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神色平靜地與面前的詛咒天使對視，同時在心中呼喚：
“黛娜絲。”
“在呢，我正在你的書房裡看書。怎麼啦？”
李諾在心中說道：
“畸變體這東西的起源，你知道嗎？烏納斯環裡有沒有確切的說法？”
“沒有哦。鍊金聖堂一直不讓元素審判研究畸變體，所以烏納斯環對畸變體的由來毫無頭緒。但你要說猜測的話，還是有幾個的，不過我想伱應該聽說過。無非是點金王朝的受害者對施暴的鍊金術士降下詛咒，或者是畸變體原本在地下安眠，然後被點金王朝驚動之類的傳聞。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呢？”
李諾想了想又問道：
“也就是說，烏納斯環不認為畸變體是來自外星空的汙染對嗎？”
“很難說是不是外星空的汙染。”黛娜絲思索著說道：
“只有當巫師前進會設立的魔法研究機構，將畸變體的來由研究清楚之後，真相才能水落石出。但你也知道的，元素審判這麼多年來一直受到鍊金聖堂制約，始終沒能正式開啟對畸變體的溯源工作。”
李諾暗自點頭：
“嗯，我明白了。沒事了，黛娜絲，我只是在地下找到一些資料，在整理頭緒而已。你繼續看書吧，我需要幫忙的時候會叫你的。對了，今天有人來找我嗎？”
“有的。有一個叫辛蒂的女人來拜訪你。她是來邀請你和金商之劍一起探索無主迴廊的。我讓你的管家婉拒她了。”
“嗯好，我知道了。”
“注意安全哦，我等你回來。”
李諾切斷靈魂層面的感應。
他沉吟幾秒後，拿起筆，在空白的紙上寫下幾行字。
這幾行字的意思是一樣的，都是“你好”。但李諾所使用的語言卻各有不同。從上到下，這些文字所用的語言分別是：塔蒂斯現代語言、塔蒂斯古代語言、黃金聯邦語言、點金王朝語言和死靈符文，
李諾將記事本立起來，展現上面用不同語言書寫的“你好”。
他對面的詛咒天使好像非常非常膽小，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做出抱頭躲避的動作。
李諾端著記事本，等待了近五秒鐘時間，對方才放下胳膊，怯生生地打量記事本上的文字。
詛咒天使的大眼珠子瞪圓，黑不溜秋的，似在努力理解文字的含義。
李諾以為對方不識字，卻忽然發現手中的筆脫離了右手的控制。
李諾眉毛一抬，知道這是面前的詛咒天使在操控自己的筆。
筆彷彿被無形的手掌握著，它飛到記事本前方，寫下一行歪歪斜斜的字：
“你好..”
李諾瞧了眼，這行字是用點金王朝的語言寫的。
這就有點棘手了。
李諾只會寫這門語言，不會讀，用它交流可能會比較麻煩。
李諾伸手握住空中的筆，引得詛咒天使再次抱住腦袋。
但是這一次，詛咒天使很快就把手臂放下來了，眼中的恐懼神色也不像之前那麼濃重。
李諾在記事本上又寫了幾行字，展示給對方看：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需要幫助嗎？”
手中的筆再次脫離控制，在記事本上寫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諾感覺有點懵逼。
啥叫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幫助？
李諾一時間沒太弄懂詛咒天使要表達的意思。
他思索一下，腦海中浮現對方動不動就抱住腦袋的樣子。
李諾拿過筆，寫下一行字：
“你是不是被欺負了？”
詛咒天使這次沒有操控筆寫字。
它朝著李諾上下晃動腦袋，兩隻烏黑的大眼睛裡，竟然流淌下來兩行晶瑩的淚水。
飽含委屈的哭泣聲在廢棄倉庫中響起。
詛咒天使舉起手掌捂著臉，當著李諾的面哭了起來。
