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瑟神情懵惘,似是覺得我莫名其妙,但還是恭恭敬敬點了點頭:“承蒙姐姐不棄,往後妹妹自當待姐姐如親姐姐。”
她這般態度,讓我一時也迷糊了。
眼前的女子,既熟悉又陌生。
世上當真有這麼相像的兩個人麼?
這時,她溫柔一笑,眼睛瞳仁映著陽光,竟發出湖水般的藍色光彩。
溫溫柔柔道:“妹妹不知今日姐姐入宮,有失遠迎,底下人又不懂規矩,衝撞了姐姐,全憑姐姐發落。”
說著就要行禮。
我滿腦子都是她發藍的瞳仁,想著我只在北境時見過羅剎國的人是藍眼睛,而她是從北境來的,那她難道也有羅剎人的血統?
若是如此,她又怎麼會是林瑟?
這樣想著,也忘了去攙扶她,只是脫口問道:
“你家裡可有羅剎國血統?”
“祖母是羅剎人。”她柔聲細語回答。
聽她這麼說,我更是困惑了,忍不住低聲說:
“薛姨娘做了幾雙袖套,妹妹喜歡什麼花色?我送你一雙可好。”
“多謝姐姐賞賜,只是還望姐姐賜教,敢問薛姨娘是哪一位?”
我伸手搭在她的肩頭,俯身凝視著她,“你……”
“你在做什麼?”
梁獻意低沉的聲音陡然響起,嚇了我一跳。
轉頭一看,他負手而立,不知何時來的。
身後只有杜公公隨侍。
皇上每每出行,皆有鑾駕儀仗拱衛,隨侍之人十數人,像今日這樣只跟了一個奴才,又無儀仗的情形實屬罕見。
寧嬪仍保持著屈膝行禮的姿勢,而我居高臨下,咄咄逼人……梁獻意不會以為我在欺負寧嬪吧?
寧嬪及她的宮人早呼啦啦跪了下來。
文錦也跪下了,她輕拉了拉我的衣襬,我也跪下行禮見駕。
“都起來吧。”皇上淡淡道,“不坐轎子回去,還想做什麼?”
語氣甚是冷漠,我一愣之下,這才明白他是在斥訓我。
且還是當著寧嬪及眾宮人的面,委實叫人難堪。
而且因他拖宕了冊封我的日程,來這紫禁城一趟,兩次三番因身份起爭執,已令我心中惱火,於是亦冷聲道:“坐轎子悶,走一走。”
梁獻意眉頭蹙起,面含慍色,轉眸看了看寧嬪,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更加不耐。
寧嬪臉色蒼白,看起來很是害怕,聲音有些發顫:
“皇上,臣妾聽聞翊坤宮走水,擔心和妃安危,特趕來探視,無意衝撞了皇后,請皇上責罰。”
冷寂的風,從巷道一頭吹向另一頭。
置身其中,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冰冷海浪掠過。
從宮牆裡頭探出一枝銀杏,金黃色的銀杏葉瓔珞般在風中顫動,終於幾片葉子禁受不住隨風飄落下來。
從寧嬪說出“皇后”二字起,在場之人皆屏住了呼吸。
沉默如眠獸。 良久,梁獻意終於開口說:“不知者無罪,不過你言辭無狀,沒有冊封,何來皇后?你倒是真要好好學學規矩,回你宮裡去吧。”
雖然宮裡人人皆知我即將位及後位,而且詹事府已納吉請期,但畢竟尚未發冊奉迎,是以此時還不能稱我為“皇后”。
寧嬪既是後宮妃嬪,宮中規矩儀制必已熟識,此言的確不妥。
可梁獻意一語即出,又置於我何地?
我心中緊跳,每一次心跳,都覺得鈍鈍的迫痛。
寧嬪被斥,跪在地上的模樣很是弱不禁風。
此時此刻,我心裡仍有麻木的疑惑,她與林瑟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怎麼會不是呢?
忽然又想起在北境蔣褚傑的酒館裡,就曾見過一個像極了林瑟的歌伎,莫非就是她?
可她的身份,明明是蔣褚傑家中教書先生的女兒,一個好人家的姑娘,怎麼會出現在歌妓酒客遍行的酒館呢?
寧嬪行了禮,起身要退下,卻突然捂住了心口,呼吸變得甚是急促。
一旁服侍的宮女急聲喊道:“娘娘!娘娘!”
寧嬪身子發軟,不由自主地倒在宮女懷裡,張開嘴巴呼吸,似是下一刻就喘不上氣來,看情形分明是喘症。
杜公公也上前道:“怎麼了?”
那抱著寧嬪的宮女道:“奴才也不知道,方才還好好的,許是受了驚嚇,娘娘雖體弱,還不曾這樣過。”
眼看寧嬪的臉色開始發紫,我俯身過去問她:“你可有隨身帶的藥?”
寧嬪只喘著,並不答話,情形甚是嚇人。
“你們可曾見娘娘吃過什麼藥?”我轉頭問她的宮人。
眾人皆搖頭。
一陣熟悉的氣息襲來,梁獻意已俯身過來,從宮女手中一把抱起寧嬪,邊吩咐下去:“速叫李太醫來。”
早有一個小太監奔跑去了。
梁獻意抱起寧嬪,腳步飛快走了幾步,又回頭看我一眼,對杜公公說:“送她回去。”
說完大步走遠。
一眾宮人小跑著跟著他的身後。
宮道那樣長。
一道門又一道門洞開著。
紅色的牆,金黃琉璃瓦。
他的身影漸漸遠了,卻依然長身玉立,烏髮束在金冠中,走得急卻端端正正,絲毫不走樣。
他懷中的女子,珊瑚色馬面裙裾垂垂散開,露出精巧的一雙小腳。
我起初還不覺得,可是很快便如雷霆萬鈞,沉悶又隱秘挾著風雨而來,心中想著他懷中抱著的就是林瑟。
這樣一念起,就覺得是那樣驚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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