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錢褡子很重,我心裡卻踏實許多。
歸鳥眷巢,一心只想飛回落腳處。
我也倦了,眼前素淡古樸的禪院,被夕陽沐上一層和暖溫柔的金光。
“有勞廖兄替我引見吧。”
我想見一見方丈。
聽說這禪院的方丈是個老人。一個人活得久些,知曉的事就多,更何況他還是方丈。
廖辰領著我去見方丈。
歸元禪院雖是繁華上京的一座小寺廟,但寺內楓濃竹海,甚是幽靜。
暮色蒼茫,萬千松竹被風吹動,如波如海,遠處隱隱傳來寺裡鐘聲,令人頓生禪意,有種不似人間之感。
廖辰幫我出謀劃策:“你只說是我好友,也想在寺裡住一陣子,捐些香火錢,自會給你安排妥當。”
我淡笑道:“多謝廖兄關照,我只是擔心被家裡人發現,將我押回去。反正我是如何也不肯嫁老頭子的,若是哪天廖兄發現我不辭而別,還請廖兄報官,就說好友在寺裡失蹤,讓官差好好查一查這禪院,鬧大了也無妨,大不了到最後我剃度了,來這裡做姑子。”
“姑娘請放心,且不說上京城裡大大小小數十座寺廟,哪有那麼輕易就找到這裡,單憑姑娘這扮相,活脫脫一個玉樹臨風的俊美少年郎,平時見了人你再注意些,更不會被發現了。”
方丈十渡已經八十六歲,正在坐禪入定。
良久,他悠悠睜開了眼睛,見我同廖辰穿相同顏色的鮮衣站在他面前,微微詫異道:
“廖施主有何事?這位施主——”
廖辰雙手合十:“趙兄是在下好友,見禪院意境清幽,也想要在寺裡投宿,求方丈允可。”
十渡動作麻利,站起身後擺擺手道:
“那有何不可,這等小事,我師弟十清就可處理,用不著問我。”說著就要走。
我連忙道:“多謝方丈收容。我在寺內閒逛時,我還見到一株同根生樹,兩株都已是古樹,可稱是奇觀。”
廖辰“咦”了聲,道:“在哪裡?我在這裡幾日,哪裡都逛過了,怎麼不知道?”
我笑著比劃:“就是你找到小黃的後院裡,有一株青桐,一株山毛櫸,兩棵樹的樹根是長到了一起的。”
“我竟沒發現,明日我可要去瞧瞧。”
我瞥向十渡方丈,他神色不悅,眉頭皺起,一甩衣袖,生氣道:“你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擾我清修!天色不早了,快回房睡覺去吧。”
廖辰一驚,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我,朝我使了眼色,示意我趕緊走。
一離開方丈的居室,廖辰就低聲說:“方丈今日沒由來地發火,我們不過尋常閒敘,他一個出家人,怎麼這麼按捺不住性子?真是怪哉,怪哉。”
我冷哼了聲:“世上和尚多了去了,也不見得個個都能修成得道高僧。”
捐了香火錢,小沙彌將我領到與廖辰毗鄰的禪房裡,又送來了齋飯。
廖辰端了飯菜過來,要與我同食。
我藉口沒胃口,想要洗漱,婉拒了他。
關了門後,從裡面插緊了房閂,我就踩著椅子從窗戶跳了出去。
左右察看了一番,確信無人,便飛快地朝後院跑去。
快走到後院時,我從小道上鑽進了竹林,沿著圍牆邊緣往前走,剛到後院門口,就隱隱看到來時黑漆漆的小道時,透來一點燭光。
很快腳步聲傳來,還有十渡小聲嘟囔的聲音。
“那暗道早該堵上!都怪你,你說他的亡靈還在裡面,都超度多少回了?早投胎轉世去了,怎麼還在?要是被人知道了……”
“噓——你小點聲兒,真是嘮叨個沒完沒了。”這聲音是十清師父的。 我和廖辰找他求宿,他還讓我們一道青茶呢。
為了行動方便,我穿得單薄,緊貼著圍牆,手指緊扣著冰涼的牆磚,一動不敢動,腦子裡卻來回思忖著十渡方丈說的話。
曾有人死在那暗道裡?也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又是何人?
但看他們鬼鬼祟祟的情形,肯定是因他們而起。
他們擔心旁人發現那暗道,所以我一提起那同根生樹,十渡才會緊張。
兩個人走進了後院,聲音也消失了。
耳邊只有竹林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聲,我深吸一口氣,心想:聽方丈的意思,他並不知我是誰,並不知孟妮兒藏了個人在暗道盡頭的破廟地窖裡,是我誤會了他們,可是孟妮兒又是如何知道破廟和這禪院之間有暗道呢?她和十渡、十清倆和尚可是認識?
他二人趁夜來此,定是要將那洞口堵上。
我又等了會兒,倆人就出來了,算時辰他們並沒有再鑽進暗道察看。
可見他們對破廟那邊的事並不知曉。
確定了這點,我才放心暫在這禪院住下。
從虛掩的窗戶翻進房間後,齋飯已經冷了。
白天從暗道裡出來,到現在只吃了兩塊芙蓉糕,我肚中飢餓,卻也吃不下,匆匆洗漱了一番,就開了門出來。
廖辰站在我門前的不遠處,聽見聲響,忙轉過身來,笑著走過來,說:“我來和姑娘……啊,不,趙兄,我來和趙兄商量明日一早幾時動身?”
“寺裡的齋飯我吃不下,不如我們去外面找家飯店,邊吃邊聊?我請廖兄!”我笑道。
廖辰一愣,隨即高興道:“甚合我意!不過可不能叫趙兄破費了。”
上京城,夜裡茶樓酒肆還高朋滿座。
城裡有錢沒錢的公子哥兒都愛出來消遣。
我和廖辰像是兩個駕輕就熟的常客,尋了一家不大也不小的飯館。
要了二樓的雅座,臨窗而坐後,我才放下遮面的摺扇。
此飯館的飯菜做得甚是美味,我直誇廖辰會選地方。
他笑道:“姑娘謬讚,這是同我一道進京的同鄉發現的,物美,價廉。”
我道:“為防回頭在人前說了嘴,廖兄還是莫要再叫我姑娘了。”
之所以同他來飯館,一則是為填飽肚子。
二則才是要緊的,我先前想著,讓廖辰一人去那破廟裡求神拜佛,說不準就能引孟妮兒露面呢。
可現在又擔心廖辰一人去,會給他惹上麻煩,萬一孟妮兒盯上他,那豈不是害了人家?
所以我打算讓他到飯館、酒肆這種地方散播散播訊息,說那破廟甚是靈驗,最好能找幾個人同去。
此時聽廖辰說他還有同鄉,更是驚喜。
我又夾了一塊滷水鴨肉,緩緩吃了下去,方說:
“哦對了,我還想起一事,既是拜佛,自然是香火旺了才靈,你不如多找幾個趕考的學生,等明晚亥時在一起去,好飯不怕晚嘛,心誠則靈啊。”
廖辰的衣裳顏色多是鮮豔的,還多半是紅色。
我實在穿不來,白天買了一身白棉袍子。
將頭頂頭髮束起,髮尾散後,仿若一個江湖遊俠兒。
從前興兒就好這種打扮,我朝銅鏡裡張望了望,暗歎道:“捲雲啊捲雲,往後你就頂著興兒的姓兒,替他好好地活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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