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
這場混亂的撤離依舊在進行。
從城區到郊區，從高樓到小巷。
中心城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印上了匆匆忙忙的痕跡。
人們推推嚷嚷，悶熱的天氣讓不少人都覺得很煩躁，但遠處的槍聲與死亡的威脅讓他們不敢浪費時間在叫罵上。
士兵們都沒有輪崗的機會，全員上陣。
“那些仿生人就躲在黑暗中，他們在夜晚行動的能力不輸白天，不要掉以輕心。”
“聽說無人區那邊的仿生人也湧過來了，真不知道這場爭鬥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這座城市八十年不曾經歷戰火，許多士兵都在高強度的精神壓力下感覺到疲憊。
他們也是人。
同樣會畏懼死亡。
但隱藏在城市角落的仿生人就是一個個冷血的殺手，所以這些士兵無時無刻不在與死亡打交道。
“你怎麼樣了？”吳羽大聲詢問。
“我還行，今晚上能捱過去！”
洛尋峰靠在牆邊，大口喘著粗氣。
渾身混雜著藍色與紅色的血液。
仿生人似是無窮無盡，每當他們想要放鬆下來喘口氣的時候，就會突然從某個陰影中冒出來一些。
為了保護正在撤離的民眾，他們必須上去擋著。
殺機四伏的夜黑。
這位年輕的前大執事有些狼狽，身上那些紅色的鮮血，有不少是他自己的。
他受傷了。
腹部有一道比較淺的刀傷。
肩膀上有好幾道深淺不一的爪痕，那是之前被一個軍用型仿生人偷襲的時候留下的，鮮血依舊在嘀嗒流淌。
軍用型仿生人是這個黑夜中最兇殘的獵殺者。
每座城市都或多或少有一些，可能是大企業申請來保護企業安全的，也可能是從無人區潛入進來的。
議會那邊也曾有過一些軍用型仿生人。
這些曾經最安全的依仗，現在成為了最致命的殺手。
普通人一個照面就會被軍用型的撕碎，訓練有素的也很難撐多久。
那都是些機械怪物，力量大得驚人，陸文便是此類的。
“撲通……”
一個年輕的執事突然跪倒在地上。
他才得知自己家人都被機器人殺害的訊息，淚水止不住奪眶而出，跪伏在地上無力哀嚎慟哭。
長達數日的高壓，又突聞噩耗，終究是崩潰了。
“我受不了了，到底還要多久才能結束……”
“讓那些仿生人來殺了我吧……”
四周逃命的居民都很急促。
他們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但只是匆匆一瞥就繼續撤離了。
洛尋峰也注意到了這一幕。
這是當時跟著他一同墜入中心城的幾千白袍執事這一。
那個年輕人的意志力強大堅韌，在同齡人中少有，可現在……
洛尋峰神色黯然。
他一瘸一拐向前走去，試圖走到那個年輕人身旁安慰兩句。
可他尚未走進。
耳畔便傳來了吳羽的大聲呼喊。
“當心！”
黑暗中，有三個仿生人齊齊撲向洛尋峰。
兩個普通家用型的。
還有一個手持利刃，披著猩紅的鮮血外衣，仿生材料翻卷，露出內部的堅硬的金屬支撐以及隱藏的槍口。
這是一個軍用型的。
四周的人群紛紛尖叫著跑開。
遠方計程車兵注意到了這裡，但槍裡的子彈已經被打空了。
吳羽離得最近，可終究還是來不及。
洛尋峰咬牙堅持。
他右手握著短刀用力向上刺，刀尖從一個家政型仿生人的下巴刺入，從頭頂刺出，帶出無數藍血。
另一個家政型仿生人則被他一腳踹翻。
可也就僅止於此了。
他現在實在是太疲憊，全身上下每一處肌肉都像是灌了鉛那般沉重，一身的傷痛更是讓他難以做出太多的閃躲。
就連精神都出現了一定的恍惚。
眼前一陣發黑。
那個軍用型直直撞在他身上。
猛烈的撞擊力讓洛尋峰感覺自己彷彿被一輛疾馳的汽車撞倒，渾身的骨頭都似是要碎裂了。
他癱倒在地，嘴角溢位鮮血。
那個軍用型仿生人舉起長長的利刃。
刀鋒所致便是洛尋峰脆弱的脖子。
以他的力量，這一刀下去，足可以將洛尋峰的腦袋切落。
……
同一時間。
莫烏市外。
人類軍隊組成了層層防線，所有士兵高度緊張。
“不能讓那些仿生人突破防線進入莫烏市。”
這是一條命令。
在這條命令前。
還有‘儘量’這兩個字。
並非是死命令。
留存有生力量很重要，沒必要死磕。
因為議會那邊現在也只是想拖延時間，畢竟A00給過承諾，今晚就會終結一切。
他們選擇賭一把。
“希望那個仿生人沒有騙我們吧。”
“可萬一……”
“不要去想那些萬一，打起精神來，敵人就要來了。”
由遠及近的是戰機的轟鳴。
仿生人的空中部隊已經到來了。
現場的氣氛緊張到沒人敢大口呼吸。
這是一幅靜與動的畫面。
戰爭一觸即發。
……
莫烏市城區。
人們已經聽到了全城的警戒聲。
這個聲音已經八十年不曾響起了。
“無人區仿生人要打過來了嗎？”
正在撤離的民眾都神色恐慌，腳步變得更散亂了。
隱藏在暗中的仿生人也時不時出來偷襲。
慘叫與哀嚎在四周響起。
撤離的道路上越來越混亂。
“大家不要亂，我們的戰士已經在城市外面建立起防線了，他們會阻攔那些仿生人的。”
維持秩序計程車兵紛紛高聲大喊，讓民眾冷靜。
不少執行官也在幫忙。