“嗚嗚嗚…”
李諾頓感驚奇。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脆弱的外星空汙染產物。這詛咒天使怎麼和之前見到的腐化士兵、黑色觸鬚完全不一樣啊…
李諾握住筆，在記事本上唰唰唰寫下一行字，然後將記事本遞到對方面前：
“誰在欺負你？”
詛咒天使勉強止住了哭聲，一抽一抽地吸氣。
它掃了眼記事本上的字，操控李諾的筆寫道：
“好多壞蛋在欺負我。一個壞烏鴉，一個鐮刀頭的壞蛋，一大群奇怪的人類。”
壞烏鴉…鐮刀頭…
這壞烏鴉，該不會是薩繆爾森吧？
李諾微微一愣。
那“鐮刀頭”是誰？
嘶…難道是奪魂巫師？
李諾感覺自己抓到了什麼重要線索，他在心中再次呼喚伴生女巫：
“黛娜絲。”
“在呢。怎麼啦？”
“你知道奪魂巫師有什麼外觀特徵嗎？”李諾問。
“我想想…我以前好像在學院裡看過一本書，上面介紹了滅巫級巫師罪犯的由來…”
黛娜絲邊回憶，邊說道：
“我記得書上有一幅奪魂主宰的插畫，他面板偏藍，身體半透明，身上穿著寬大斗篷，腦袋是把彎鉤狀的大鐮刀。書上說，凡是追隨奪魂主宰的巫師，都會被奪魂主宰賦予契合奪魂魔法的非凡軀體。那我估計，奪魂巫師應該和奪魂主宰長得差不多。”
“好，我知道了。你繼續看書吧。”
“嗯嗯~”
李諾和黛娜絲結束交流。
那看來“鐮刀頭”指的就是奪魂巫師了…
李諾看向面朝自己發呆的詛咒天使，腦海中有大量的不解和疑問冒出來。
為了不讓自己的接連提問令對方感到不安，李諾決定循循善誘，一步步弄清楚狀況。
他拿來懸空的筆，在記事本上寫道：
“除了我和欺負你的人以外，還有誰見過你？”
“很多人，都見過我。有的人是鍊金術士，有的人和你一樣是巫師。”汙染產物寫道。
這麼多人見過它啊？怎麼有關於它的訊息一點兒也沒流傳出來呢…
李諾眉頭微皺，旋即目光一閃，心中有了些許猜測。
他繼續寫道：
“那些人見到你後，欺負你了嗎？”
詛咒天使用文字回應：
“是的。他們欺負我。我把他們變成怪物。”
李諾緩緩點頭，再度寫道：
“你說的怪物是畸變體嗎？就是在走廊裡來回遊蕩的那種生物。”
“對…”
李諾暗舒一口氣。
果然是這樣。
誰欺負了眼前這隻詛咒天使，誰就會被它詛咒，進而變成畸變體。
至於薩繆爾森和奪魂巫師為什麼沒有被詛咒，李諾心中也有了些推測。
李諾握筆寫道：
“你為什麼不離開地下？”
“我無法離開這裡。”詛咒天使的兩顆黑眼珠子裡泛起淚花，委屈地哭了起來：
“我被鍊金術陣封印了。你能幫幫我嗎？”
李諾用文字詢問：
“封印你的鍊金術陣在哪裡？”
詛咒天使伸出手臂，指向地下：
“就在那裡，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們把那個地方叫做黑城。”
李諾略作思考：
“你是畸變體的巢穴之心嗎？”
寫完這行字之後，李諾不由得屏住呼吸，他很擔心這行字會刺激到對方。
詛咒天使搖了搖頭，拒絕了這個說法：
“我不是畸變體的巢穴之心。巢穴之心也欺負我，被我變成了怪物。”
李諾暗鬆一口氣，對方不是巢穴之心就好。一個巢穴之心要是能像對方這樣在巢穴外活動，那可就太嚇人了。
李諾寫下幾行字：
“你能和我說說，你把巢穴之心變成怪物的具體過程嗎？就從你第一次把巢穴之心變成怪物開始說起。”
詛咒天使點點頭，連續用筆寫下許多點金王朝的文字。
李諾看著記事本上呈現的事件經過，心頭漸漸凝重起來。
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事情看似複雜，但其實只要弄清楚畸變體面板資訊上的“活體鍊金術產物”和“被詛咒者”這兩個詞的含義，就能把一切串聯起來。
點金王朝鍊金術盛行。
當時不管哪個鍊金勢力，都擁有同一個鍊金目標，那就是“永生”。
