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一場比鬥。
烏洛早就在期待了。
只不過進蟲谷前的那幾天,彼此雙方還不是太熟。
所以即便躍躍欲試,也始終不好開口。
擔心會嚇到一行遠來的客人。
只能強行按下心思。
但今天不同啊,趁著高興,加上幾碗烈酒下肚,烏洛哪還忍得住,當即朝一幫人提出了比試的意思。
他年紀雖然不大。
但因為長期遊走在密林之間,和百獸野物打交道。
對於兇險的感覺極為敏銳。
但動靜之間的氣息卻掩藏不住。
深吸了口氣。
雙方交手時,幾乎都是一箭射殺。
“烏洛好箭術!”
他更是前往勐臘寨,親手斬下五人頭顱。
因為總是以黑巾遮面,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迄今為止,他也不曾見過他的真面目。
不過就算如此,每一個單拎出來,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至此過後,他烏洛兇名,也傳遍了整個遮龍山十九寨。
前段時日還向他請教了些拳腳。
“好!”
所以他才有資格繼承大弓。
除了陳玉樓和鷓鴣哨看不透。
眾人當中,他最想交手的就是崑崙。
看到這一幕。
而這些人中,唯一又讓他心生遲疑的是袁洪。
那些夥計就要稍差一籌。
只可惜。
崑崙獨一檔。
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他越發琢磨不透,看不清他的來頭。
在他看來。
如此種種。
身形矮小,形如猿猴。
一身兇性堪比山間虎豹。
一個兩人年紀相仿,又都擅長弓弦之術,之前交談時,在狩獵上多有心得,簡直就是完美的比試對手。
目光微微眯了眯。
只能看出個大概。
但論箭術,他烏洛不覷任何人。
三年前的祭天。
烏洛渾身氣血爆發,手中牛角弓一下張開。
扣著箭尾的手指輕輕一鬆。
袁洪、紅姑娘、老洋人、花靈、張雲橋等人緊隨其後。
也因為那一場大勝,勐臘寨再不敢來犯。
這些年來,烏洛也不負眾望,用那張牛角弓不知狩獵了多少野物。
他手中這張牛角弓,乃是寨中祖輩留下,原本一直供奉在祖祠當中,他這一輩人中,只有他能夠拉開。
所以,烏洛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了老洋人。
只聽見嗖的一聲,長箭瞬間破空而去,將掛在屋簷下一串銅鈴射落。
遮龍山大小寨子十多個。
一幫人裡。
他性格沉悶,也不是爭強鬥狠之人。
烏洛哪能不自信萬分?
緩緩從身後箭筒中取出一支長箭。
張弓搭箭。
圍觀的馬鹿寨山民中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見此情形。
烏洛臉色間也是難掩興奮。
這一箭絕對是他中等偏上的水準了。
沒有選擇草垛。
而是銅鈴。
也是想要一鳴驚人。
讓對手知難而退。
咧了咧嘴,烏洛滿意的摸了一把弓弦,然後看向一側不遠外那道身影。
在他心裡,老洋人雖然也不錯,但與自己之間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
只是……
眼角餘光剛瞥過去。
一道驚人的嗡鳴聲驟然在他耳邊響徹。
猶如破空之聲,令人不寒而慄。
烏洛眼睛一下瞪大,死死盯著老洋人手中的秦川弓。
一行數十人裡,只有他一人用弓,所以早就被他給盯上。
而作為善射之人。
弓之強弱,好壞,幾乎一眼就能看出。
老洋人那把弓,四尺三寸,鐵木為臂,大筋做弦,少說有差不多三十石。
這等強弓,一般人別說用來廝殺,僅僅是拉開都難如登天。
他之前倒是想試試。
不過……
弓是箭手的命。
又豈會輕易給人上手。
就如他自己,向來牛角弓不離身。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那把秦川弓的認知。
本以為老洋人身形削瘦,除了長相異於常人,其他並不算太過出眾,那樣一張強弓,頂多也就能拉個半月。
沒想到。
念頭才起。
他竟是毫不費力,一下將秦川弓拉到了滿月。
與他失神不同。
老洋人仿若未聞,只是熟稔無比的張弓、搭箭,然後扣下弓弦。
嗖!
一道雷鳴般的破風聲中。
箭矢如煙般射出。
烏洛臉色微變,下意識扭頭,目光拼命追逐著箭影,試圖看穿它的軌跡。
只是……
那支箭速度實在太快。
恍如閃電一般。
在半空中穿梭而過。
單憑一雙肉眼幾乎都無法捕捉到它的痕跡。
見狀,烏洛心思瞬間沉到了谷底。
連對手的箭都看不清,還談何比試?
