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二四年十月十八號,午夜零點四十二分——距離「救世行動」正式開啟,已過三小時。
二樓王食虎父母的房間裡,有兩道平穩的呼吸聲。
“嘎達,吱呀——”木門被開啟,發出了聲音。
王家父母的睡眠都很淺,這輕微的聲響,卻足以他們清醒,睜開眼睛。
他們看見了開啟的門,看見了縫隙中透來的目光,更看見了……月光下,跪在地上,自己最為疼愛的兒子。
“小虎?你這是做什麼呀?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婦女連忙翻身下床,擔憂的說道。
“爸,媽,收到國家的命令,我要回隊伍了。”王食虎抬起了頭,白天滿是笑容的臉,在此刻,卻盈滿了淚水。
“哎喲!怎麼還哭了。”中年婦女像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知道自己的兒子在流淚,連忙用手背擦去王食虎眼角的淚水,隨後才擔憂的問道:“什麼命令啊?真的嗎?”
“真的,媽,我剛剛收到了電話通知,要緊急歸隊,接我的車很快就要到我家門口了。”如此近距離的看著母親,擦去的淚再次盈滿,王食虎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
“發生什麼事了?這是又要打仗了嗎?”他們這一輩,是經歷過戰爭的。
“不知道,命令沒有說。”王食虎搖搖頭。
“能……能不去嗎?”婦女緩緩說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眼睛裡,淚水已經倒映著月色。
“什麼話這是,哪有不去的道理。”一直沉默沒有開口的王平,終於說道。
“媽,國家在召喚,國家……需要我!我,必須去!這是我的職責所在!”王食虎不敢看自己母親眼裡的淚水,他只是用力的將自己的腦袋敲在家裡的木質地板上,發出了沉重的咚咚聲。
——若有戰!召必回!時刻準備著!
這句話銘刻於王食虎的腦海中。
“對不起,媽!”他只能說。
“小虎,是媽腦子糊塗了,小虎別磕了,趕緊起來,保家衛國重要!”
“去收拾東西吧,小虎。”王平說。
王食虎走出了房間,婦女顫顫巍巍的扭頭看著丈夫,聲音裡也帶上了哭腔:“平,我害怕。”
“不會有事的。”王平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只不過,在月色下,他安撫著妻子的兩雙手,也在不停的顫抖。
“我們國家不會主動發起戰爭,如果真的打仗了,一定是受到了侵略,那小虎不論如何,必須要去,我們當初送小虎當兵,不就是為了讓他去報效祖國嗎?
你這樣哭哭啼啼的,不是讓孩子更難受嗎?娟,別哭了。”
像是對自己的妻子說,又像是對自己,王平默默的說道。
“嗯!我先去給小虎準備路上帶的東西!”婦女像是接受了這個現實,點了點頭,擦去淚水,急促的離開了房間。
只剩下王平的房間裡,他揉了揉眼角,隨後重新肅容,立刻跟了出去。
……
午夜一點二十三分。
家門口,王食虎的身上,已經背上了退伍時攜帶的揹包,穿上了自己儲存很好的軍裝。
“爸,媽,我要走了。”王食虎看著門外道路上停留著的一輛軍車,回頭對著屋內輕聲說道。
“別急,別急,小虎,煎餃帶上,媽想給你做湯餃的,但怕伱路上吃不方便,所以只能做這個了。”婦女提著一大袋子煎餃,上前交給了王食虎。
“媽,你做這麼多幹嘛,我兩頓都吃不完啊!”王食虎哭笑不得的說道。
“吃不完分給其他孩子吃。”婦女哪裡管這些,她只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多,此時他小心翼翼的整理著兒子的衣角,眼裡滿是不捨。
“這個也帶上。”剛剛離開家門,現在才回來的王平,將手裡的袋子遞給了王食虎。
“這是你二姨家的榨菜,營裡冬瓜總有的,想吃自己燒,家裡沒時間做了。”王平繃著一張臉,說道。
王食虎沉默了。
父親剛剛離開家,原來就是為了自己白天隨口一提的榨菜。
“爸,別抽菸了,對身體不好。”王食虎小聲的說道。
可是,王食虎又哪裡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早就戒菸了——在自己回來這一個多月裡,一根都沒有抽過。
今天破戒的原因,還能是什麼呢。
他不敢哭,因為他知道這樣會讓自己的父母更加難受。
“知道了知道了,少管你老子,我本來看見你就煩,趕緊回隊伍。”王平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爸,媽,我走了之後,好好照顧自己,有問題就找鄰居幫忙,打電話給我也行。”王食虎向軍車走出了一步,就回頭說道。
“我們當然可以照顧好自己,反而是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了。”王平回答,最後有些酸澀的開口:“我們家就你一個孩子。”
言下之意是——活著回來。 自己的母親沒有說話,因為她已經將臉埋在了父親的胸膛上。
“我一定會回來的,爸,媽,放心吧。”王食虎的眼睛又紅了。
“嗯。”
“爸!媽!我走了!”
“嗯!”
王食虎走向了軍車。
“小虎走了,再看一眼孩子吧。”王平輕聲說道。
婦女這時候才敢抬頭,看著自己兒子堅定的背影,淚眼婆娑。
軍車上的司機此時已經從車上下來,朝靠近的王食虎點點頭的同時,朝著王家父母深深的鞠了一躬。
王食虎登上了車。
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都是這附近當過兵的,彼此之間本有聯絡。
“虎子。”
“你們都在啊,凱哥,我記得你都退伍兩年了吧,你都被叫上了啊。”王食虎笑了笑,隨後拿出煎餃:“這是我媽準備的煎餃,準備多了,讓我分給大家,大家要是肚子餓的話,拿一點去吃吧。”
眾人沉默。
他們紛紛拿出了不同顏色的袋子。
“這是我媽做的包子,做的很多。”
“這是我媽做的糕點,夠我吃三頓。”
……
沒有人需要王食虎的煎餃,因為他們的身上,都已經承載著自己母親沉甸甸到要溢位的愛意。
“這次要做什麼,你們知道嗎?”有人問。
“不知道啊。”
“總感覺是要打仗。”
“真不希望打仗啊。”
“但真打了,總得衝在最前面,是麼?”
“是啊,我們宣誓過的。”
“會不會一去不回啊?如果我沒了,能不能麻煩大家多照顧一下我家裡人啊?”
“別說不吉利的話。”
“如果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吧,總有人要這麼做的。”
“但我希望——”
“大家都活著回來。”
……
軍車顛簸著,離開了王家墓的主幹道。
與另一輛從別的村子裡開來的軍車相遇,沒有對話,兩輛車便默契的一前一後行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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