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天明。
雨停。
破碎的街道上留下深深淺淺的暗紅色水窪。
倒塌的房屋上掛著搖晃的霓虹燈。
燈牌生鏽的尾端還在滴著雨水。
“滴答……”
維克領主坐在殘破的酒吧旁。
身側是一具破爛的畸形人屍體。
他伸手在廢墟里撿起一瓶還算完好的白葡萄酒，順手在身旁的破爛磚頭上敲了敲。
“砰！”
瓶頸爆碎。
酒液灑出。
維克隨意灌了幾口。
藍種人凱特跨過塌陷的牆體，走進酒吧，同樣尋摸了一瓶不知什麼酒，敲碎了瓶頸，隨後坐在維克身旁。
兩人身前是殘破的大街。
街道上還有兩三具零零散散的屍體，情緒正常，正在等待被運送走。
換做平日，一百多具屍體本不需要處理這麼久，但現在人手不夠。
兩人手下的人，都被伊凡強行調去，滿世界尋找那個機械。
這是疲憊的一整夜。
所有人都沒睡。
維克的雙眼爬滿血絲。
凱特放下酒瓶，轉頭看了眼維克，順手關了維克的身前彆著的耳機。
“伊凡已經走遠了，你不關耳機也沒什麼，現在我們兩個跟他們是斷了聯絡的。”維克平靜說道。
“總得防著點。”
凱特看著眼前這副破敗的景象，滿是感慨。
“我那邊同樣還沒收拾完，倒了的建築，死了的兄弟……許多人都在說，我凱特不行了，一晚上就被人燒了二層樓，像條喪家之犬……”
說著，他舔了舔嘴角，有些乾裂。
隨後灌了兩口酒。
“伊凡的物資過幾天就到，你也沒什麼可擔心的，重新招募一批就行了。”維克淡淡說道。
“你不也一樣？”凱特問道。
“不一樣，死的都是我家人。”
“那只是些天生畸形的，頂多可以算作你的族人。”
“早聽說你凱特對自己的族人相當糟糕。”
“那只是……不得已罷了。”凱特回應道：“如果我優待自己區域裡的藍種人，就會有越來越多的藍種人來到我這片區域，我給他們提供低價藥劑，他們會感激我，但並不是每一個藍種人都能承擔得起那個費用，即使是原價……他們或許會聯合起來，以免費藥劑為噱頭，號召所有的藍種人推翻我。”
正說著。
有一具藍種人的屍體被抬著，從兩人的身前經過。
維克的手下也並不完全是畸形人，別的種族也或多或少有一些。
凱特繼續說道：“如果我保持藥劑原價，他們會罵我，說我這個領主做得不夠好，沒有優待族人……如果我給他們提供免費藥劑，那麼藍種人越來越多，總有一天我會被拖垮，不再給他們提供，於是他們又會罵我，同樣會在某一天聯合起來推翻我……既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做個惡人，抬高藥劑價格，讓他們都去別的區域。”
維克淡淡笑了笑，似是對這套說辭並不感興趣。
他並沒有轉頭，依舊看著街道上的殘破景象，開口道：“說到底，你還是擔心，失去二層樓這個座位。”
“對。”
凱特並不否認。
坐上了這個位置後，沒人想再下去。
混合區是個殘酷的地方，凱特遭受過貧窮帶來的痛苦磨難，所以上位後，對他的族人變本加厲，都驅逐出去。
維克也經歷過在底層摸爬滾打的日子，知道那些日子十分艱難，所以上位後，對那些底層的族人尤為照顧。
兩個人理念不同罷了。
畸形人這個種族裡面，同樣也有許多人需要使用特製的藥劑來維持生命。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頭上這個第三隻眼睛到底能不能看見？”凱特突然笑著問道。
“看不見，血肉裝飾罷了。”
“那麼這周圍神經應該不多，可以考慮做個小手術移除。”
“不了……做個畸形人挺好的，純人族並沒有什麼值得羨慕的地方。”
維克低頭看了眼自己身旁這具殘破的畸形人屍體。
這是他一個比較信任的手下。
當初他還沒上位的時候，兩人就認識了。
這人的長相很怪異，五官扭曲，兩隻眼睛不對稱，鼻子扁平，嘴角向著一側歪得很嚴重，四肢也不協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駝背，出生在高層世界，一歲大小就被扔到了混合區，自生自滅……他打架沒什麼厲害的，在幾個小時前的黑暗裡，就只能拼命抱住陸文的腿，希望能拖住哪怕半秒鐘。
畸形人在長大的過程中，受到的嘲笑真的很多。
即使是在混合區這樣的地方。
維克想起自己青年時候，蹲在陰暗的街角，披著破布爛衣，對自己的幾個畸形人兄弟說，如果有一天成為二層樓主人，一定要讓所有兄弟都吃一頓飽飯。
現在那幾個傢伙，都因為這頓飽飯，死在了凌晨那個大雨滂沱的黑暗中。
如今想來。
這個二層樓主人做得也挺無趣的。
