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飯店的英國套房內。
“爺叔，我調查回來了。”
阿寶一關上套房的大門，就朝房子裡面喊道。
臉上洋溢著數不出的興奮。
“回來就回來了，那麼急躁幹嘛。”
爺叔抖了抖手中拿著的報紙，裝做一份淡定的模樣。
但其實爺叔自己的心思都已經飛到了阿寶的身上。
自從阿寶拜師以來，和阿寶朝夕相處已經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把身邊總是來嘮叨自己的阿寶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一份子，一下只消失了半個月，爺叔自己還真的不太習慣。
“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阿寶輕車熟路的走到爺叔所在的房間，舉了舉自己手中那一袋袋的東西。
很多東西，不是說官方不允許，就不會出現的。
事實上就算是官方不允許國庫券流通，民間一樣會流通，這不是一道行政命令就能杜絕的事。這可是1988年，人們還處在剛剛填飽肚子的階段。以人們這個時代生活水平，如果這些當工資發的國庫券花不出去買米麵糧油的話，那可是要餓肚子的。
阿寶嘆息的說道，國情就是這樣，大勢就是這樣，自己這麼渺小的一個人，也沒有能力改變更多了。
“和我們預測的差不多，這國庫券確實是越窮的地方發行的也就越多。”
“國庫券調查得怎樣了。”
國庫券是有面額的，雖然上面規定國庫券的面額就是實際的價值，且不能流通。但是既然標上了面額，也不記名，所以國庫券在私下當成一般等價物交換的事情在一些地方上是非常常見的事情。
大規模的套利也才有了可能。
畢竟不是申城人就不厭惡國庫券了，只是說申城人相對於一些內陸省份對國庫券的態度更加的寬容。但也是有額度的。
“花冤枉錢。”
既然國庫券被當成了一般等價物，那自然就是有價格的，也就會遵循著物以稀為貴的市場原則。
“國債的情況倒是還好，遠遠沒有國庫券這種情況這麼糟糕。”
爺叔用餘光瞟了眼用油紙包紮好的一袋袋東西。
阿寶這一趟不止是調查各個地方的國庫券，還調查了各個地方的國債。
阿寶一邊興奮地說著，一邊將這些東西放在爺叔對面的茶桌上。
爺叔沒有多言，只是舉著報紙的手抬得更高了些，擋住了阿寶看向自己眼睛的視線。
這樣倒騰國庫券賺差價確是不虧，但也沒有苟四季所說的那般暴利。
如果阿寶只是少量的將低價的國庫券轉移到申城這種價格相對較高的地方，自然就是一筆不錯的收益。
報紙可能粉飾社會上的事情，但還不敢憑空造事，這個時代上面還是重視報紙新聞的真實性的。
“我在各地自作主張的收集了一些國庫券，就算是官方今年還是不許國庫券流通，我們按照民間的價格，也能少量的散播一些出去。”
要做到苟四季所說的那般暴利，就要官方下場，允許國庫券自由流通，官方的券商能收購散落在市場上的國庫券才行。
國庫券在官方的另一種叫法也驗證了這一點，無記名式國債。
阿寶放好了東西，走到爺叔面前看著爺叔的眼睛說道。
好久沒有人在沒有述求的情況下，帶這麼多東西給自己了。
而通常意義上的國債在官方的叫法是憑證式國債，一般是要在銀行或者券商處才能購買，不像國庫券，是不會在工資收入中強行攤派的。所以國債在地方上的信譽要好的多。
阿寶在調查的時候也在各地驗證了這一點。
“那各地官方的態度怎樣，你有打聽到他們對於現在的情況想要採取什麼措施嗎？”
爺叔主動問起了阿寶。
儘管爺叔有些感動，但是可不會在阿寶面前自我感動，不然自己的威嚴何在。
其實，國庫券和國債是很相似。甚至在一些地方，國庫券就被當成了國債在出售。
阿寶述說著自己的想法。
爺叔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也提前就從各地的新聞報紙中側面的印證了這個現象。