為了讓撤離能夠順利進行，天空中飛著的無人機甚至喊出了有關A00的訊息。
“我們已經與A00溝通過了，她保證今晚就會結束一切仿生人暴亂，讓一切重回正軌。”
人群一片譁然。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議會那些老爺們居然還在相信那臺八十年前的機器！”
“他們估計也沒有信心，如果真有信心的話，就不會安排我們撤離到地下安全區域了。”
“……”
民眾變得更嘈雜了。
但效果還是有的。
不少人心中生出了一定的希望。
撤離的人群也沒有剛才那麼混亂了。
就連一些曾經參加過遊行反對仿生人的市民，此刻都在低聲唸叨著：“如果A00真的能在今晚結束眼前這一切，以後我可以在仿生人的立場上保持中立。”
“但這現在這一切就是仿生人導致的啊。”另一人說道。
“總不能盼著A00輸吧？”
人……總得有個盼頭的。
A00的承諾在他們的心理點燃一盞明燈，燈火搖曳，照亮一片希望。
許多居民的孩子此時正在前線。
他們是最希望A00能贏的人，都在祈禱著這一切立刻結束，那場戰爭永不發生。
現在世界各地都上演著莫烏市相同的劇本。
……
同時。
北方伊甸。
這座地底城市終究還是暴動了。
成千上萬的仿生人，密密麻麻，像是覓食的蟲群，奔向城市最中心的這棟建築。
伊甸年輕人們構築的防線很脆弱。
“他們抵擋不了多久。”
夏初洛一邊說著，一邊開槍擊退一個差點闖進來的仿生人。
現在，就連大廳裡的幾個老人，都握緊了手中的槍械。
“就看A00能不能成功了。”
……
此時的倉庫
大門口的捲簾門不斷傳來“砰砰”的撞擊聲。
那些仿生人企圖撞進來。
而且他們就快要成功了。
A00似乎已經全面放棄了抵抗。
捲簾門被瘋狂的失控仿生人撞出了一個缺口，這個缺口正在擴大。
“轟！”
終究是破開了。
人造太陽的光輝照進這個灰撲撲的倉庫裡。
仿生人蜂擁而入，神色兇厲。
唱片機的舒緩音樂戛然而止。
倉庫裡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陸文站起身來，目光凝實，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就在這時。
A00突然睜開了雙眼。
她淡淡說了句。
“可以了。”
陸文聞言，毫不猶豫按下了手中的按鈕。
霎時間，地動山搖。
伊甸地底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
那些伺服器在一一炸開。
所有衝進倉庫內部的仿生人都靜止了。
一切結束。
陸文轉頭看著A00。
A00眼中的光芒正在一點點黯淡下去。
她與零號糾纏在一起，都隨著那些伺服器的爆炸，慢慢消散了。
她最後握住陸文的手。
傳遞了一個許可權，以及一串資料。
那個許可權可以掌握剩餘的資料中心，那串資料裡是三個位置。
“零號還剩下這三個地底巢穴的獨立分身，都被我鎖死了，她很謹慎，沒有留下實體的資料備份，除掉這三具身體，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零號。”
陸文看著她眼中的光芒慢慢消逝。
這臺活了八十年的原型機能夠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
她完成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A00看著倉庫裡的一切。
那些照片、工具、電子零件……所有承載著她回憶的東西。
隨後緩緩閉上眼睛，低下了頭。
……
中心城。
人群的尖叫與哭嚎還在耳畔。
洛尋峰體力到了極限，視線模糊。
他只能勉強辨認出，向著自己脖子飛速砍來的那柄利刃。
“就這樣死了。”
不得不說還是有些遺憾的。
他還沒有徹底改變浮空城居民的心態，還沒有找到解救這個社會的方法。
洛尋峰沒有閉上眼睛。
他只是看著。
縱使遺憾，依舊坦然面對死亡。
“叮……”
很清脆的聲音。
洛尋峰覺得自己沒有聽錯，是那柄長刀掉落在堅硬水泥地面上發出的聲響。
是臨死之際……產生幻聽了嗎？
他皺起眉頭，努力讓自己的視野不再那麼模糊。
只見面前那個沾滿了人類鮮血的軍用型仿生人停下了動作。
他似是有些迷茫，表情也不再那麼兇狠。
這個仿生人看著倒在地面上的洛尋峰。
彷彿有某種熟悉的程式設定讓他躬下身體，伸出手臂。
並且說出了接下來這句話。
“先生，需要幫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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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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