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要剎車已經來不及了。
被她前夫踩得死死的油門加持著，小車的四個輪子，瘋了一樣地狂轉著。
“嘭！”
接連幾聲巨大的撞擊聲響起，等林賀兒反應過來的時候，汽車已經扎進了水裡。
這一刻，林賀兒的腦子是一片空白的。
車窗外，是無數雪白的氣泡，就像是被搖晃過了的碳酸飲料一樣，雪花一樣的氣泡，在汽車周圍湧動著。
忽然間，她的腦子像是被銀針紮了一樣，眉心的刺痛，終於讓她回過神來。
孩子！
她慌亂地解著安全帶，還沒有成功解開安全帶的她，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以一種扭曲的姿態向後檢視著。
大寶沒事兒吧？
應一聲啊。
這一刻，林賀兒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有沒有成功發出聲音了。
鮮血潺潺地從額頭滑落，沁溼了她淺綠色的短袖。
哪裡知道，就在她掙扎著，終於解開身上的安全帶的時候。她的左手卻忽然間被人緊緊地抓住，如鋼爪一般，用一種不顧別人死活的力氣，狠狠拽住。
她憤怒地看著此刻拉著自己的人，這是對方求生意識下的求生反應嗎？
不是的。
他那張令人憎惡的臉，不合時宜地在這時候開出來刺眼的笑容。
血水在牙列間勾勒著刺目的痕跡，在血色的反襯下，他的牙齒，顯得慘白慘白的。
此刻的林賀兒，一股麻意從後背直衝天靈蓋。
畜牲！
噁心！
這哪裡是人，分明就是從無間地獄裡爬出的魔鬼。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林賀兒掙脫不過，乾脆直接用沒有被抓住的右拳，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往對臉上砸去。
“啊——”
林賀兒砸的不是別處，正是對方混濁而脆弱的眼睛。
對方因吃痛，下意識放開了抓住林賀兒胳膊的手，林賀兒趕緊爬向了汽車後座。
被反綁著的小男孩，此刻無聲無息地睡著，林賀兒手腳冰涼，在這一刻，她渾身失去了力氣。
面無血色的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探孩子的鼻息。
周圍的光線以極快的速度消失了，林賀兒的世界，也隨之墮入了黑暗之中。
她心裡清楚。
因為呼吸越來越困難了。
這並不是因為外頭的天氣，在這短短的幾秒鐘之內就變天了。
真正的原因是裝著他們幾人的小車，它笨重的身軀，正在快速沉入水底。
無邊的黑暗，吞噬了所有能看得見的希望。
此刻的林賀兒無比的後悔。
她為什麼要重新回到鼎城。
如果不回鼎城的話，或許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
這一刻的林賀兒手腳癱軟，根本沒有了求生的意志。
不。
她還有一個孩子。
她的漫漫還在等她，她答應了，等漫漫測試，等大兒子病好了之後，要帶著兩個孩子去遊樂場玩的。
她不能死。
對。
她絕對不能死！ 漆黑的水下，只能看到前面駕駛座上一個模糊的輪廓。
林賀兒厭惡又憎恨地看著今日事故的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他綁架了自己的親身兒子，自己怎麼會為了和他周璇，而上了他的車。
就算是死。
就算是出去餵魚。
她也絕對不想和這個對著自己親骨肉下手的畜牲死在一起。
或許為了自救，或許為了心中的憎惡。
林賀兒最終決定冒險出去。
氣密性再好的汽車，再防水的汽車，泡在水裡，也終究有被河水灌入的那一刻。
不過就是時間問題罷了。
而且，這樣的等待時間，也絕對不會長到哪裡去。
左右都是死。
林賀兒心下一橫，乾脆決定出去。
她摸出了座位後背網格里的放著的塑膠袋，鼓起一團氣，套上了她兒子的腦袋。
然後推門。
但沉入水中的車，車門又豈像平時那麼輕易就能開啟的？
內外巨大的壓強詫異，使得林賀兒正在努力推動的右後門像是被灌了鉛一樣，無比沉重。
一隻手根本無法推開門的林賀兒，只好先解開孩子頭上的塑膠袋，選擇先將孩子放在懷中。
“去哪裡？你這個賤人，要死咱們就一起死！”
像是末世電影裡頭的喪屍一樣，林賀兒的前夫的上身和右手，以一種十分怪異的、不協調的姿勢朝著林賀兒的方向用力爬來。
全身雞皮疙瘩全部豎起的林賀兒，沒有感覺到周圍的光線正在以一種不慢的速度重新充盈進入小車內。
但更充足的光線，也同時加重了林賀兒前夫此刻這副模樣給林賀兒帶來的視覺上的衝擊。
林賀兒壓根想不到，十年前那個年輕朝氣的俊秀青年，和眼前這個宛如野獸般的人，居然會是同一個人。
極度的恐懼，在瞬間激發出人身上的潛力。
一聲悶響，汽車右後門被推開了一道縫。
這道縫出現之後，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
她趕緊趁著車內的水位還沒有到頂，趕緊把孩子頭上的塑膠袋，弄得氣鼓鼓的，然後胡亂地紮緊。
等到河水瞬間湧入，等到車內的水差不多佔據了車內空間一半的時候，沉重的車門變得輕了。
林賀兒深吸一口氣，趕緊抱起昏迷的大兒子，往外游去。
沒時間了。
她能閉氣挺個幾秒中，她叫不醒的孩子，可沒有多長的時間能浪費。
她可不認為，一個隨便就能弄破的塑膠袋，和潛水員的氧氣罐有可比之處。
萬幸的是，周圍交通還算方便。
後頭的司機，自發營救。
而救護的人員，也在事故發生之後的三分鐘之內就趕到了現場。
林賀兒驚喜地發現，河水上方那些搖曳的人影，有人往河水裡拋了麻繩。
麻繩輕，漂浮著，方向也不好控制，被水流牽制著往下游的方向流動。
按上的人，見水裡有了動靜，激動的聲音，一聲連著一聲。
“快抓住繩子！”
繩子林賀兒看到了。
但也許這種時候，才更加絕望吧。
明明相信自己只要再挺一挺，夠一夠，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身體的脫力，被流水衝離身邊的麻繩，還有即將窒息的感覺，都讓林賀兒覺得，彷彿看到了一道灰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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