直到……轟的一聲巨響傳來,烏洛瞪大眼睛,這才看到那支箭對準的同樣是屋簷,不過卻是屋簷後方一株拔地而起的古樹。
更準確的說。
是從樹上快速掠過的一頭樹鼠。
一箭破空。
那頭樹鼠瞬間化作一團血霧。
遠遠望去,血霧四濺,長箭沒入古樹之內,只留下箭尾在外,還在發出咄咄的顫鳴聲。
“這……”
看到這一幕。
寨子空地上一下變得鴉雀無聲。
一幫人目瞪口呆,比大白天撞了鬼還要震撼莫名。
兩地相隔,最少一百五十米。
三十石強弓,一箭射殺奔行中的樹鼠不說,餘勁還能貫穿樹身。
這是什麼樣的箭術?
馬鹿寨祖祖輩輩都過著刀耕火種,狩獵為生的日子,對他們而言,弓箭那就是得以謀生的本事。
狩獵隊中人人都是弓術高手。
而烏洛能夠力壓群雄,在年輕一輩中成為最佼佼者。
可想而知,他箭術之嫻熟。
不是如此之前那一箭也不會那般精準。
但……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該扔。
只要長了眼睛,就能看出來兩人箭術孰高孰低。
“好箭術!”
終於,沉寂中一道讚歎聲忽然響起。
西古一張蒼老的臉上滿是驚歎,忍不住感慨道。
魔巴雖然不以武力論強弱。
但它坐鎮馬鹿寨將近五十年,見過太多出類拔萃的後輩。
在烏洛這一輩年輕人中。
伸手強橫者更是不計其數。
他能夠鰲裡奪尊,已經說明了一切。
尤其是箭術上,更是少有對手。
但如今,那位年輕人一箭,就算是他都被震動。
“那是哪位達那?”
遠遠看著那道持弓而立,明明大勝,卻半點沒有驕縱輕狂的年輕人,西古目光閃爍,忍不住追問道。
“那是在下師弟,老洋人。”
見西古問起,鷓鴣哨輕聲回應道。
“老洋人……”
“他這個年紀,能有這份身手,可知達那你這一門不簡單啊。” 西古一輩子從未出過遮龍山。
更別說騰越、滇西,甚至滇黔、川府以及北上南下。
雖然守了一輩子與阿公的誓言。
但他對漢人習俗、風土瞭解並不多。
全部的見識,都是從先輩傳承的草圖、結繩以及口口相傳中得來。
能看穿一行人身份來歷。
還是因為那些夥計身上沾染的死氣。
至於摸金、發丘、搬山、卸嶺,幾乎一無所知。
但在他看來,既是以師弟稱呼,必然是出自同一門派。
“秋達言重了,他也就箭術稍有成就,又哪裡比得上烏洛兄弟。”
鷓鴣哨連連擺手。
只是……
嘴上雖然這麼說。
但此刻,他看向遠處那道年輕身影的目光裡卻是難掩驚喜。
這小子終於有點男人樣了。
不再是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屁孩。
也能挑得起重擔。
轟——
在他微微失神中。
空地外眾人終於反應過來。
海嘯般的山呼聲不斷響起。
即便是狩獵隊那些年輕人都是如此。
佤寨向來崇尚強者。
老洋人的箭術,已經完完全全折服了他們。
而這些人中,最為激動的不是卸嶺群盜,也不是崑崙、袁洪與花靈,而是烏洛。
此刻的他,一臉驚喜的走向老洋人。
絲毫不吝嗇於驚歎和震撼。
本以為自己箭術已經足夠強大。
沒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
對他而言,能夠在有生之年見識到這等箭術,等於在前路給自己點燃了一盞燈。
“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
“老洋人兄弟,你這箭術到底怎麼練的?”