圍繞這一目標，幾乎所有鍊金勢力都無所不用其極，瘋狂地進行殘忍的活體鍊金術實驗。
最後，“永生”確實實現了，但又沒有完全實現。
當時的鍊金勢力發現，阻礙人類永生的罪魁禍首是脆弱的肉身，並非靈魂。
只要徹底拋棄肉身，改為使用合金骨架、擬人蒸汽、分裂魔化人體等等鍊金軀體，鍊金術士就能借助鍊金石和鍊金軀體實現永生。
所以在點金王朝的全盛時期，至少八成以上的鍊金勢力已經徹底拋棄了肉身。
剩下的兩成當中，一半的勢力對“永生”沒有太大追求。他們認為生命的常態就是生老病死，自己等人不應打破正常的生命迴圈。
另一半的勢力執著於“血肉永生”，也就是以肉體來實現永生。
這些妄圖實現“血肉永生”的古代鍊金術士，打造出了名為「肉身培育裝置」的鍊金裝置。
他們把自己的靈魂全部裝進鍊金石裡，然後透過「肉身培育裝置」來生產自己想要的肉身。只要把承載靈魂的鍊金石，從原先的肉身中拿出來，放到人工製造的新肉身當中，即可便捷地更換身軀了。
由此一來，更換肉身，就變成了和更換衣物一樣簡單的事情。
只要不斷地生產出年輕又健康的肉身，定期更換軀體，那寄存在鍊金石裡的鍊金術士之魂，就能永遠享受年輕肉身帶來的活力。
但是，他們沒有就此滿足。
人工製造的肉身，成本高，更換頻繁，遠不及合金骨架那種鍊金軀體耐用。
追求“血肉永生”的鍊金術士，開始打造永生不滅、永葆青春的血肉之軀。
鍊金術講究的是“等價交換”。
若想獲得永生不滅的血肉之軀，那就得用同等價值的東西來交換。由此，鍊金公式中間的“=”等號才能成立。
什麼東西與“永生不滅”等價？
魔化動物？巫師？星巫？還是其他非凡者？
不，這些都不行。在這方世界歷史上，未曾出現過真正意義上的永生者。
古代鍊金術士仔細鑽研後發現，有且只有“外星空汙染”能與“永生不滅”掛鉤。
一場秘密溝通外星空汙染的儀式因此而生。
而這場儀式的最終產物，便是李諾面前這個擁有大黑眼珠的生物了。
古代鍊金術士從儀式中獲得這個生物後，渴望使用鍊金術陣將其與「肉身培育裝置」結合，不料遭到了這個生物的反抗。
「肉身培育裝置」就變成了現在的「畸變體巢穴之心」，而原先用此裝置培育出來的肉身，則變成了現在的畸變體。
“黛娜絲”李諾第三次在心中呼喚自己的伴生女巫。
“在呢。”黛娜絲的聲音依舊溫柔，見不到不耐煩的跡象。
“你幫我查查，點金王朝的歷史上有沒有發生過外星空汙染入侵的事情。”
“好呢。我來問問教授。”
李諾等待三分鐘後收到了回應。
“點金王朝歷史上有過一次外星空汙染入侵的事件。那起事件發生在90年前，對應點金王朝由盛轉衰的那一階段。當時的點金王朝皇室拒絕了烏納斯環的介入請求。烏納斯環把群星過濾網上的外星空通道關閉後，交由點金王朝自己解決地面上的汙染殘留。”
黛娜絲困惑地問道：
“你是覺得這場外星空汙染事件，造成了之後的畸變體之災嗎？”
李諾回應：
“嗯…我確實有這個猜測。這場汙染事件發生的時候，點金王朝裡有沒有烏納斯環設立的魔法研究機構？”
“沒有。大概在210年前，點金王朝就把研究鍊金武裝的魔法研究機構趕走了。自那以後，點金王朝裡就沒有合法巫師存在。一直到10年前，元素審判才進駐聚合城，成立了這裡的第二任魔法研究機構。”
李諾問道：
“那烏納斯環知道那起汙染事件的汙染產物是什麼嗎？”
“這個就不知道了。群星過濾網只能對外觀測外星空，看不清地面的情況。點金王朝也沒和烏納斯環細說，只提到外星空汙染已被清除。”
“嗯，我明白了。你看書吧。我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黛娜絲沒有多問，再三叮囑李諾注意安全後，切斷了靈魂層面的感應。
李諾面朝身前的詛咒天使，緩緩地吸了口氣。
