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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金烏西墜 林中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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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五六十人的隊伍。

放在哪都是惹眼的存在,更何況還是縱馬過城。

很快,便引來無數目光注視。

南澗城本就不大。

加上他們又是漢人。

在百夷聚居的滇西道可以算是罕見至極。

不過。

南澗城終究是左氏土司的天下。

那位三公子更是出了名的兇狠殘暴。

在城內這麼縱馬。

陳玉樓一眼就看到那杆在風中飄蕩的青旗,旗上繪製牛角圖案。

也就是說,如今的土司府說到底就是個空殼子。

陳家做的雖然是倒鬥營生。

土知府改縣佐,身負地方拱衛、民生等一眾職責,甚至調兵這等大事,都無需與土司府那邊通氣。

而今,就已經過去了半天。

對此,陳玉樓卻恍若未見。

區區一個土司後裔,紈絝子弟,他哪那麼多閒心跟他玩花樣?

巴掌大點地方,還搞什麼禁馬止行。

相反他在三湘四水的名聲有目共睹。

也就是那些土人山民,還對左氏畏懼如虎,路子活泛又有實力的土寨,對土司府都已經是陽奉陰違。

只是……

巍山左氏的實權更是一落千丈。

還會在意這等小事?

紅姑娘略顯驚喜的指向遠處。

那是苗家最常見的標誌。

真當自己天子呢?

前清都亡了好些年。

但自從當年改土歸流後,實力其實就被削弱了一大半。

尤其這幾年,戰禍遍地天災連年,陳家莊收攏的流民何止數百,也算是活人無數。

按照他的計劃,最好能在三天內趕到鹿城境內,抵達撫仙湖邊。

之前在阿迷州,被巴莫帶去的那家苗族酒樓也是如此。

果然。

別說左元海,就是此代土司到了跟前又如何?

修仙之輩,本就是逆天而行。

“掌櫃的,前面有間苗家酒樓,要不要嚐嚐?”

之所以如此。

並不是飛揚跋扈,或者招搖過市。

更何況。

一個個連連搖頭,看向他們的眼神裡充滿了同情。

純粹就是想盡快找個地方吃飯休息。

這幫人怕是路走窄了啊。

可以預知的是。

雖然還身負執掌一方之職,但土司府外有土知府制衡,方方面面都得受到掣肘。

以花瑪拐的說法。

但三代掌櫃那都是菩薩心腸。

“行,就他家了。”

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紙糊的老虎,全靠幾百年積下的餘威嚇人。

巍山左氏看似龐然大物。

土司府將真正名存實亡。

而民國後。

縱馬起伏間,一道銀鈴聲在耳邊響起。

再有幾年。

從之前那個府兵口中,他已經瞭解到了足夠多的真相。

陳玉樓點點頭。

雖然過去許久。

他還真有點懷念苗寨風味。

馬隊直奔酒樓外,城裡這麼大動靜,自然瞞不過老闆耳目,早早就已經迎了出來。

只是……

他在南澗城做了這麼些年的生意。

也摸不清這幫人的來歷。

在城裡縱馬,那不是踩著三公子的臉上過?

要是一兩個行商,他也就婉拒了,沒必要為了那一文半錢,冒著得罪土司府的風險。

說到底,他們就是在左氏地盤上混口飯吃,寄人籬下,是生是死,也就三公子一句話的事。

但是吧。

這一眼望去,足足五六十號人,個個鮮衣怒馬,氣質超然。

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他看人無數,一雙眼睛比蛇都要毒辣,那些馬,無一不是神駒。

比三公子的馬都要好出無數。

這年頭,能養得起馬的本來就不是一般人。

更何況還是一人一馬,甚至一人雙馬。

怕是土司府都沒這份魄力。

潑天的富貴就在門前,是接還是不接,老闆心裡頭瞬間就有了決斷。

“快快,裡面請,各位貴客能光臨小店,實在是蓬蓽生輝。”

雖是苗人。

但老闆漢話說的極為熟稔。

滿面笑容的將一行人請入店內。

“老闆,我們的馬……”