凱特忽然說道：“我聽說……地面上那些人類，畸形率相當低，一百個嬰兒裡面也沒幾個畸形的……”
“你對地面瞭解多少？”維克轉頭看著他。
“不多……只是道聽途說，畢竟我是一輩子都生活在混合區的，我們這裡，也就只有伊凡，還有金熊那個老傢伙，曾經去過高層世界，他們或許瞭解更多有關地面世界的訊息，但……”
“什麼？”
“我其實從來不相信那個扯淡的‘天國降臨’。”
“呵……”
維克笑了笑，舉著破碎的酒瓶子，與凱特碰了碰。
“我也不信。”
天國降臨。
域外神國降臨大地，將他們驅逐到地底。
這種扯淡的說法，也就只有真正的底層才會相信。
“艾倫呢？”維克問道。
“他剛才回去了，說是要安撫那些死了兄弟的家人，伊凡的第一批物資應該是送到他那裡。”凱特回道。
“按照順序來，第一批物資應該先運到你那裡。”
“伊凡的眼中沒什麼順序。”
“那個機械凌晨消失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你說他……真的到極限了嗎？”
“極限？”凱特搖了搖頭，“我甚至覺得，伊凡在一對一的情況下，都不是那個機械的對手。”
“但現在，整個三層樓區域，都在說，那個機械之所以躲著，就是因為不敢和伊凡正面碰撞。”
“我想伊凡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
陸文確實是躲起來了。
一晚上砸爛了三個二層樓，他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光鮮。
誠如江博士所說，這具身體天生就是為戰鬥定製的。
但終究有個極限。
昨晚那幾場雨夜的戰鬥，他腿部中了兩枚子彈，只是仿生材料下的金屬層比較堅韌，強行卡住了，內部依舊有損。
還有幾枚炮彈的碎片，也嵌入了體內。
受到多次火箭炮或是榴彈炮的衝擊，體內某些模組的運轉都出現了鬆垮凝滯的感覺。
右臂的臂刀被砍斷，左臂的刀刃上出現無數個缺口。
體內的子彈都傾瀉了出去。
陸文現在。
除了背後兩枚大殺器還沒用，真就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
坐等無人機送來的支援。
……
另一邊。
伊凡盛怒巡視領地，咆哮著要求所有人立即把陸文找出來。
除了消失的金熊以及那三個被砸了的二層樓領主，別的二層樓領主都配合著他的行動，挨家挨戶尋找陸文的蹤跡。
“伊凡大人，那對藍種人母女也消失了，我們現在沒有任何可以威脅那個機械現身的手段。”
“那就去找！繼續找，不要停！”
伊凡怒吼著，揮舞著拳頭，眼中滿是血絲。
他的三層樓領地受到了侵犯，可他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令他抓狂。
如果能找到，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手撕了那個傢伙。
“呀……是伊凡大人，聽說你手下的二層樓叛變了？”遠處傳來一個陰柔聲音。
伊凡冷冷看了對面一眼。
這裡是兩個三層樓的交界處。
對面那個看著瘦不禁風的男子，是故意過來看他笑話的。
“諾森，管好你自己的地盤，不要沒事找事。”
“伊凡大人，我這是來關心你的。”諾森的臉上浮現一個十分誠摯的笑容，“如果你實在是無力管理好自己的三層樓地區，我可以勉為其難幫你承擔一部分，不用感謝我。”
伊凡只是回了個厭惡的目光，以及冰冷的一個字。
“滾！”
“唉……怎麼就不識好人心呢……”
諾森嘆著氣搖了搖頭。
雙方的手下都噤若寒蟬，沒有吭聲。
伊凡雖然喜怒無常，但比起對面那位，還算是好的。
這個叫諾森的男子，天生畸形，出生時候十分難看，被父母拋棄，後來透過一次次手術，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外表還算正常的……披著人皮的機械。
“伊凡大人，要是有事可以隨時叫我。”
諾森依舊笑得很誠摯，隔著很遠做了個簡單的禮儀。
伊凡神色冷漠，帶著自己手下遠去了。
……
此時地面。
距離全民公投還有兩天。
各種言論層出不窮，各方勢力都在為了利益做爭取的時候。
突然又出現了一條謠言。
“據說莫烏市正在準備另一個浮空城計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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