對方依舊在用筆書寫自己與“巢穴之心”的每一次衝突過程。
李諾用解構術將對方書寫的內容收錄腦海，於半秒之內熟記於心。
無數被鍊金聖堂封存的歷史真相浮出水面。
簡單來說，點金王朝不知道自己會從溝通外星空的儀式上獲得什麼。
他們為此準備了許多用來接收外星空汙染的容器。這些容器有的是鍊金術陣，有的是鍊金裝置，有的是身穿鍊金武裝的鍊金術士，還有童男童女、處子、壯漢、雞蛋、鴨蛋、貓貓狗狗等等事物。
儀式正常生效之後，不可名狀的外星空汙染，最終選擇了一名女孩來作為承載自身意志的容器。
這個女孩，便是李諾面前的汙染產物的前身。
點金王朝在第一時間，將其封印到鍊金術陣構建的封印空間當中。這個封印空間的代號為“永生”，對應鍊金符號“”。
自此之後，只要在煉製永生軀體的鍊金術陣中，加入鍊金符號“”，就能溝通封印空間中的外星空汙染，抽取其力量，匯入到鍊金術陣當中。
這一抽取能量的過程，在女孩眼中，就是別人在欺負自己。
用她的說法：
封印她的封印空間，是一個白茫茫的空曠空間，大小為10立方左右。
每當封印空間裡的光芒交替閃爍，她便能感覺到有股力量在撕扯自己，眼前也會出現煉製永生軀體的現場畫面。
她很厭惡這種感覺，會反抗它。
她這一反抗，外星空汙染賦予她的非凡能力——詛咒就生效了。
詛咒的力量順著術陣進入活體材料中，活體材料因此蛻變為畸變體。
操控鍊金術陣的鍊金術士，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女孩也不瞭解自己所掌控的非凡能力是什麼。
更沒有人知道，當初響應點金王朝召喚儀式的外星空生物，究竟是什麼來歷。
就連這個外星空生物是一個單獨的個體，還是由一群個體組成的外星空勢力，也完全沒有頭緒。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實情的情況下，一次又一次的鍊金實驗，均以失敗告終。一批又一批畸變體隨著鍊金術士的貪婪和盲目，出現在點金王朝的大地上，最終釀成了覆滅整個王朝的畸變體之災。
現如今，在鍊金聖堂的運作下，被汙染的女孩，被詛咒的巢穴之心和對萬用金屬粉末有巨大需求量的鍊金勢力，已經形成了穩定的均衡狀態。
這種均衡狀態，遲早有一天會被打破。
而且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了。
被汙染的女孩能出現在李諾面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她本該被牢牢封印的，現在卻能偷偷地從封印空間裡溜出來，在地下回廊裡溜達。
她的活動範圍，大概是封印空間鍊金術陣周圍的一兩千米，這剛好是裂痕迴廊的範圍。
雖然無法離開地下，但這已經足以證明，封印她的空間出現了巨大的漏洞。
而這個漏洞，就是薩繆爾森、奪魂巫師和一眾黑城鍊金術士造成的。
據女孩所說，她無法把薩繆爾森等人變成畸變體。
薩繆爾森給她的感覺很飄忽，就像是這個烏鴉雖站在她的面前，卻又好像不在那裡一樣。這應該是「感知篡改」的效果。薩繆爾森透過篡改感知，來讓女孩的詛咒能力無法命中他。
奪魂巫師可以完全抗住女孩的攻擊，女孩哪怕咬牙切齒鉚足勁發動自己的能力，都無法將其變為怪物。
至於黑城的鍊金術士，女孩對他們也完全束手無策，因為對方等人身上沒有血肉。
既然沒有血肉，那麼將人變成畸變體的詛咒能力，自然就無法生效了。
基於女孩書寫的事件經過，李諾得出了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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