就像是糧票、油票、電視票等等東西一樣。
等阿寶將東西都放好。
官方下場，才有可能大規模的吃進市場上的國庫券。
國庫券因為是記名的，所以並不能被私下交易，當成工資攤派下來的難度也高上很多，所以狀況也就沒有像國庫券那樣子糟糕。
越是窮的地方，越是國庫券多的地方，國債也就越便宜。
“嗯。”
而且最妙的一點是，能吃進國庫券的機構，本身就處於經濟發達的地方，所以價格肯定就是按照當地的市場價來吃進的。
但也就如此了，既然國庫券是商品，那自然是要有一個消化的過程，不可能有多少就能吃下多少的。
“怎麼會是冤枉錢呢，東廣的陳皮糖，你不是喜歡吃甜食嗎，正好解解饞。金陵的雲錦，兩個嬸嬸不是很喜歡絲綢嗎，我路過的時候看到這批雲錦非常的漂亮，一下子就想到了兩個嬸嬸喜歡，就買下來了。西湖的龍井也是非常的好，既然買了糖，也就誰隨便買點好茶，給你解解膩。”
“四季的說法是對的，國庫券因為在明面上禁止了流通，所以各個地方上的國庫券價值是相差很多的。”
如果地方上的支出抵不上收入，不得不用一些國庫券來衝作工資的話，報紙媒體可能不會報道。
但是，如果地方領導能夠勵精圖治，將地方的經濟搞上來了，報紙媒體肯定會宣揚這個領導的高明。
從這同一個地方的反差中就能看出類似地方的大概情況到底是怎樣的。
可以說，各地的國庫券價格不均是爺叔已經料想到的事情。
爺叔真正想知道的是各地的政府對於自己地方上出現這種情況到底是什麼想法，這些都是報紙裡不能體現出來的東西，這些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爺叔為什麼會讓阿寶親自下場調查的原因。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這些我都打探了一下，各地的政府也是怨聲載道。”
阿寶拉近了和爺叔的距離，壓低了聲音說道。
“陸陸續續也聽說當地單位裡的人說了，如果市場上堆積的國庫券能減少就好了。”
阿寶用最簡潔的話說出了當地單位裡的人的心聲。
字數越少，事情越大。
可見確實是堆積的國庫券已經影響到了政府的影響力。
不然政府是不會對一個已經頒佈實施了8年的政策非議的。 政府的一貫想法都是，如果頒佈的政策如果沒有問題，就不必再去理會。
只有影響真正波及到，才會做出反應。
而能對一個非單位裡的人宣之於口，那這個政策確實是已經引起了大部分單位裡的有識之士不滿了，形成了一致的意見，且已經嘗試向上面提出意見了。
畢竟如果一個人聊天跟陌生人吐槽的東西，那這個東西肯定是近一段時間發生了令自己印象深刻的東西，它不可能跟別人吐槽一個七八年前且近來沒什麼變化的東西的。
發行國庫券這個政策就是1980年釋出的，現在已經1988年了。
“那我們是要做好準備了。”
爺叔聽到阿寶的回答，冷靜地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道。
其實單純地聽到這些訊息，並不能夠百分之百地判斷國庫券就一定會放開流通的限制。
這種東西，就算是主管這方面的話事人說的話都不一定是百分百是事實。他也有可能因為其它的目的隱瞞掉部分的真相，向市場上放出假訊息。
這件事情也是這樣的，主管這方面的話事人故意在市場上放出部分的訊息，讓眼饞這方面利益的人自動的幫助自己解決掉自己身上的麻煩。單位裡的人故意誤導阿寶，讓阿寶這樣子想要投機的商人，幫地方緩解這個問題。
但是很少有事情是要等到百分百才去做的。
聰明人不止是爺叔、阿寶和苟四季這三個，如果開放國庫券的流通這件事百分百會發生，絕對有人能夠搶在眾人之前，瓜分掉大部分的利益。
這件事情已經有了發生的推動力，也就是國庫券在地方上形成了事實上的堆積，導致國庫券的市場價格一再地降低，普通單位裡的員工越來越不能夠接受國庫券的攤派。
這件事情也有了發生的主觀意志，及當權者意識到了國庫券對地方的壞影響越來越大，必須著手解決這個問題防止國庫券在地方上崩潰，引發更嚴重的後果。
