,而之後呂后封的四位女侯,也是出自於提升自己的勢力和統治合法性,多是自己的血脈親人和功臣之母、妻。

只是文、景兩代帝王開始,中央便從分封諸侯轉向打壓諸侯,將土地,權力收回中央,在這種情況下,男人想要封侯都得等遇到打仗,女人更是直接沒了響。

在這種難度下,韓盈一個沒有身份背景民間的女子,突然就這麼封了侯,簡直和太陽打西邊出來般不可思議。

縣裡的大吏們說不出來話,熟知難度的尚傅更是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心裡不僅沒有湧上多少狂喜,反而全都是擔憂。

官場之上,哪裡會有平白無故的賞賜,從五大夫跳至亭侯,這麼大的殊榮,韓盈必須,也只能拿命來報效皇帝!

尚傅心中憂愁,面上卻絲毫不顯,他將目光投向韓盈,發覺她也沒有因為突然晉升為亭侯興奮過頭,而是平靜大過喜悅的狀態。

這讓尚傅的擔憂不由得少了幾分。

還好,還好韓盈是拎的其中危機的!

而此刻,除了尚傅關注韓盈,宣讀誥書的特使馮康也在用餘光關注著韓盈。

五十年從未有過的女亭侯,還是以仙人授學,撰寫農畜經這樣有功天下農事的書被皇帝賜侯位,誰不好奇?

就算不提對方的榮寵,僅是這樣的經歷,就足夠特使對其生出好奇了。

等到如今見到了真人,馮康方覺著,她還真是與凡常女子不同。

西漢是長久延續的大統一王朝,這使得整個國家帶著天下霸主的氣質,即便這種氣質還沒有被漢武帝透過武力征伐推到極致,但也在整個王朝上下塑造出莊嚴、務實的審美氣息,這樣的審美傾向,無疑也延續到了女性身上,使得身材勻稱,臉蛋圓潤,體態豐盈的女子,備受喜愛。

但,漢代又是父權佔據上風並逐漸加深,女性權力退縮成為附庸的時代,為了做好附庸,少女至新婚時期的婦人,多被要求順從,謙卑,恬靜的行動,以及保持自身膚白貌美的外貌,甚至還要約束體型以展示女子的柔美。

在這樣的氛圍下,特使馮康所見到的女子,更是室內養育出來的精美花朵。

而韓盈從未放棄過習武,努力攝入蛋白質長的高壯,平時需要的時候,田間地頭甚至外縣外郡也得跑,風裡來雨裡去的,和長安的女子,完全就是兩個極端了。

但以此來要說韓盈長的醜,那也不太符合,韓盈的臉型略方,五官端正大氣,眉毛頭髮濃厚,雖說看起來膚色和男子差不多,還因為沒有施粉看起來有些粗糙,可看起來就是有一種,如大地般的厚重感,

這樣的容貌,配合上對方多年處理政務培養出來的官氣,以及出自個性的柔和憐憫,讓人看起來,竟有幾分難以言語的……

神性。

腦海中飄過這個念頭的馮康有些啞然,人怎麼會和神長的相似?肯定是自己看錯了,不過這韓盈看起來的確有幾分奇異,如此形貌與寵辱不驚的氣度,難怪陛下會封其為侯了。

宣讀完誥書,馮康頗為客氣的對韓盈說道:“昌亭侯,還請接下誥書、印綬。”

“天子恩典浩蕩,臣感激不盡。”

聞言,韓盈先是極為認真的答謝了皇帝,說完之後,這才起身,她看著周遭還呆愣著不知道做什麼的大吏,只能先給梁奉起了個顏色,而後上前接過代表亭侯身份的紫色印授與誥書,笑著對特使說道:

“勞煩特使一路行來,此為大喜之事,應當慶賀,還請特使上座。”

本就私底下還有任務的馮康自然沒有拒絕,他順著韓盈向廳內走去,尚傅拄著柺杖也跟上,只留下過來圍觀的大吏和被馮康要求在外等待的衛隊。

看著韓盈和特使都走了進去,外面的大吏們這才回了神。

沈市掾長呼了一口氣,忍不住驚歎道:“乖乖,這可是亭侯,韓代……竟能封侯啊!”

