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嘆息

照美冥緩緩抬起頭，周圍是無窮無盡的白色枝蔓，每一根枝蔓都彷彿具有某種靈性，它們彼此碰撞，搖擺，洋洋得意的樣子像是在圍觀他們這群失敗者。

更高的地方，那道帶著面具的身影靜靜地盤坐在一株長著無窮無盡眼睛的詭異樹怪上，面具下那隻幽藍色的眼睛如無波的古井，冷淡而深邃。

落日穿破一片將散未散的烏雲，像一道從有著圓形孔洞的幕布中捅穿過來的蠟燭，烈焰似的紅光在柱間身後照耀著，將他映照得如同一尊正在冷漠地俯瞰人間的神。

“沸遁·巧霧之術！”

照美冥從嘴裡吐出一片青綠色的酸霧，身後原本還在圍困著他們的無數白色枝蔓瞬間腐爛成一團黑泥。

做完這件事後，照美冥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了地上。

她對著僅存的十餘位霧隱忍者急切地說道：

“通道已經開啟，你們快走吧，我來殿後。”

不過無論如何。

她擦了擦臉上的血漬，聲音格外疲憊：

她一時間神情格外複雜。

沒“聊”之前，誰能想到和柱間“聊一下”會需要付出這麼沉重的代價！

把感恩理解為請求……明明對於民眾情感有著如此刻薄的解讀，這個柱間卻還是會為了這些人挺身而出與他們霧隱為敵，不是很矛盾嗎？

他們相當果斷，知道自己繼續待下去沒有一丁點用後轉身就跑，這是以任務為優先的霧隱忍者的風格，陪照美冥一同赴死並沒有任何現實意義，敵人實在太過難纏，經歷了那麼多次的戰鬥之後，他們已經死傷殆盡，此時逃跑也不是為了苟活，只是為了傳遞資訊。

他們一清二楚。

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及近，像是好多蜜蜂嗡嗡地正在靠近。    一直到那無數身影從樹林中出現，照美冥才終於看了個真切，眼睛緩緩放大。

“沒有什麼可是，再不走就都沒機會了……”照美冥偏頭看了一眼柱間，對方即使在自己打開了那麼大的空缺後也依舊穩如泰山，沒有任何打算出手的意思，面具下那顆冷淡的眸子始終靜靜地掛在了自己身上。

波之國的劍隱村。

“這個問題……”柱間正要說話，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朝著某個方向看去。

“……你不會真的是忍者之神……千手柱間吧？”

柱間的目光瞥了過來。

照美冥一時間只感覺思緒格外紛亂，她傾向於對方說的是謊話，但這傢伙從頭到尾展現的木遁手段卻讓她眼花繚亂，那渾身上下長滿了眼睛的恐怖白色巨樹，若不是千手柱間，還有誰有資格操控這等通靈獸助陣呢？

日向寧奇。

“我會在不久之後彌補我的過錯的。”

“現在，走吧！！！”

照美冥看了一眼始終平靜的柱間，又看了一眼不遠處跪伏的幾千名波之國村民。

親眼目睹到這一幕的照美冥臉色一變。

“多謝柱間大人替我們主持公道！”

“所以呢，柱間大人您找我究竟是要做什麼？”柱間並沒有限制她的行為，但對方的實力照美冥已經親身領教過了，身上即使沒有枷鎖也並不妨礙她成為事實上的階下囚。

此戰柱間並沒有出什麼力，除了按著那幾名能對白眼神樹造成傷害的霧隱忍者打以外，便只是消耗了大量查克拉和白眼精粹啟用了芝居空間裡完善的《白眼種植篇》的秘法，將幼苗期的白眼神樹臨時進化到了成熟期，由此衍生出來的對敵手段便有些層出不窮，連柱間自己都驚異於成熟期的白眼神樹表現出來的恐怖殺傷。

照美冥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目光一鬆，再次轉過身面對柱間時，神色已經變得無比自若和坦然。

“那木葉呢，是他們將戰場挑在了這裡才導致的那麼多波之國民眾被牽連，他們才是罪魁禍首，你找過他們了嗎？！”照美冥沒再質疑被霧隱忍者無辜屠戮的數字，而是問起了對方怎麼不去找木葉算賬。