環境和人都處於一種即將被推動改變的狀態，這件事的發生已經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了。
最終大機率只是時間問題。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失敗的後果是可控的。
這是爺叔自己反覆告訴阿寶的一個道理。
不要只想著如果這一件事情辦成了會怎樣？還要想想，如果這件事不受自己的掌控，滑向了最差的那一端，自己能不能承受。
就像是股市如果一直沉浸在其中，最終最壞的結果是從帝國大廈跳下來一樣。
這是爺叔自己從一開始就教給阿寶的道理。
那這一件事最壞的結果是什麼呢，手裡握著大量的國庫券，現金流被牢牢的套住。
這是爺叔和阿寶都可以接受的結果。
畢竟政策沒有發生改變，結果最多就是自己這一邊消化的時間非常的慢，但又不是消化不了。
申城一樣有國庫券在流通。
但是國庫券一旦被允許流通，就能最早下場，吃到這一塊市場中最多的一部分利益。
這麼看，收益是明顯的高於風險。
“嗯。”
阿寶對於爺叔說的要做好準備迎接這場盛宴的表達了認同。
“這麼看，我這一次收購各個地方的國庫券確實是太少了，我再去各個內陸省份跑跑吧。趁過年人們都要用錢，急著出手手中握著的國庫券，我再低價收購一波。”
阿寶不是一個喜歡拖延的人。
既然已經認同了苟四季的理論，那就按照這一套理論趕緊執行起來。
很多人都是倒在了執行上面。
例如，知道房子要漲價，卻一直猶猶豫豫，錯過了一代時代的紅利。
阿寶心中一直憋著一口對於雪芝的氣，不允許他明知道機會就在眼前卻不趕緊行動起來。
“不用。”
爺叔抽出一隻握報紙的手，阻止了著急的阿寶。
“現在都已經準備過年了，留在申城好好的過個年吧。”
爺叔解釋道。
爺叔在和阿寶的相處中，慢慢的將阿寶當成了自己的一個親人，實在不願意在這個萬家團聚的時候，讓阿寶為了錢還在其它地方工作。
自己都已經七八十歲的人了，對於錢這種東西早已經看開了。
不然自己也不會在出獄之後，安安分分的在家裡看那成堆成堆的老報紙。甚至說出賺到的錢是阿寶的，自己只有一百塊的級別工資，如果阿寶賺到的錢加了一個零，自己再加一個零的提成。
爺叔自己完全可以拋開阿寶自己幹。
但爺叔自己並不會說出自己攔下阿寶是因為自己不想阿寶過年的時候奔波這種肉麻的話。
“你現在手頭已經有了一批國庫券，不如過年的時候就在申城銷售，瞭解一下申城的賣方市場。”
爺叔找到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已經知道了內陸省份的買方市場，那麼對於賣方市場也該瞭解瞭解。
事情最忌諱的就了只知道片面或者一瓜半爪。
這很容易就會在關鍵時刻形成誤判。
“也行。”
阿寶認同的點了點頭。
其實這個阿寶已經知道了這個道理，但是想著申城有爺叔坐鎮，憑藉著爺叔的關係網，完全可以對市場上關於國庫券的訊息有一個全面的瞭解。
但是想道爺叔是自己的老師而不是簡單的合作伙伴，可能想要培養一下自己在這方面的能力。
畢竟自己也從來沒有經歷過如何尋找買方的經歷。
就當是自己為自己之後的外貿生意打一個好基礎。
“還有就是，你的好兄弟——苟四季的新店在年後就要開張了，雖然你們的關係已經非常的好了，但是，人情這種東西總規是要維護的。更何況伱兄弟還借給了你三百萬的啟動資金。”
爺叔看出了阿寶的心中所想，於是又換了一個理由。
說著，給阿寶遞過去一張報紙。
阿寶接過，看著上面的報紙用兩個版面，印著一張張非常高雅的沙發桌椅佈置，散落在白亮的大廳裡，隔成了一個一個溫馨的家庭生活場景。
上面一行大字“倒數第七天，GL之家將於正月初五亮相申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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