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得了這個問題,夕顏只是默默地走上臺階,她走得很慢,知道自己的身體底子,她不能求快,既然,要不能停歇地走到臺階頂上,惟有緩,才能連貫吧。
只是,倘若感情一味地求緩,則必會在經年累月中蹉跎掉所有的激情。
這一念起時,她突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今晚到底怎麼了?
是因為看到戰火的殘忍,慨嘆起生命的無常?
還是,源於對戰役的擔心,想要牢牢握住些什麼嗎?
銀啻蒼隨著她,一併走上臺階,這麼高的臺階對他來說,並不會很辛苦。
只是,跟著她走,每一步走得,都是那麼辛苦。
然,再辛苦,卻是沒有任何怨尤的。
走了一半,一直遙遙領先走在前面的安如已經就地坐下,嚷著:
“不行了,不行了,我是不要許願的,太累了。從小到大,我就沒一口氣走到臺階頂的。”
其實,安如離最頂層的臺階,不過只剩下百階不到了。
夕顏淡淡一笑,依舊保持著很緩慢的速度,而,她的xiōng腔內,呼吸,卻是愈來愈急促。
真累啊。
看著,那石望柱彷彿近在眼前,可,每走一步,卻覺得,那路似乎並沒有縮短一步。
腿象灌了重重的沙擔一樣的沉重,偏是憑著一股執拗的氣撐著。
什麼時候,她竟會相信,一步不停,在老槐樹下許願就能成真呢?
哪怕僅是種慰籍,卻讓她如今,甘願去試。
是的,她想要許一個心願,關於未來的心願。
好累,真的要停了,一口氣感覺,快要喘不過來,真的好累。
手方要撫到xiōng口平下那口氣,驀地被人一牽,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隨著那人,步履輕快地往臺階上行去。
對,步履輕快。
彷彿,那些臺階不是臺階一樣,她的足尖只點到臺階的邊沿上,便很快地邁上下個臺階。
不用順著牽她的手望去,她就知道,只有他。
他牽著她,用他的輕功,帶著她躍至最上層的臺階,身後,傳來安如清脆的聲音:
“哇,你們不累啊。”
接著,是安如不假掩飾氣喘吁吁地接著奔上來。
確實不累。
夕顏的腦海中浮過這個念頭時,忙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
這一抽離,迅速,不帶一絲的留戀。
他看著手心的空落,其實,早就習慣。
除了唇邊漾過一絲笑意外,他不會有其他的動容。
“哪有星星隕落啊,連星星都那麼少。”安如的聲音打破一隅的靜寂。
夕顏環顧四周,臺階之上,兩根雕刻著祥雲的石望柱後,是一棵很高很高的老槐樹,這麼高的槐樹,樹齡該有很長了吧。而這老槐樹的每根枝丫上,都掛著一些纓絡,每個纓絡下,皆繫著一個小小的竹筒子。
安如瞅見她不解的神色,笑道:
“這個竹筒裡呢,裝的就是許願的紙箋了呢。”安如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個竹筒,道,“倘若這個願望,老天爺沒法幫你實現,這個竹筒就會掉下來,如果一直能掛在樹山,那麼,這個願望,終究是能實現的,待到實現願望的那天呢,要再回到這棵樹下,把這竹筒取下來,就算是還願了。”
老槐樹下,零零散散的,確實有不少的竹筒不知是被風吹落,還是本身系的不牢,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地上。
這人世間,真的沒有許成的願望,就這麼少嗎?
是的,相對於樹上那密密麻麻懸著的竹筒而言,散落的竹筒相對太少了。
“小姐有在這許過願麼?”夕顏輕聲問了這一句。
“我?才沒許過呢,首先,長這麼大,似乎沒啥值得我許的,其次每次來這裡,我沒一次能一氣走到臺階頂的,不過是好奇和無聊罷了。但是,假如今天晚上能看到星星隕落的話,我突然很想許一個願望呢。”
安如隨意找到一處老槐樹下的空地,倚在樹身上,頭歪歪地靠著,望著皓渺的夜空。
夜空中,有隱約的星星閃爍著,可,連月華都是看不到的。
四周,是黑壓壓地一片樹,除了這些之外,視線能看到的東西實在有限。
真的會有隕星墜落麼?
她怎麼也想這個呢?
目光,落到繫於樹上的纓絡,密密地垂著,大部分下面都懸掛著竹筒,只有很高的接近樹冠部分,還有幾根孤零零地飄著。
眸華流轉,看到,離老槐樹不遠的地方,一座井池旁,是一處小小龕室,該是好久沒有人打理的緣故,裡面散落著一些紙箋,還有乾涸的墨塊。
有紙,有墨——
也就是說,可以許願。
收回目光,她望向銀啻蒼,他僅是斜靠於樹杆,仰望著穹宇。
或許,他真的僅是對星隕有興致吧。
或許,真的是她多心了。
她低下臉兀自縮排樹影裡,步子,想往那龕室移去,甫要移去,突聽安如道:
“好睏啊,怎麼還沒有,我太困了,先睡會,麻煩候爺看到有星星隕落,叫我一聲!”
