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準備了很久之後，老人穿上了一套正式的服裝，龔元玲印象裡奶奶似乎沒這麼穿過，對她而言或許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吧。
老人拄著柺杖，在龔元玲的攙扶下，向樓下走去。
秋日晨光的街道，風景也算迤邐，不過因為暫時沒有環衛工進行日常的工作，各色各樣的樹葉在行道樹下堆積著，隨著風微微吹散。
這幾日原本無人的街道，在今日也終於多了幾分生機。
眾人依舊沉浸在美好的訊息之中。
龔元玲查了一下地圖，確定了犧牲者園的位置後，就帶著自己的奶奶向那個方位走去。
“你好，請問你們是遇到了什麼問題，需要什麼幫助嗎？”龔元玲剛帶著奶奶走到了居住園區的門口，留守在這裡的一位公務人員，就立刻上前詢問道。
“沒事沒事，我們沒有困難，只是需要出門。”龔元玲立刻擺手說道，老人也跟著點了點頭。
“能冒昧的問一下，你們現在是打算去什麼地方嗎？現在這種情況，不建議帶著老人出遠門喔。”公務人員溫和的說道。
“叔叔是這樣的，我們只是想去犧牲者園，帶著我奶奶去看一看爺爺，今天的好訊息告訴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龔元玲於是將事情和盤托出。
原本態度就和善的公務人員，在得知龔元玲以及老人是犧牲者家屬之後，變得更加溫和了，眼神之中更是帶上了些許肅然起敬。
“雖然犧牲者園確實離這裡不算遠，但是也有三公里左右呢，老人家腿腳不便的情況下，伱們來回至少要花兩個小時的時間，這樣吧，你們在這裡坐會兒，我等會兒打電話，讓人把你們給送過去。”
公務人員想了想，說道。
“不了不了，我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這樣太不合適了。”龔元玲再次擺手。
“不會添麻煩的，本來我們就有類似線路的物資運輸計劃，這就是順手捎上的事情，等你們要回來了，我讓返回的貨車，再把你們帶上就好了。
不是專門接送你們的貨車，不要有什麼心理壓力，老人家走一兩個小時，難免容易出問題，還是儘量避免吧。”
公務人員笑著說道。
見公務人員如此說法，思考了片刻後，龔元玲才點了點頭：“那……麻煩你們了。”
“沒事，沒事，這只不過是我能為你們做到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公務人員卻極為誠懇的說道。
……
“不用謝！能幫到你們，也是我的榮幸！”司機看著下車和和自己道謝的龔元玲祖孫兩人，立刻說道，“等你們打算回去了，聯絡我就好了！”
龔元玲牽著奶奶的手，看著園林的入口。
此刻，這裡的人流絡繹不絕，大量的東人，在沒有商討過的情況下，同一時間選擇來到了這個莊嚴、肅穆的地方。
入口處的大門兩側，白色和黃色的鮮豔菊花，花瓣在迎著風微微抖動。
龔元玲並沒有看到工作人員，但是或許也不需要，此刻來到這裡的所有人，都自發的維持著秩序，他們甚至沒有發出任何一聲大聲的喧譁。
還有人為所有的來人，分發祭拜的花束。
偶在其中的幾個孩子，也被這樣的氛圍感染，說話保持著輕聲，當音量過高時，還會被自己的長輩提醒。
不過龔元玲覺得，長眠於此的犧牲者們，應該並不會介意孩子們的喧鬧吧。
他們奮鬥、拼搏的目標，不就是為了看到未來的東人，可以無憂無慮的享受太平之世嗎？
對於東人而言，不論有多麼恐懼鬼神，但是在這樣的地方，絕不會感受到任何一絲害怕——這是一個能讓東人膽大的地方。
夜半的此地，並不陰森。
龔元玲攙扶著自己的奶奶，走進園內，向前往爺爺所在位置的隊伍走去，排在了最後面。
有些人似乎有固定的祭拜目標，而有些人，似乎是想要將這個好訊息，告訴園中的所有長眠者，一個接著一個的祭拜著。
老人已經能遠遠的看到石碑上，自己丈夫那並不清晰的照片，情緒已經在醞釀。
“媽媽，你看，這個樹枝的中間，有紅色的五角星誒！和我們旗子上的好像！”一個充滿童稚的聲音說道。
“誒，好像真的是啊！”
“媽媽，那這會不會是這些叔叔阿姨們變成的呀！” “有可能喔。”
聽聞著這樣的對話，龔元玲俯身，撿起了一根樹枝，沿著樹枝的橫紋輕輕一掰，將其掰開成了兩段。
而在截面之中，的確能看到清晰的一顆五星。
——紅星楊。
楊樹的一種。
獨屬於東國園林藝術的一種浪漫。
忠魂終入土，紅心紅星楊。
忠骨入陵園，草木皆徽章。
這紅星，就是屬於他們的徽章。
“老人家，這裡有您的家屬嗎？”一個男聲詢問道。
龔元玲扭頭，才發現在自己沒注意的功夫裡，自己的奶奶，已經淚眼婆娑。
老人點了點頭，指了指爺爺所在的碑石位置。
“那您先過去吧，不然排隊要好久。”男人聞言，立刻讓開了自己的位置，隨後拍了拍自己前面的人。
還沒等他解釋什麼，前面的人看見老人現在的情況後，自發的退到了一旁。
於是，在這樣的接力下，在無聲之間，隊伍已經讓出了一條整齊的通道。
他們所有人的眼中沒有對‘插隊者’的不滿，有且只有對犧牲者家屬身份的崇敬。
“謝謝，謝謝！”
龔元玲不知道說什麼，她只能一邊扶著自己的奶奶上前，一邊向所有人道謝。
爺爺的石碑似乎被人打理過，上面不但沒有灰塵，還有毛巾擦拭過後的點點水珠，而在石碑前，早已擺放著幾束鮮花。
這是陌生人對爺爺的善意。
龔元玲看著爺爺的照片，站在了原地，讓自己的奶奶一個人上前。
看著奶奶從懷中抽出剛剛花了好久才寫好的一封信紙，默默的放到自己的愛人面前，然後將其點燃。
奶奶撫摸著爺爺的照片，久久無言，似乎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當濁淚滴答，老人終於開口，她開始分享家人們的近況、天災紀元的故事……
龔元玲沒有上前打擾兩位老人的重聚。
「在這個時刻——」
不知道是誰起了這個頭，沒有伴奏，只有清唱，可大家很自然而然的就跟了下去。
「我們不要放棄——我們不要倒下——」
「前進吧——前進吧——沒有後退的道路了——」
……
這時候，一陣風吹來。
這陣風吹走了奶奶的眼淚，帶來了暖洋洋的氣息。
像是擁抱。
這或許是爺爺的回應。
龔元玲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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