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底下，亞瑟蜷縮身子，豎著耳朵偷聽瞭望臺上的兩人講話。
“你說的致命缺陷是什麼？”
“這個年代，普通人根本沒幾個識字的，就算髮行得再多，看懂的人也不會多……”
“嘖，這確實是個大問題。”於連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這樣的問題你都找得出來，真是難為你這顆小腦瓜子了。”
洛蘭腦袋一偏，惱羞成怒道：“警告伱，別揉我腦袋！”
“怎麼，我一個王子，還不能揉我騎士長的腦袋了？”於連笑著問。
“哼！”
洛蘭惡狠狠地瞪著他，一副寧死不屈的氣概。
只可惜，每次看到她清冷的小臉變得倔強的時候，於連挑逗她的心思就越強烈，揉著她的腦袋說：“黑武神小姐身上最大的魅力，就是這股冷傲的勁呢，可一定要保持住哦。”
洛蘭抿著嘴，氣質冷冰冰的，一個字都不回應他。
於連笑了出來，指尖捏捏她細膩的臉頰：“開始時越是冷傲，稍後你軟語向我求饒的時候便越有意思。”
這話，讓黑武神蹙了蹙眉。
腦子裡回想起這些天來臭蟲各種欺負自己的場景，她終究是有些怯了，內心鬆動下來，咬咬牙，說道：“行了，說回正事吧，別這麼無聊！”
“這就是你和上司說話的語氣？”於連故意做出凶神惡煞的樣子來，“你又想挨罰了是吧？”
洛蘭：“……”
強大的黑武神，是有些怕被他像打女兒一樣打屁股的的，她知道臭蟲很好這一口，總喜歡想方設法找理由懲罰自己，所以絕對不能讓他得逞。
“殿下，該說正事了！您打算怎麼解決我說的問題？”
騎士長的表情，難得地嚴肅了下來。
於連暗道無趣，本想又調戲她一番，但轉念一想，樓梯底下還藏著一個呢，所以也換上了正式嚴肅的口吻。
“簡單啊，我出錢，讓大家都免費識字好了。”
“嗯？”
兩位少女的頭頂上，都浮起了大大的問號，彷彿王子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領主出錢教平民識字，簡直聞所未聞。
“受過基礎教育，懂得操縱機器，看得懂說明書的勞動者，是工業化的基礎。”
於連說起正事，終於捨得鬆開黑武神的小蠻腰了，目光轉回來，看向曼城遍佈低矮樓房的城區，感慨似的說道：“靠打壓民智來維持統治的方式，落伍了呀。”
似乎又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新名詞，兩位少女的注意力都提起來了。
王子小課堂又要開課了。
“殿下，您說的打壓民智……是什麼？”洛蘭眼裡滿是好奇。
“用這個時代來說呢，打壓民智，指的就是愚民。”於連轉頭看向北邊，“統治階級的貴族和教會透過控制‘讀書權’來壟斷知識和知識的解釋權，讓普通人的思想，完全遵循最利於統治制度的道路走下去，這樣不就可以永遠享受剝削的成果咯。”
洛蘭的眉頭深深皺起：“讀書權……”
樓梯底下，亞瑟忽然感到身體發冷，背脊滲出了冷汗。 她已經算是開明的一類人了。
可她想的也是解放農奴，讓大家變得自由，過上好的生活。
卻她似乎從沒想過，讓大家也看書認字，擁有和她一樣淵博的知識與開明的眼界……
“農業社會，普通人不能有讀書識字的權利。這是時代的制約……”
在洛蘭的注視下，於連眯著眼，看向山頂上的晚霞，補充說道：“生產力低下的農業時代，普通人必須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農業生產中去，讀書識字又不能直接帶來經濟效應，只會耽誤溫飽。再者，農民被固定在土地上，老老實實耕種，不認字，不瞭解時事，不到處亂跑，資訊來源只有教會和領主，無法分辨真假，上頭說的，就是唯一的真理，這才有利於管理。若是農民掌握了知識，有了自己的見解，便會對領主，對教會傳遞出來的資訊產生了懷疑，當懷疑累積到一定程度後，反抗之心便會萌芽了。”
聽到這話，洛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樓梯底下的亞瑟，思考得更多。
她想到了共濟會里的許多知識分子。
他們不是貴族，但是比較有錢的商人，所以聘請了家庭教師。
他們正是因為掌握了知識，瞭解了社會運營的機制，才對貴族和教會統治的制度產生了不滿。
識字越多就越反動，懟天懟地懟教會，懟國家懟貴族懟剝削階級。
他們集結起來，用武力來發起暴動，要求重新分配，謀取更多的權利。
“所以，你，呃……”洛蘭思考了一陣，疑惑地看著王子，“你教會領民知識，不怕他們反抗你？”
“拜託，開民智，是社會進步必然要出現的過程啊。”於連聳了下肩，說道：“一個合格的工人，必須要識字，要能看說明書，看得懂操作手冊，不然玩不轉一個又一個的鐵疙瘩的。”
洛蘭沉默了下來。
她這有點，但不多的腦子，已經開始迷糊了。
“而且呀，只有開了民智，才能真正拯救底層人。”於連說著，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陰險。
他接下來的話，是要說給樓梯底下的人聽的，至於黑武神嘛，順帶也小小地感動她一下咯。
“自還是拿著石頭打架開始，人類社會便產生了階級。從古至今，人類社會中都保持著上中下三種人組成的社會結構，無論發生多大的動盪，都會很快恢復成這種格局。”
洛蘭默默聽著他說話。
“上中下三種人，按照我們的理解，可以叫做貴族、精英，以及平民。三個階級，各自的目標，是完全不能調和的。貴族始終要高人一等，精英始終想邁進貴族階層，同時不讓平民爬上自己的位置，至於平民呢，大部分時間都在辛苦勞作，無暇顧及別的東西。”
洛蘭聽了，只能默默點頭。
“上中下三級的金字塔結構的社會，非常牢固，貴族的地位在大部分時間都非常穩固。偶有被衝擊被掀翻的事例，無一例外都是精英階級推翻的。精英階級受過良好教育，有頭腦的一群人。他們很聰明，懂得打出為自由和正義的大旗，將平民爭取過來，集結力量發起顛覆鬥爭。”
“這不是很好嗎？”洛蘭疑惑地問。
她所在共濟會，就是精英階級集合起來的，目標就是追求自由和正義。
“我一開頭不是說過了嗎，精英階級的目標，是躋身貴族，自己成為特權階級的同時阻止平民向上晉升。一旦暴亂成功，他們就是貴族了，而追隨他們的平民，還是平民……不久之後，新的精英階層會再一次集結起平民的力量，再次發起暴亂。”
說到這兒，於連長嘆一口氣，看向表情迷茫的黑武神：“人類的歷史，就是在貴族與精英的權力鬥爭中，犧牲了無數平民的週而復始無限輪迴的呀，小傻瓜！”
最後那聲小傻瓜，很有霸總的味道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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