“嗯。”銀啻蒼低低地應了一聲。
這一語,夕顏知道,她不能去到龕室,銀啻蒼定是注意到她了。
不知為什麼,她怕他洞悉到她的心思。
停了步子,當是隨意地走著。
只越走,她越離他遠一些。
“你,也休息會,等有星星隕落,我喊你。”他仿似對她說,但,仍是背身向她。
“奴才多謝候爺。奴才對這並不感興趣,只是,奉命伺候著主子。”
主子?
銀啻蒼不再說話,她有她的堅持,而他的堅持,哪怕是有,也是隱於她的堅持之後。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夕顏有些擔心,這麼晚回去,是否會引起軒轅聿的注意,開始躊躇時,突然,銀啻蒼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
“快看!”
第一次,聽到他用這種語調說話,很嘹亮,一掃以前的低沉。
夕顏不自禁地隨著他的話,往天上看去,旦見,那漆黑的天幕中,有一道閃亮的光弧滑過,接著,又是一道,漸漸地,越來越多,仿似雨一般的滑過,卻帶著最絢麗的光亮。
那些光亮,將昏沌天際勾勒出最美的一幅畫卷。
那幅畫卷,只要看過,這一輩子,終是無法忘卻。
她驚愕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除了震撼,惟有震撼。
震撼中,夾雜著絲絲的欣喜。
原來,今晚,真的有他口中說的隕星,這種,只有在史冊裡記載的景觀,真切的展現在她的眼前。
她覺到腰部一緊,還沒有來得及驚喚出聲時,足尖是離開地面的感覺。
他挾著她,往上飛去,這一飛,彷彿,那漫天撒落的星辰觸手可及。
漫天的星輝間,他帶著,宛如天人一般地往上飛去。
不是第一次有這種飛躍的感覺,彼時,上元夜那次,那一人,也是這般帶著她掠過東城,足下,不過是場絕殺。
一如今晚,她除了看到漫天的滑過的隕星,眸華稍往下,越過斑駁的樹影,遠眺間,恰是疆場的滿目瘡痍。
那些疆土,即便在夜色裡望去,在蒼茫的一望無垠裡呈現出整片詭暗的紫色,那該是凝結的鮮血染就吧。
她可以想象得到戰役的悲愴,這種悲愴,只將彼時隕星滑落的驚愕欣喜盡數地衝淡,他覺得到她神色的暗淡,足尖輕掂間,帶著她穩穩落至樹冠之上。
“這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隕星,在這個時候許願,該會是最靈驗的。”他的語音溫柔。
有剎那的恍惚,讓她彷彿就要以為,她身邊站著的,是軒轅聿。
只是,勾住她腰際的手是溫暖的,而軒轅聿手,除了冰冷,惟有冰冷。
她沒有說話,站在樹冠上,身子是不穩的,使得她必須要靠他的相扶,然,她卻並不喜歡這種相扶,稍避身欠開,未曾想,身子一晃,眼見就要栽落下去,他一急,猛地把她一提,她收勢不及,身子差點栽進他的懷中,忙用手去一擋,他卻不由她再躲,反手扣住她的身子:
“我只想帶你看這一場隕星,我知道你心裡有些結放不開,也有些事一直擔心著,這樣下去,你能撐得到幾時呢?”
夕顏冷聲道:
“難道,候爺認為對著這種隕落的星星許願,真的能讓人得償所願不成?它自己就是一個最悲哀的逃兵,如若還能全得了人的心願,那倒真是稀罕了。如果候爺沒事,還請放奴才下去,奴才不習慣站這麼高,只怕萬一跌了下去,卻是不值得的。”
為什麼,對著他說出這句話時,她的心底,突然會有一絲的搐痛呢?
是不是因為,在說這句話時,她對著他的眼睛,沒有逃避的原因呢?
那冰灰的眸子,曾幾何時少了那些輕佻、少了那些桀驁,有的,竟是這樣的一泓平靜呢?
這,還是昔日那個銀啻蒼麼?
他的改變,讓她僅覺得那樣的搐痛。
“讓我下去。”她低下眸華,不再去瞧他。
“顏,如果真的那麼難撐下去,或許,我可以幫你。”
“不!”她斷然地拒絕道,“你別害我就行了。”
說出這句話,誰的心,碎了呢?
只是,這樣碎了,總歸能再複合的吧。
倘若說,之前因著赤魈丸的事,她對他有過計較,那麼,現在,真的再沒有了。
她知道,他能幫她很多,可是,她不能再自私到要他去幫什麼。
二十萬斟國收編的軍隊,哪怕她不說,她明白,他都不會從中做梗的。
所以,就容她不再說吧。
她不想欠他太多,多到,她會覺得,這是她心裡最深的障礙,最無法回報的虧欠。
“三日後,軒轅聿會第一次正面和百里南jiāo鋒,這一戰,不會是最終的決戰,但,卻對士氣至關重要。如果你有什麼擔心,與其憋悶在心裡,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他,連這都知道。
她抬起眸子,他的眸底,依舊是平靜無波:
“我雖然知道這些,可,我不會做任何暗中的勾當。他和他之間的戰役,我做不到幫誰,我也不會去害誰。今晚,你願隨我來,是不是,就是擔心我,動了糧倉的主意呢?”
他,瞧穿她的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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