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大樓裡還有多少活口，江亞光不好說。
但哪怕有兩位數，有十幾個人活著，他都覺得算多的了。
而且這才半個月——若是等一個月過去後，江亞光可以篤定，這裡的倖存者絕對只有個位數。
江亞光不為這些人感到可惜，他甚至覺得這些人活該——就和自己現在在羨慕官方避難所一樣，都活該。
他們的程度比自己更加惡劣。
自己對於這些苦難，都是有所預期的，也做好了準備——雖然事後證明自己的準備還是少了，但問題出在對於避難所的估計出錯了。
而這些人連一點準備都沒有，完全就是不將末日放在眼裡。
放在末日小說裡，就是一群連第一百四十三章都活不過去，名字都不配有的路人甲乙丙丁罷了。
江亞光覺得自己和這些人進行對比，即使活的好，也獲得不了什麼成就感。
他不斷重新整理著手機螢幕，但網路一直沒有連線。
冰雹都停了這麼久，怎麼還沒法連上呢。
“嗡——”
一個輕微的聲音，傳到了江亞光的耳朵裡。
這聲音不大，但是在江亞光的耳中還是顯得很清晰、突兀的——無他，因為他這段時間能聽到的聲音實在是太少了。
無非就是霹靂吧啦。
他抬頭看向窗外，隨後猛的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輛裝甲車，正在這充滿或碎裂或完整冰雹的路面上行駛？
這天氣，有人出門？
除開屍體，江亞光這半個月裡真的沒有見過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發現自己還真沒看錯。
對方不但在這個天氣出門，並且目的似乎就是自己所在的這座大樓。
這輛地盤時高時低的裝甲車掃開冰雹障礙，逐漸靠近，在自己的眼裡逐漸清晰，隨著速度放緩，停在了靠近自己大樓的道路。
隨後車窗被緩緩搖下，一個應該是男性的身影，好奇的打量著這裡。
只不過對方又好像沒有真的靠近的意思，只是看了半分鐘，車窗馬上又被拉了起來。
江亞光在這個瞬間，覺得看到了提早擺脫痛苦的希望，他猛的挺身，不顧退路，將窗戶的封閉直接解開。
冒著冷冽的寒風，探出窗戶對底下的裝甲車大喊：
“喂——”
……
大樓一樓。
江亞光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可能比自己還年輕的男人，最為離譜的是他在這個天氣卻只穿一身單衣，從神情上看似乎還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深吸一口氣，他有些侷促和緊張的詢問道：
“您……您好，請問您是東國官方避難所出來的嗎？”
“是啊，有什麼事嗎？”來人自然就是林立。
他的裡空間已經重新裝滿了物資，以這次的量來看，下次回到水南市，估計就是接近月底，開始準備東國第二次、水南市第一次遷移了。
因為要留下地震系「希望」藥水，林立只能明天走，閒著無事，林立突發奇想的想要逛逛寒冰之災的水南市，順便記錄一下。
畢竟地震之災之後，這個已經被冰封過一次的沿海城市，將徹底化為廢墟。
有這閒情逸致的也就他了。
因為新能力提高了安全係數，壹號先生也就任由他出門。
在遊蕩了一會兒之後，林立突然想起了兩種特殊的避難所——寵物同居避難所和個人大樓，於是就打算去逛逛。
他已經去過寵物避難所，並且從避難所所長那裡瞭解了一下情況。
他得到了一個有些驚訝的結論——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寵物折損率居然不到百分之二十。
也就是說寵物同居避難所裡的人，大部分都真的在這半個月裡和自己的寵物分享空間和食物，林立不養寵物，所以也不好評價，或許對這些人而言，寵物是家人，真的不是隨口一說吧。
不過也是，那些虛偽的愛動物人士，在選擇避難所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動物才對。
隨後林立就來到了這裡。
“能……能拜託您也帶著我回避難所嗎？我有點後悔了……”江亞光不安的說道。
