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遂回想起那日,範大哥甲未脫,上面似還沾著血汙,風塵僕僕,一個人騎馬來了意王府。
原來竟是從戰場上徑直趕來的。
是為了救我麼?範大哥素來待我好,或是有這一層緣由的。
不知不覺,我停下腳步,風見亦跟著站住了。
野狐嶺山峰陡峭,然平坦處依舊是草原風貌。
我們所處的位置,便是山坳裡的一大片遼闊草原,毛茸茸的草地一片金黃色,草葉已有了蕭瑟之意。
當初來邊境,只想著兩三個月就歸,雖防著天氣陡寒,帶了避寒衣料,卻是沒想過要在這裡過冬的。
從前覺得漫長的夏日,在了草原彷彿彈指一揮,忽然間就要到風雪困頓的冬季了。
從前只知一日三餐過日子,但離開高牆大院,置身時局漩渦之中,頓感過去日子宛如眾生相,所悲所喜,不過爾爾。
眼下所經歷的,卻是能改變眾生相的事。
皇上、範大哥、瑾王、意王、俺答汗,以及其餘草原諸部首領,他們哪裡僅僅是一個人?
他們肩系眾生,關係大局。
而我什麼時候,竟也與之有了牽連?
我過去最煩煎心勞力,每日只想有閒書看,趁機溜到大街上聽戲看熱鬧,何曾想過大局?
可是如今這一個“大局”上繫著我認識又在意的人,還曾改變過我的命運,如何不讓我憂心忡忡?
如果沒有起義兵,沒有各處暴民動亂,我們家怎麼會舉家避難?
我又怎麼會與家人失散,獨自一人自力更生?
荒野的風,吹著我帽口的貉毛,輕輕軟軟撫在臉頰上。
我悵然又疲累地望著風見,已不想再斥責他的莽撞,只輕聲說:“你雖是從小跟著範大哥,只曉得範大哥做了什麼,哪裡真的就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且不說人心隔肚皮,單說範大哥的為人,你就該知道他所作所為,全是因他耿直忠勇。範大哥見我落難,或是想出手搭救,但你莫要忘了,那時也是意王爺遇刺之際,命懸一線,範大哥乃朝廷命官,鎮守北境的大將軍,他得知訊息,自然要第一時間趕來。”
我朝風見微微笑了笑,說:“範大哥不善與女子打交道,你見他與我交好,便覺得他是喜歡我,不錯,他的確是喜歡我,我也喜歡範大哥,但並非你想的那樣,我倆私下裡以兄妹相稱,何況,以範大哥的身份,往後婚配自是上乘的,你著什麼急呀?眼下大戰在即,將士們出征在外,咱們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呢?”
“姑娘說這些大義之言,我當然知道,但我說的也非虛言,別的我不管,我就看不得我們公子心裡難受。”
“就是你成日裡胡思亂想,我瞧著範大哥倒是沒什麼,不過是因情勢緊迫,更嚴肅些罷了,若要照你這樣說,範大哥前些日子去出兵土默特部,倒是為著救我一個奴才了?”
風見正色說:“我家公子真的是聽說姑娘也在那裡,才決意出兵的。”
我嘆了聲,說:“一國之顏面,無數將士英魂,在你眼中就這等輕浮麼?範大哥是皇上委以重任的徵虜大將軍,固有超世之才,心志豈是常人所能及的?風見你若是再說此類的話,別怪我往後不認識你。”
我又爬回草坡上,斜睨他一眼,微笑著說:“幫我扶上馬,回營地去!”
風見臉色訕訕的,很是不服氣的樣子,卻不得不扶我上了馬。
“駕!”我低聲喝了聲,飛快地馳騁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我慢了些,風見才攆上來,說:“什麼時候騎這麼好了?上回他們說公子的親兵都追不上你,我還不信。”
我的馬術是範大哥先教了些皮毛,後來又跟意王爺騎了大半天,這才上了道。 我想起遇見土默特部騎兵之前,意王爺騎著馬跟在我身邊。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也不管騎到哪裡,只信馬由韁騎著,他不時說:“還說不會騎,你瞧,騎得多好呀……”
我收回思緒,用力夾了馬肚子,馬兒撒開蹄子跑了起來,遠遠地將風見甩在身後。
將馬交給侍衛,我急步去看仲茗的病情。他的房門緊閉著,我們意王府的侍衛守在門口。
“好些了麼?可退熱了?”
我問著,就要推門進去,那侍衛伸臂攔住我:“仲茗小爺專門交代過,姑娘來探視,只在門外就好,軍營不比在府裡,若是姑娘也染了病,可就麻煩了。”
我只得從窗戶處朝裡面看了看,見他正在床上睡著,又問了侍衛軍醫如何說,可按時服了藥,就回了自己營房中。
他這一病,直在屋裡待了三四日,我每回去,只見他在床上躺著,我不由心急,問侍衛仲茗這病怎麼始終不見好?侍衛也說不出什麼。
有一回,正巧碰上軍醫診治完出來,那位姓佟的大夫說:
“姑娘太心急了,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別說是幾日功夫,有些病得厲害的,只怕十天半個月也是有的,不過病人已是開始好轉了,姑娘再耐心等一等。”
見不到仲茗,我便每日與風見在一處。
派去的探子回來,先稟與駐守的副將,再來告訴風見,所以我也就隨時掌握了前線的情況。
大應軍日夜兼程,到了崖口,已與蒙軍約定戰事,後日在裕谷宣戰。
不料,據城中傳來訊息,瑾王舉兵造反,一路攻城略地,各地防守不及,竟直驅北上。
皇上大驚之下,急招外派大將調回,其中便有範黎。
至於土默特部提出的通貢互市要求,亦先應下。
如此,意王爺便可回來了。
得知這一訊息,我迫不及待去告訴仲茗,說不定他聽了這一訊息,心裡一高興,病也就好了。
侍衛仍攔著我,我卻顧不得了,朝他身後喊了聲:“仲茗,你醒啦?”
他果然上了當,回頭去看,我趁機推門跑了進去。
屋裡藥氣甚濃,仲茗朝裡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只露了一小半頭來。
我輕聲喚了聲:“仲茗?你好了些麼?有件大喜事,你要不要聽?”
仲茗好像是睡著了,一動也不動。
我靜靜看著他的側影,這時那侍衛也跟了過來,要我快離開這裡,莫要過了病氣給我……
我忽然意識到哪裡不對,伸手過去扳仲茗的肩膀,待看清床上之人的樣貌時,整個人驚在原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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