紅姑娘提醒了一句。

老闆當即反應過來,笑道,“姑娘放心,我這就讓人牽去後院,用上好的精料餵養,再好好刷洗。”

“好。”

紅姑娘點點頭。

生意就該這麼做。

他們五六十號人,絕對是大主顧。

恭恭敬敬的將眾人請上二樓。

見他如此上道,陳玉樓等人自然不會小氣,這一趟收穫頗豐不說,下午還要快馬加鞭一路疾馳,肯定要吃飽喝足。

當即點了一大桌子菜。

只不過。

讓老闆奇怪的是。

這些客人似乎對酒水頗為禁忌。

即便他說送上幾罈老酒,也被他們拒絕。

他哪裡想得到,一行人不是忌酒,純粹是這段時間在馬鹿寨喝狠了,現在聞到酒味都發憷打晃。

“得,各位稍等,我現在就去上菜。”

笑呵呵的下了樓。

老闆招來一個腦子靈活的夥計,讓他去門外盯著。

萬一土縣那邊真有人來。

他也能提前做個準備。

不過。

一直到菜上齊,城內各處也毫無動靜,這讓他心裡頭不禁一陣嘀咕。

要知道土司府那幫府兵,一個個如狼似虎,只要有油水可榨,恨不得將人剝皮抽筋再把骨頭拆了。

這幫人無視三公子定下的規矩。

在城內肆意縱馬。

以他們的耳目,不該這麼久都沒反應啊。

“老……老闆。”

靠在櫃檯前,老闆不時瞥了一眼樓梯上,隱隱還能聽到那些客人談笑的聲音。

就在他不解間。

櫃檯外忽然傳來一道氣喘吁吁地聲音。

赫然就是派出去的那個夥計。

“不是讓你盯著……”

老闆一臉不善,開口就罵,但看著夥計臉上難以掩飾的驚恐,他一下反應過來,重重嚥了下口水,“來了?”

夥計點頭如搗蒜。

老闆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深吸了口氣,就要上樓提醒。

但沒等走出幾步,夥計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

“老闆等等,好像不是衝著客人們來的。”

“怎麼說?”

老闆腳步一下停住。

“就……就來了一個人。”

“一個?”

這下,老闆也有些懵了。

那幫府兵最擅長的就是恃強凌弱,以多欺少,藉著土司府的名頭整天在城內耀武揚威。

要真是衝著樓上那些客人來的。

以他們的德行。

那絕對是盡數出動。

“我去看看。”

猶豫了下,老闆還是不放心,轉身往門口走去。

不多時,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闖入視線。

“克古大人……”

土縣府兵他都認識。

此刻,一眼就看出來人。

只不過,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奇怪,面無表情雙眼空洞無神,雙手緊緊抱著一副圖軸。

不知是畫還是什麼。

這幫人貪婪入骨,心狠手辣,沒一個善茬,平日在城裡碰見,要麼遠遠就避開,實在躲不過去,那也得上去見禮。

雖然就是個最底層的府兵。

但對他們而言,卻也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想到這,他臉上迅速擠出笑容,彎腰行禮。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多年在市井江湖混跡的他深諳此道。

但奇怪的是。

這次竟然遲遲都沒得到回應。

老闆不由訕訕的抬起頭,卻發現克古早已經走遠,直奔二樓而去。

“壞事……”

見此情形,老闆心頭頓時一陣咯噔。

哪還敢耽誤。

迅速追了上去。

但前邊那道身影速度極快,眨眼間便消失在拐角,等他追到樓梯口時,顧不得喘息,想著趕要上前說說好話。

只是……

讓他震驚的是。

平日飛揚跋扈的克古,此刻卻溫順謙卑的像頭羊羔子。

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個青衫男人面前。

雙手舉起。

將那副畫軸遞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老闆滿臉錯愕,比大白天撞鬼還要讓他難以相信。

“老闆,再要一份酸湯魚。”