林立第一時間沒有回話，而是看著腳下的屍體。
林立倒是不至於真的腳踩屍體這麼變態，而是那具屍體被冰封在大樓底下，從屍體的慘狀上來看，應該是在挺早的時間裡選擇跳樓，在跳樓之後，被碎裂的冰雹冰封在此。
藝術與驚悚感的結合。
“你為什麼選擇住在這裡？”
林立沒有什麼悲緒，死人罷了，稍稍挪移開位置之後，語氣有些隨意的問著江亞光。
當從江亞光口中聽到完整的他選擇住在這裡的理由之後，林立態度算是緩和了一點，並且笑了笑：
“算你運氣好，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將你送到避難所。”
“謝謝！謝謝！”江亞光感激不盡的說道。
“把伱剩下的東西帶上，走吧。”
前往就近避難所的路上，江亞光小心翼翼的偷偷看著身邊這個開著明明保溫效能不怎麼樣，衣著單薄卻面不改色的男人。
對方的禦寒能力也太強了。
並且整個人帶有很強的氣場，身份肯定不普通，所以江亞光也不敢主動開口。
如果林立知道江亞光的想法，他大概會覺得有趣，自己身上的氣場，不過是對著先生們的照貓畫虎罷了。
長時間和先生們呆在一起，想普通也難。
林立扭頭，看著副駕侷促不安，眼中又有希冀和盼望，還時不時偷盔自己的的幸運兒，笑著問道：“哥們，這半個月以來，有什麼感受麼？”
江亞光像是課堂被老師點名的學生，瞬間身體繃緊，如臨大敵一般的沉思了很久，隨後才緩緩的開口：
“人類是毋庸置疑的群居動物，脫離了群體，很難生活得好。”
“在沒有金手指的情況下，千萬不要妄想憑藉自己的個人偉力，能夠超過一個集體，團結才是力量。”
“秩序和規則是為了保護弱者而存在的，不該期望它被打破。”
“末日生存愛好者期待的從來不是末日，而是生存，原本普通的生活真的很美好，我可太想念了……”
從一開始的磕磕碰碰，到後面的流暢，江亞光的確有很多的感慨，在最後，他發自肺腑的說道：
“我他媽真的真的再也不想過這半個月的狗屁日子了，我要去東國避難所過人該過的日子！”
“他媽的！東國萬歲！”
面對如此粗俗又真誠的感慨，林立失笑出聲。
…… “敢問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我沒有想套您近乎，拉關係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從避難所所長的辦公室裡出來，江亞光看著林立的目光多了幾分敬畏。
避難所所長竟然對眼前這個年紀完全不大的年輕人畢恭畢敬，並且對於將自己安排進避難所這個超出計劃安排的要求，一口氣直接答應了。
江亞光還聽見林立當著自己面和所長說自己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所以不需要對自己特別關照。
江亞光能從這話裡品讀出來，避難所所長會因為這個年輕人的身份，甚至連帶著照顧他熟悉的人！
“林立，感謝的話就免了，”名字其實談不上什麼忌諱，林立笑著真實回應，“記住你說的那句話就可以了——‘他媽的，東國萬歲’。”
隨後林立就擺擺手，轉身離去：“你等著工作人員帶著你去找你家人吧，我先走了。”
江亞光只是深深的躬身注視著對方離去，他只能以這種方式表達誠摯的感謝。
……
於是，江亞光的日記本，裡面的內容終於不再只是後悔了。
「十一月十五日，冰雹天。」
「後悔後悔後悔……我他媽怎麼這麼傻逼啊！零下四十度真的不是末日生存愛好者可以挑戰的！」
「……」
「臥槽，遇到貴人了，林立，這個名字我記住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希望有這個機會）！」
「今天終於見到半個月沒見的家人了，明明我才是末日生存愛好者，結果這半個月過去，我跟沒了半條命似的，大家卻還好好的，唉，還是想給半個月前的自己一巴掌。」
「家裡人都歡迎我，老爸用的是拳頭，老媽用的是鞭腿，甚至爺爺奶奶都拿著柺杖來打我，唉，打得好啊，我確實活該。」
「老哥對我倒是還行，只是罵我嘲笑我，沒有動手。」
