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中，我從施詩房間的窗戶中探出了半個頭。玫瑰酒家大門口的那個方形涼棚，在密集的雨絲中，被那若隱若現的霓虹燈光，映襯得格外淒涼，那四根羅馬柱，宛如施詩所說的棺材上的四根釘子。
冰涼的雨水沖刷在我頭上，在極度的恐懼下，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那輛車，那輛由老闆娘駕駛的接走旅店住客的車！我的汗毛立即根根豎了起來。
鄉下人家，在親人死了後，往往會在五七這天，給死者燒庫。所謂的庫，其實就是給陰間死者所用的傢什。
北方人所稱的扎紙匠，在我們江南一帶，又叫扎庫的。他們用各種彩紙，配合竹條、漿糊，紮成了房子、車子、紙人等形狀，考究的人家，還會請人在上面畫上精美的圖案。
到了五七那天，親屬請來和尚、道士，給死者做做法、念念經，然後就把這些紙庫燒化。據說，人間的東西，陰間的鬼是無法直接收到和使用的，只有用火燒化了，他們才會在陰間收到並享用。
我見到的那輛車，為什麼覺得它怪怪的，其實倒不是因為它開動起來沒有一點聲音，而是我內心中隱隱覺得，那輛車的線條粗曠，和人間做工精美的車子自然看上去不一樣。
只是因為我當初沒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一直覺得這輛幽靈車怪怪的，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我驚恐地道：“施詩，你是說我看到的那些人，他們雖然目前還沒死，但他們的靈魂已經讓幽靈車接走，馬上都要死了嗎？”
施詩眼神中也滿是恐懼，緩緩地點了點頭。為什麼，為什麼這幾個人都會死去？我心中既害怕，又為他們感到惋惜，居然對著施詩沒好氣地責備道：“施詩，你既然知道他們的靈魂上了幽靈車，不久就要死去，那你剛才在大廳中，為什麼不出言阻止他們呢？”
施詩很委屈地看著我道：“殷陽，我哪看到了他們的靈魂啊？我聽我奶奶說過，這陰陽相隔，正常的人是看不見鬼的，正如鬼也看不見人一樣。”
“如果一個人的陽氣太低了，他就有可能看見鬼；而鬼的怨氣重了，那鬼也會看見人。我剛才在大廳中，根本沒有看到什麼，要不是你莫名其妙地說了那幾句話，我才不會想到這些呢！”
我一聽，心中頓時一緊。施詩的奶奶說，陽氣低的人就會見到鬼，那我剛才見到的幾個靈魂，其實也可算鬼了呀，那我的陽氣是不是很低了？
腦子中立即浮現出村子裡人常說的那些話，我出生時，老族長說我成人後，會有一場大劫難。莫非老族長的話應驗了？我陽氣這麼低，是快要死了嗎？
我可不想死，雖然高考失利了，但我正當青春年少，還沒好好享受過人生，就這麼讓我死了，我心猶不甘啊！
施詩看到我那緊張絕望的神色，聽到我嘴裡不斷喃喃地說‘我不想死’，她的神情詫異極了。
施詩楞了好一會，忽然猜到了我的心思。她輕輕地拉起我的手道：“殷陽，我又沒說你要死，你嚇成這樣幹什麼？”
我心亂如麻地說道：“施詩，我知道你這是在安慰我，謝謝你。你剛才說過，能看見鬼的人，那就是陽氣太低了。這陽氣一盡，我不就死了嗎？”
施詩睜大了眼睛，仔細端詳了我好一會兒，柔聲細語地道：“殷陽，這可不一定。我剛才看看你的臉色，好象還蠻精神的嘛，怎麼可能會是陽氣極低的人？”
她頓了一下又道：“可惜，我不懂這些，又不會看相。以後要是有機會，我帶你去讓我奶奶幫你看看。我奶奶說過，能看見鬼的，還有另外幾種人，例如法力高強的道士、慧根深厚的和尚、還有通曉玄機的陰陽先生和術士。”
我苦笑著道：“施詩，你就別安慰我了。你說的那些人，我可什麼都不是。”
施詩眨了一下眼道：“我奶奶說過，還有一種人，從外表看，他們很普通，但他們天生具有靈異體質，能看見那些不乾淨的東西。殷陽，說不定你就屬於這一型別呢，別自己嚇自己了。”
我心下惴惴地看著施詩，忽然感覺，這個嬌柔的美麗少女，會不會就是民間所說的觀音娘娘，抑或是西方洋鬼子所說的聖母瑪利亞降世，是來護佑我的呢？
我緩了緩氣，遲疑地說道：“施詩，或者是我太緊張造成的幻覺，恰巧你奶奶又對你說過這些陰陽之事，兩者一碰頭，我們自己把自己嚇著了。”
施詩嫣然一笑道：“或許是吧！只是如果你看到的不是幻覺，那我們就不得不防了。因為你說過，那車上的人，一直在向我倆招手。如果這是真的，雖然我倆的靈魂沒有上那幽靈車，恐怕也捱不過天亮。”
我點了點頭道：“施詩，那我倆總不能等在這裡聽天由命吧？你想想，你奶奶有沒有對你說過，如何驗證是幻覺還是真的是靈異的辦法？”
施詩皺了下眉頭道：“我其實也並不太相信有什麼鬼神，只是我奶奶她一直深信不疑，經常絮絮叨叨地給我講些鬼故事，聽得多了，就受到她的影響了。”
施詩想了一會，突然說道：“殷陽，剛才你扶我上樓時，那個老闆娘是不是趴在吧檯上睡著了？”
我點點頭道：“是呀！剛才你叫我去告訴老闆娘，你房間斷水了，我到吧檯邊叫她，她怎麼也不醒，只是一直在打鼾。”
施詩一隻柔軟的小手，輕輕搭上了我的頭頂上，她輕聲說道：“殷陽，你記住，頭頂的這個位置叫囟門。你現在趕緊下樓，再到吧檯上呼叫老闆娘，如果她還不醒，你就用掌心抵在她的囟門上。”
我疑惑地道：“施詩，這有什麼用？別我把手掌心放在她頭頂上，那老闆娘正好醒來，要是她誤會我對她有什麼企圖，那可就丟死人了，連這麼醜的老闆娘，我還會有慾望，傳出去人們都要笑掉牙的。”
施詩卻不理會我的話，一個勁地催促我快去。沒辦法，我只得硬著頭皮，再次下樓來到了吧檯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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