突然封侯,沈市掾還是習慣性的稱呼韓盈為韓代令,只是話禿嚕到嘴邊,便發覺這樣稱呼好像有些不太好,連忙含糊過去。

旁邊的周戶曹臉上還帶著夢遊般的神情,他壓根沒注意到這點小問題,只聽到了沈市提到的封侯,口中喃喃的附和起來。

“封侯,封侯……”

誰能想到,十多年前還需要仰仗他鼻息的民間之女,如今竟能做到此等地步?

亭侯啊!

周戶曹不知道為何,突然想起來已經前往潁川郡任職的徐顯。

文官的政治生涯很漫長,在韓盈的幫助下,徐顯已經得了上面的青睞,這個‘上面’,甚至有可能就是皇帝,才不過三年,就已經是郡田曹,未來更是不可估量!

可他呢?

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戶曹,只能看著對方平步青雲,連如今混吃混喝等死衛倉曹都比不過,貨場的貨倉歸他管,能拿的分成多著呢!

明明之前對她有恩,也有機會謀得高職,可為何就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周戶曹還在懊悔,和韓盈沒這麼獨特關係的別的大吏就沒有那麼多的心思了,紛紛笑著說道:

“韓代令封侯可真是大喜事啊,當飲酒慶賀!”

“沒想到我們這不起眼的宛安縣也能這樣的人物,可真是奇了!”

“是啊,這也太……”

外面的驚歎隱隱約約的傳到了廳內,不過在場的三人都沒人在意這點,等韓盈沏好茶,梁奉也端著木盒走了進來,並將木盒放在特使馮康面前,

馮康看著裡面的金餅,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許,看韓盈也越來越喜歡――不往他爭來這麼一個受苦事做,六月份急行上千裡送誥書在返回,沒幾個人願意來的。

也幸好他們不想來,不然這等好事兒,怎麼會落到他頭上?

心情甚好的馮康問道:“昌亭侯何必如此客氣?”

與馮康的好心情不同,韓盈則是一直在回憶剛才的誥書內容,很快,她便品出幾分不同的味道。

她是以相面的許負一樣,以證明天是認可皇帝統治的理由,被封為亭侯。

官方檔案下雖然會有各種博弈,但能放出來的理由,往往代表著最符合大眾認知的‘政治正確’,也就是說,漢武帝沒有把她駁斥天人感應的理由拿出來反對儒家,甚至是加深了儒家的天人感應。

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會讓韓盈多開心,不過漢朝在漢宣帝之前,皇帝都是這副德行――以霸王道雜之麼,道法儒那個適合用那個,而她的理論,怕是在反對天人感應的同時,也動搖了西漢皇帝反對的法理了吧?

想清楚這點的韓盈心中有些嘆息,卻沒有那麼遺憾。

歷史的程序,怎麼會因為她一次的諫言就那麼容易打破?

華夏曆史上不是沒有君權神授,相反,每朝每代都用神話來宣揚皇帝非人,是上天的兒子、上天欽定當皇帝的人選來維繫精神上的統治,只不過這樣的論證,不需要有個教皇認可,而是皇帝制造異相,又或者用她這樣的人和各地的祥瑞來證明天的眷顧,順帶著將神話解讀權力,握在皇帝自己手裡。

漢代還在發展,無數人相信世間有神和天命,更不要說還有周朝打下的良好的基礎,在這個皇帝還很有格調的時代,不用君權神授這種不需要邏輯和多餘努力的方法,反而是宣揚天行有常,皇帝要勤政治民,才能坐穩皇位這種增加無數工作量的辦法,那才是腦子有問題。

還是人少了。

韓盈腦子不由得裡閃過這個念頭。

漢代的人口密度,還達不到後世一遇上大災就會起義的地步,大多數時候只是群盜四起,不然,皇帝們早就要被起義軍教做人了。

收回可惜,韓盈又不由得生出幾分擔憂,她諫言失敗,漢武帝別像對待董仲舒似的對待她――給個榮譽職位,接下來什麼事兒都不讓她做了!

心中擔心,韓盈面上卻沒有顯露,她對面前的馮康問道:

“特使恕我無知,封號多是取自食邑之地,為何我的封號和食邑完全不同呢?”

“此是陛下特定,為興盛之意。”馮康很明白韓盈前面給自己那麼大謝禮是為何什麼,他將在朝中的聽聞都講了出來,而後又道:

“如今漢國已有五十年未封女侯,此等封賞,昌亭侯定要去長安謝恩才好,之前在外有人未言,現在可以說了,陛下還有份秘旨,命婁行、韓粟前往濮陽,沿決堤口向外探查受災之況,繪新渠圖。”

說著,馮康從袖中又取出來一份策書,遞給了韓盈。

如果說,韓盈聽到讓她去長安謝恩的時候,那反轉的念頭還不太確定的話,那讓婁行和韓粟繪製河渠圖的行為,便讓她立刻確定,漢武帝絕不是將她和董仲舒一樣雪藏起來,而是要重用她救災!