「長輩們我不敢回擊，就你？我很快就對老哥報復了回來——因為我是突然加入避難所的，沒辦法增添新的床鋪，所以我是和我哥睡在一起的。」
「好好的單人床，硬生生睡了兩個人。」
「希望是個美好的夜晚。」
……
「十一月十六日，冰雹天。」
「家人說的還是保守了，原來在避難所裡睡覺，不用穿著外套的嗎？」
「這是我半個月以來，睡的最舒服的覺，要是我哥能不佔我的床就好了。（沒錯，已經是我的床了）」
「今天跟著老哥去上課，終於真正有了活著的感覺，大學畢業兩年，也是許久沒有上過課了，加上這奇特的內容，感覺好怪。」
「我哥沒有騙我！真的是現炒的飯菜！真的真的太美味了！他媽的！東國萬歲！東國牛波一！」
「要不是我哥‘珠玉在前’，我也想用電子糧票換多點，吃個爽啊！」
「老哥自選課選了建築，我也跟著去上了，不過進度沒有跟上，聽著有些懵，不知道回去多看幾天網課後，能不能跟上，我哥說他學的不錯，將來在地震之災中，他有機會加入施工隊，加固我們未來新的避難所。」
「我決定加入，到時候兄弟齊心，手搓合金！」
……
「十一月十九日，冰雹天。」
「住進避難所已經已經有四天了，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方式。」
「說實話，住在避難所中，要不是寂靜的時候能聽到冰雹落地的聲音，有時候我真的會懷疑，外面真的有可以輕易殺死人的冰雹和低溫嗎？寒冰之災真的存在嗎？」
「我之前半個月，到底在過什麼人間疾苦啊！」
「末日小說信不得啊！」
「太不真實了。」
「今晚和大家打了一晚上的牌，得出結論，誰和我哥當隊友，算誰倒黴。」
……
「十一月二十三日，冰雹天。」
「距離寒冰之災的結束只剩下一週的時間。」
「但同時這也意味著，距離地震之災也只有一週出頭的時間了。」
「或許是覺得我們東人有些太不把天災紀元當回事了，今天課堂上，老師特別提醒了我們遷移並不簡單。」
「我們有接近半個月的時間應對寒冰之災，但是地震之災卻緊張很多。」
「遷移時間只有兩天（開始降溫的最後一天，以及從無到有開始地震的下個月第一天），但黃金時間恐怕更少，其實這個任務還是蠻艱鉅的。」
「官方也說了，這很危險。」
「老實說，看見官方釋出的水南市預期地震等級，哪怕月初第一天都可能達到五級甚至六級，有點害怕。」
「一旦被困在水南市，後面幾天的地震和海嘯，一定會帶走生命啊。」
「希望一切能按照官方計劃的一樣，千萬不要出意外（我沒什麼烏鴉嘴的經歷，所以這麼說應該沒事）。」
「大家也意識到了這件事，今晚也沒人娛樂了。」
「這其實也是好事。」
「我們的確不該因為東國做足了準備，就掉以輕心。」
「引以為戒。」
「小瞧敵人是最愚蠢的行為。」
……
「十一月二十八日，冰雹天。」
「今天一直在收拾東西，這座大樓所有人都在忙碌，為即將到來的大遷移做準備。」
「為了爭取時間，明天晚上十點半左右，寒冰之災最後一波冰雹結束的時候，遷移就要開始了。」
「官方說厚重的衣物、被子，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使命，即使未來的極夜之災也會存在低溫，新的避難所會提供新的這些物資，無需帶走，這減輕了很多負擔。」
「除了這些，很多東西也要斷舍離，大家都在謹慎的挑選帶走的東西，我還好，我沒有這種煩惱。（我本來就沒有東西，哈哈。）」
「老師說，在昨天，已經開始有軍人離開避難所，作為先遣隊，在沒有下冰雹的時候，提前走一遍規劃路線，進一步確保沒有危險，以及推演當大部隊出發時，可能遇見的困難。」
「可現在氣溫還是處於極值，聽說有挺多人因此受傷、凍傷了，除了表達敬意，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致敬。」
「這是如夢如幻的半個月。」
「今晚好像有點失眠。」
「……」
「嗯，寫於半夜，今晚的確失眠了。」
二合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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