就在他心如擂鼓,腦海裡一團亂麻時,一道平靜聲忽然在耳邊傳來。

抬頭望去。

一道高大如山的身影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身前。

恰好將他視線遮住。

“是……是,我這就去。”    崑崙雖然一臉沉靜,但渾身散發的迫人氣勢,卻是壓得他喘不過氣。

老闆哪敢多想,趕緊下樓。

“大人,這就是縣府所藏的輿圖。”

“好,做的不錯。”

陳玉樓隨手開啟輿圖。

不愧是坐鎮滇西道五百年的左氏土司,對此地掌控實在驚人。

連那些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都詳盡標出。

“下去吧,出了門不要回頭,默數三十聲即可。”

這份輿圖絕對是意外之喜。

陳玉樓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口吩咐道。

“是,大人。”

克古仍舊一臉沉浸在恍然中。

只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轉身下樓。

在酒樓老闆和眾夥計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一路徑直穿過大堂,走出大門。

嘴裡還唸叨著什麼。

走近的話。

就會聽到十一、十二一類的數字。

“二十九。”

“三十。”

轟!

最後一個數字剛落。

克古腦海裡就像是有道雷鳴響徹,嗡的一聲,下一刻,眼前畫面一閃,恍惚盡去,變得清晰無比。

只是……

看著長街上人來人往。

那一張張對自己敬畏恐懼的臉。

他神色卻是變得更為茫然。

今天不是輪到自己守門麼,什麼時候跑這來了?

抓了下腦袋,克古滿臉遲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算了,記不起來。”

“還是先回去睡覺。”

搖搖頭,克古也不多想,辨認了下方向,然後朝城門外趕去。

酒樓二樓。

透過窗戶看到樓下那一幕。

一行卸嶺群盜更是驚異,看向陳玉樓的目光也更為敬畏。

掌櫃的這手段,愈發神鬼難測了。

他們只當是苗寨蠱師、辰州道符一類的方外手段。

但到了此刻,鷓鴣哨卻已經隱隱看出了些端倪。

這絕非方術能夠到的範疇。

攝魂引魄的圓光妖法,他也曾聽過,受此術者心神失守,神智混沌,最終只能落下一個痴傻的下場。

這前後三人。

只是缺失記憶。

與常人幾乎毫無區別。

對於心神的掌控已然入微。

最可怕的是,全程下來,陳玉樓並未遮掩,他有心觀察,卻連何時起術何時化解都不知道。

來之前他還遠做不到這一步。

只是一趟遮龍山之行。

再看他,已經愈發如嶽臨淵,難以揣摩。

本以為自己時時修行,不敢有半日耽擱。

短短兩個月功夫,從初次越過龍門,堪破煉氣關,到如今養氣有成,進展已經極為驚人。

卻沒想到。

緊追慢趕,終究難以望其項背。

“道兄……”

陳玉樓倒是並未察覺他身上異樣。

此刻的他,注意力全在那副輿圖上。

仔細比對了下,心裡已經規劃出好幾條路線。

招呼了聲。

不僅是鷓鴣哨,一旁的花靈、紅姑娘、老洋人、崑崙全都聚了過來。

“現在要麼走山路,橫穿紫溪山脈,抵達鹿城後再往仙人湖。”

“第二條路,則是繼續水路,沿李社江,入綠汁江,一路北上,經東河入滇池,最終也能抵達仙人湖。”

手指在輿圖上劃過。

陳玉樓簡單將兩條路線說了下。

山路難行,其中所過,大多數是茫茫無盡的原始山林,無人禁地,但不用太繞,能夠節省相當一部分時間。

至於水路。

他們來時就是行船走江。

從湘西一路到南澗,差不多用了足足一個月功夫,時間未免太久。

“山路吧。”

鷓鴣哨沉思了下。

給出個自己的答案。

搬山道人,自古以來就在山中橫行,無論何等山川大澤,僅憑雙腳便能踏過。

而今一人雙馬,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去得?

陳玉樓點點頭。

鷓鴣哨的回答在他預料之中。

“紅姑和崑崙呢,怎麼想?”