“放在遮龍山十九寨,絕對是第一。”
烏洛提著弓湊到跟前。
興致沖沖的圍著他。
老洋人性格木訥,被他吹得老臉一紅,連連擺手。
“哪有,就是瞎練。”
兩人年紀相近,又都是練弓之輩。
雖然說著是自己瞎練。
但對他詢問,練箭時遇到的難題疑惑,卻是來者不拒,事無鉅細,一一解答。
烏洛聽得眼神通透。
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見此情形,周圍那些年輕人哪敢錯過,全都圍了過去,卸嶺群盜也是如此。
一幫年輕人圍在一起。
就算言語不通。
但卻絲毫擋不住對武道修行的熱情。
“這幫小子……”
“寨子裡好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見狀,西古忍不住搖頭一笑。
卻沒有上前打擾。
他何嘗不清楚。
這麼好的機會有多難得。
寨子不與外界相通,終究只是閉門造車,加上他們這些人已經老了,以後寨子還得烏洛他們那些年輕人撐起。
聽到這句感慨。
陳玉樓也是淡淡一笑。
從蟲谷返回時,他還有些惴惴不安,想著那些金銀明器如何解釋。
沒想到,來到寨子後卻是這番景象。
雖然遮龍山這些山民,被外界視為土人,提及時言語中也頗多不屑和輕蔑。
但比起他們城府深厚、心狠手辣。
陳玉樓更願意與馬鹿寨這些山民打交道。
淳樸、敦厚、熱情。
沒有那麼多的心思算計。
不說別的,單憑一句誓言,就在這片蠻荒之地鎮守國門一千多年。
窮盡世間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個。
還有。
那些金玉明器。
換做其他人,估計早就起了貪婪之心。
要知道,一塊金銀,就足以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但自始至終西古和託格,還有烏洛他們就像是沒看到一樣。
“來,兩位,一路辛苦,我們兩個老頭子陪你們喝一口?”
西古收回目光。
朝兩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見狀,陳玉樓也不客套,坦然的跟了上去。
一行四人,相隔幾十歲,就如相識多年的老友一樣,隨意找了張桌子,就著寨子裡釀出的濁酒,暢飲閒聊。
中間的空地。
雖然將眾人分開。
但卻絲毫不影響氣氛。
只不過一邊安靜,另一頭卻是喧鬧。
轉眼間。
三天一晃而過。
卸嶺眾人似乎徹底融入了佤寨生活。
每天不是進山狩獵,就是在寨子裡交手切磋。
至於陳玉樓幾人,卻不敢過於放肆,早晚各一次的吐納修行,已然刻進了骨子裡。
趁著這幾天空閒。
他也算是小小閉了個關。
一個是熔鍊真身,另一個也將爐火境徹底穩固。
在他修行期間。
或許是驟起驟伏。
經歷過詭秘難測的獻王墓。
之前一直無法破門的紅姑娘和老洋人,相繼等來了契機,幾乎是前後腳突破,總算踏入了煉氣關。
不過。
在兩人之前。
袁洪卻是先行一步,不聲不響突破。
因為那三具山魈遺骨,它一身屍氣徹底拔除不說,更是完成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雖然還是猿類猴屬。
但血脈卻是有了質的提升。
天生靈物,不過是妖猿最為基礎的存在,山魈不同,山鬼通神。
從山魈的血脈中,它‘看’到了許多以往不敢想象的情形。
搬山而行、踏水分浪、捉星拿月。
甚至於只存在於上古時代的異種、遺種。
那些畫面,讓它震怖駭然的同時,又無比嚮往。
只是,走到今日這一步,都要歷經千山。
袁洪明白,想要更進一步,需要厚積薄發另待機緣。
一大早。
陳玉樓住的木樓大門,被他緩緩推開。
雖然在閉關,但他卻時時記著與西古的約定。
站在木廊上才片刻不到,寂靜的寨子便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
抬頭望去。
不是烏洛還會是誰?
只見他行色匆匆,人就跟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衣衫全都被露水打溼浸透,滿臉疲憊,一看就是整宿未眠,橫穿山林才趕了回來。
不過。
倦容卻是難掩激動。
“陳兄弟這麼早?”
經過木樓邊時,看到門外的他,烏洛停下腳步道。
“看烏洛兄弟這麼高興,是蟲谷毒瘴散了?”
陳玉樓笑了笑。
烏洛一下驚住,滿臉驚奇。
“陳兄弟真是料事如神,霧毒確實散了。”
說到這,他臉上又忍不住生出幾分焦急。
“但這訊息瞞不住,我回來的時候勐臘寨那幫崽子已經在周圍晃盪。”
“得趕緊通知兩位秋達,儘早入谷,不然被他們搶了先,怕是要出事。”
陳玉樓點點頭。
時間與他推算的相差無多。
“好,烏洛兄弟儘管去。”
“我也去叫人,與你們一起,同行入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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