“除此之外，另有八百多位無辜島民被你們和木葉的戰事波及，超過五千人居住的家園讓伱們毀於一旦，如此慘痛的損失，我才殺你們這麼幾個人，不過分吧？”柱間反問道。

“你覺得呢？”柱間淡淡地反問道。

“我的目的是糾正這個世界的錯誤，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能掌握保護自己的力量。”

糾正世界錯誤？

那……不是什麼蜜蜂，那是提著鍋碗瓢盆，互相攙扶著的無數波之國民眾。

柱間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一邊走一邊淡淡地開口：

“霧隱村的血霧之裡的錯誤現狀需要得到修正，我不想在行動過程中造成太嚴重的殺戮，所以需要一個合適的人選去聯絡霧隱村各方。”

這群人，都是發自內心地在朝著柱間禮拜，也都是真心厭惡那些帶給他們災難的霧隱忍者。

“一起走吧！照美冥大人！！”長十郎含淚哭喊道，他從一開始就被一根枝蔓緊緊綁住，是照美冥不顧危險將他救了下來。

誰對他們好。

只是對方話語中的意思卻有些出乎照美冥的預料，雖然一開始他就派出了帶著合作意願的再不斬和白來找過她，但當時的照美冥卻並沒有看上他們，一直到整個團隊在柱間面前幾近覆滅，她才清晰地認識到之前白那一句警告的份量：

照美冥輕輕搖了搖頭，她已經隱約意識到了柱間的想法。

“他的目標從始至終就是我，我不能走，我走了，你們一個都活不了。”

照美冥皺了皺眉，因為是才剛剛接觸到對方，得到的資訊並不足以支撐她做出詳略的分析，所以她還不是很明白柱間話語中的具體含義。

柱間瞥了照美冥一眼，彷彿看穿了她在想什麼，搖了搖頭說道：“我保護他們，與他們無關。”

“沒什麼意思，和你們今天遭遇到我的理由一樣，如果他們在逃跑途中敢和其他潰兵一樣濫殺這個島上的島民洩憤，我是不會讓他們有機會活著走出波之國的。”

這裡那麼多人，誰都能走，唯獨她走不了。

理由很多，但面具男只挑了一個說：

終於明白了過來。

柱間溫和的聲音帶著某種寒冷徹骨的味道，照美冥雖然覺得自己的下屬絕對不會做出那等屠戮無辜民眾的畜生行徑，卻依然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諸如此類的名目並不具備現實行為做依據，所以照美冥也只能在心中帶著些微嘲諷意味地感嘆柱間的“志向遠大”。

“他們在做什麼？！”

她緊盯著柱間臉上的面具，猜測著面具背後的樣貌，如果他真的是千手柱間，那得有多老啊？

聽完照美冥的話語，幾個霧隱忍者默默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直接用手刀打暈了痛哭流涕地打算“用生命為照美冥大人開闢出一條生路”的長十郎，在那些白色枝蔓即將重新生出之前，一行人迅速朝著出口奔去。

“我們沒有濫殺無辜！”

“只是恰好，我糾正世界的第一步落在了波之國，落在了他們那些人身上。”

“我不可能一輩子停留在波之國，和平的種子需要灑滿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在最後一個和平的果實沒有成熟以前，他們都必須努力讓自己成為能夠站出來阻止災難降臨的英雄。”

照美冥有些疑惑，但也依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可能存在的霧隱間諜。

“多謝柱間大人替我們報仇！”

幼苗“唰”一聲縮回了地下，它此刻已經回到了山頂上的劍隱村，幼苗期的白眼神樹根基尚淺，還可以自由移動，但等到了成熟期就不行了，屆時只能藉由白眼神樹的根系分身將神樹影響力帶去其他地方。

想法很多，很雜，但照美冥終究還是呼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又氣餒地問出了與自己相關的最關鍵的問題：

“……那請問柱間大人您為什麼盯上我了呢？”

“你好像不是很在乎那群村民。”照美冥有些疑惑地問道。

“那就讓柱間先生和他們聊吧。”

木葉部隊。

而且看樣子……

“他們是在感謝你吧？”照美冥聲音有些低沉。

柱間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

“——實現和平最好的手段，不是祈求一個救世主，而是想辦法讓他們自己成為救世主。”