“自然是聽掌櫃你的。”

紅姑娘盈盈一笑。

邊上的崑崙,則是甕聲附和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就走山路。”

將手中輿圖一卷,重新收入防水皮袋中,隨手交給崑崙。

確定了線路。

一行人也不耽誤,迅速填飽肚子,又託酒樓掌櫃幫忙購置一批乾糧。

走山路,路途艱險都是其次。

幾十號人的口糧才是關鍵。

很多時候,方圓百十里內都見不到一戶人家,一座村寨,而且即便有,也多是言語不通,對外人極為仇視警惕的土人。

想要補給,難如登天。

所以。

趁此機會。

直接一口氣準備好了半個月所需。

之所以如此,純粹是未雨綢繆,但卻將酒樓掌櫃震撼的不輕。

南澗城這麼點地方。

何曾見到過這等大戶。

銀錢就跟水一樣花出去。

當然,因為幫著忙這些事,他在從中也牟取了不少利潤,笑得嘴巴就沒合攏過。

等一行人上馬準備出城時。

掌櫃的恨不得送出十里。

只這一次生意,差不多就賺了他平日幾個月甚至半年的錢。

幸好之前沒有拒絕。

不然,這麼一樁潑天富貴哪能輪得到他?

只是唯一讓他想不明白的是,平日裡漢人來此,大都是為了販鹽、茶、鐵之類,這些人非但不做生意,反而大筆花錢。

任他在市井江湖混跡多年。

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至於,先前上樓看到的那一幕,他是個聰明人,深知話不能亂說的道理,自然打算將一切全都爛在肚子裡。

他就是個做生意的底層百姓。

哪一邊都得罪不起。

乾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難得糊塗,方能長命啊。

等出了城。

陳玉樓瞥了眼城牆根下,克古三人蜷成一團睡得不省人事。

“走,日落之前,至少要抵達龍潭山。”

沒做理會。

陳玉樓一揮手,沉聲喝道。

龍潭山距離此地百里不到。

要是平日,有龍駒戰馬,日行百十公里都不成問題。

不過。

此刻目光越過紅河往東眺望。

視線所及,整個天地間盡是茫茫青山密林。

百十里路估計都勉強。

但龍潭山是距離最近一處有人煙之地。

若是可行,自然最好在那裡借宿。

不然夜色一降,妖魔橫行,鬼怪復甦,兇險重重。

轉眼間。

數個時辰過去。

頭頂烈日也漸漸西落下山。

漫天火燒雲,將山林映照的通紅一片,猶如金烏火巢。

“掌櫃的,離龍潭山還有多遠?”

紅姑娘一襲紅裙,在馬背上起伏飄蕩,眼看天色將夜,她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擔憂。

倒不是擔心夥計們夜盲症困擾。

而是夜間趕路,容易驚馬。

尤其是這等深山當中,豺狼窺探虎豹環伺,一聲獸吼驚動馬匹,比起營嘯更為恐怖。

“應該快了。”

陳玉樓早就看過地圖。

龍潭山是座石峰,山下有一方幽潭,才得了這麼個名號。

按輿圖示記。

應該就在此處不遠。

但不知道為何遲遲不見。

“袁洪、崑崙。”

“你們兩個結隊,先行一步去前方探探,但不要離開太遠,最多三五里範圍內就好。”

“是!”

袁洪是猿猴之屬,天生就屬於山林。

融合了山魈遺骨後,實力大漲。

只要不是遇到凝結妖丹的大妖,也能簡單應付。

至於崑崙,一入山林,也是如龍歸海。

有他們兩人探路,至少相安無事。

應了一聲。

兩人各自騎馬,迅速往東邊趕去。

只是。

才走出一兩裡不到。

袁洪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一下勒馬止步,神色凝重的看向前方密林。

看到它的異樣,崑崙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卻是刷的一下拔出大戟,提在手中,渾身氣血鼓盪。

一雙琥珀眼睛凝神看了片刻。

只見霧氣深重的林內。

隱隱矗立著一座古城。

城內陰煞之氣沖天而起,讓袁洪忍不住如墜冰窟,寒毛倒豎。

“崑崙,回去……通知主人,我們可能撞見鬼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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