這樣的任命,讓韓盈對自己封侯的緣由又產生了新的懷疑,不過這件事現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如何做才能完成漢武帝給的任務,並將這次長安之行做到利益最大化?

左家酒舍的好酒好菜送了過來,韓盈一邊與其推杯換盞,一邊從對方口中瞭解如今長安的各大權貴與朝堂局勢,伶俐的梁奉也沒有閒著,也給外面的侍衛送去了好酒肉,併為其安排好酒足飯飽後的休息房間。

將同樣吃飽喝足的馮康送去休息,韓盈將他給的奏書細細的看過一遍,看到最後的官職,她不由得開口說道:

“陛下竟給婁叔賜了比兩千石的治水都尉!”

有韓盈在前,婁行的賜職看起來就沒那麼震撼,調整好心情的尚傅認真想了想這個職位,笑著調侃道:

“沒想到婁行臨到老竟又翻身了,比兩千石,與郡守也不差多少了,就是新設的職,手下沒兵,做起事來恐怕沒那麼容易。”

如今的西漢執行著兩套行政體系,一套是平日的行政,另一套是服務於戰爭的軍隊體系,在地方上,前者的主官為郡守,能夠開府招募屬官治理,而後者的主官為郡尉,雖然名義上是郡守的佐官,卻能總攬兵權,也能開府招募自己的屬官,同時有中央任命,不受郡守鉗制。

在這樣的情況下,職稱後帶尉的,多是與軍事相關的調動,十六郡受災,行政體系已經半癱瘓,想要做事,必須得有武力,只是這職位是新設立的,空有官職,沒有屬下,做事兒肯定難以起步。

不過這種事情算不上多大,韓盈很快說道:“只是繪製水渠圖,人也用不了多少,婁叔有身份,我再補上二十來個人,到時候他拿著印綬去各地調糧就是。”

尚傅看著韓盈,長安此千餘里,這個時候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要是月酷暑之際,命都有可能要交代在路上,更不要說剛才聽特使透露出的意思。

做為養大韓盈的半個父親,尚傅是不希望她拼上自己的性命,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一遍,但做為知道學生志向的老師,他又明白,放她去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所以,尚傅沒有阻攔,只是提醒道:“前期人用不著太多,主要是看陛下的意思,應是確定要挖水渠洩洪了,這可不是你隨意就能做成的事兒。”

“這個不急,我現在長安還沒去呢,一步步來吧。”

韓盈的臉上還帶著笑意,她當然知道前路有多困難,可之前她連踏上這樣道路的資格都沒有,比起來後者,有困難怕什麼?難道還能比歷史上黃河決堤氾濫二十年更差?

越大的事情,心態越要樂觀,省得出現模擬考戰神,正式考發揮失常成慫包的情況,有些微醺的韓盈笑著對尚傅說道:

“師父別擔心,這時候放不下心的,絕對不是我。”

嗯?

上下打量過韓盈,看她不是裝出來的安然,尚傅突然有些懵。

這孩子怎麼是這個樣子?喝酒喝傻了,還是因為封侯高興壞了?

韓盈一看師父的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她還真的沒法多說。

她高興的點,來源於後世的的調侃,欠銀行一百萬,銀行是大爺,她是孫子,可欠銀行一百萬億,那她就是銀行的祖奶奶,銀行是她孫子,這話聽著像是玩笑,實際上真有幾分道理,投入的越大,越經不起損失,她現在和漢武帝的情況正是如此,想讓她救災,那肯定要給權、給人,給物資。

而漢武帝給的越多,投入的成本便越高,越要加大重視,誠然,她要是失敗了是有可能丟命,但漢武帝同樣也會有極大的損失,甚至會動搖他的統治,倘若不是出自她的能力問題,而是有人惡意搞破壞,只要身份不是過於離譜,都會被漢武帝弄死,他不弄死,自己上手弄死也不會有事!

亂世當用重典,以前是她手中武力不夠又沒有名分,所以只能忍著、哄著那些對平民下手的豪強,用高價奢侈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少對著民眾下手,如今嘛――

她終於要有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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