“難道是看上了我的美貌了嘛？”她故作羞澀地提了提裙襬，露出光潔圓滑的大腿。

為首的，是一名拄著柺杖，帶著白色頭巾的老人。

巨大的白眼神樹緩緩消失，恢復到了一節瘦小的幼苗狀態，這是它體內的白眼精粹已經被消耗一空的標誌，再繼續消耗下去，就需要波之國五萬人的性命作為代價了。

一直將屍體砍成了七八塊才善罷甘休。

“什麼意思？”照美冥皺緊了眉頭。

柱間從半空中落在地上，摸了摸幼苗上極其秀珍的一顆顆眼睛。

“請求你？”照美冥並沒有從村民們樸實的話語中聽出來這層意思。

“你可能覺得我刻薄，但這就是我的想法。”

他又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他為什麼在波之國而不在木葉呢？

上述情報需要這些霧隱忍者用自己的肉身來承載，這是他們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

見她不承認，面具下傳出一聲嗤笑，柱間直接伸出手，朝著某個方向輕輕一指，“那邊有一個山村，裡面四百多號人全部在幾個小時前死於非命，領頭的嘛，就是這位。”

這還只是成熟期的白眼神樹，之後還有花期，還有果期，到了那時，白眼神樹又將擁有何等威能呢？

只能說，不愧是耗費了大半白眼精粹透過芝居空間的全能力量得到的秘法，確實潛力無窮。

柱間冷淡的姿態並沒有打擊到照美冥對自身容貌的信心，畢竟是幾十年前的老古董，接受不了新時代的開放精神可以理解。

照美冥臉龐有肌肉在抽搐，她不知道村民們的感恩行為還能被這樣解讀，雖然有些惱火那些民眾對霧隱忍者屍體的不尊重，但她也能夠理解那群人心中的質樸情感。

很快，這群殘兵敗將就這樣在自己首領的掩護下順利逃離了這片詭異白色山林的束縛。

“感謝的目的，便是在於請求，他們希望能透過這種表現恩情的方式，讓我繼續留在波之國，為他們保駕護航，免受如霧隱村這樣的外敵再度入侵。”柱間如此解釋道。

可能是熟悉柱間的作風，他們沒有靠過來，只是在屍骨堆積的戰場上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說了什麼，隨即便有暴跳如雷的青年舉起手中的長刀朝著地上的屍體砍去。

“你怎麼一幅解脫的神情？”柱間歪著頭，一隻手撐著下巴，“你是真覺得他們能順利逃走嗎？”

這個人，究竟是在假仁假義，還是真的如此在意波之國民眾的安危？

侮辱他們霧隱村忍者的屍體？

實現世界和平？

很快，在那名帶著白頭巾的老人的指揮下，他們像是疾風吹襲而來的麥子，唰唰跪倒了一大片，一邊哭，一邊高喊著什麼。

“多謝！”

“多謝柱間大人！”

“多謝！”

她正在思考柱間方才說過的話，再仔細打量著面前這道身影的身形，回憶著他的說話和做事方式，不由得張開了嘴，瞪大了眼，目光驚恐彷彿看到了鬼：

“因為我是千手柱間，是木葉的創始人。”

照美冥一字一句地強調道，拒絕揹負不屬於自己的道德責任。

照美冥撫摸著自己的額頭：

“如果你需要我配合，直說就可以了，為什麼要……”

“那個柱間，他不介意你們活，也不介意你們死，所以現在撤離還能活命，再等下去就真的只能死了。”

誰對他們壞。

就算他們霧隱村戰敗了，也不至於要被如此羞辱吧？

“不，他們只是在請求我。”柱間淡淡地說道，他沒有理會跪倒的村民，帶著照美冥，轉身朝著山上的劍隱村駐地走去。

這樣樸實的人民，如果讓他們聽到柱間對他們感恩行為的評價，怕是會傷透他們的心吧。

“木葉淪落到今天這等殘虐霸道的地步，我是第一責任人。”

毫無疑問，柱間先前說的，他們和木葉之間的戰爭導致波之國損失慘重的訊息都是真的。

一具乾枯的屍骸被一根白色枝蔓提了出來，這是霧隱上忍伏鯊，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孔，照美冥輕輕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相信，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照美冥並沒有注意到那株忽然消失不見的細小的白眼神樹幼苗，當然，就算注意到了她也只會以為是柱間取消了通靈術，眼界限制了她的認知能力。

千手柱間。

照美冥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她想起來了，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等人主動找上劍隱村打算將這新成立的忍村順手“踏平”的。

一道無聲的嘆息輕輕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