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將離去。/
“別說話了,多蓄著點力。你想說的,朕都知道。”
她想說的,他都知道。
她來不及說出口的,他也知道。
當他和她的生命開始重疊的剎那,直至今日,每每想起對方,恰是一種眼角眉稍的幸福罷。
傾心相隨的感覺,她不知道何時必須中止,只知道,現在,她願意醉在他的眸光亮,醉在,他的手心。
她的小臉,在他的手心,綻放開只屬於他的嫣然傾城,她本拽著錦被的手稍稍抬起,握住他的手臂,他覺到臂上些許輕微的觸感時,鬆開她的小臉,以最憐惜的力度把她攬向xiōng懷。
“夕夕,沒事了,朕沒保護好你,都是朕的錯。”他低語喃喃。
她的螓首輕輕搖了一下,手慢慢地移到他的腰上,環著他的腰,將小臉在他的xiōng懷中磨蹭著,代表她的回答。
他俯下臉,吻著她的髮絲,這個看似甜蜜的動作,卻讓她猛地一振,這一振間她鬆開環住他的手,欠身就要離開他的懷裡。
他明白她計較的是什麼。
經過這一宿的折騰,她的髮絲因著出汗,會有些許的味道,自從她說出愛那個字後,她就開始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一切。
他不勉強她,只柔柔地笑著,讓她靠到錦墊上。
她的神色,除了方才的計較外,還隱著些其他什麼。
對於這,他是看得懂。
“夕夕,等你身子再好點,朕就命人將那孩子抱來你身邊。”
他寬慰地說出這句話,他會把孩子抱給她,但不是現在。
理由,有二點。
其一,李公公現在就該把他的詔令拿去議政殿,待到明日朝上,他頒下冊封長公主封號的詔書後,一切才算終成定局。在此之前,這孩子,他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以免再生波折。
然後,他會處置掉,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也包括,那一個心如蛇蠍,為了自己,讓他的夕顏差點血崩致死的周昭儀。
他一定會想個很好的法子,賜她一死。
他素來,不是仁慈的帝君,仁慈,之於帝君,也是要不得的。
只是,他亦知道,心中的róuruǎn,因著眼前的女子,愈積愈濃,再是化不開去。
其二,那孩子的情形,因著早產,又加上被外力催下,有些不妙。
他不希望,她的身子,為了孩子,再多份一次神。
因為,那孩子,以張忠的醫術,假以時日,是完全能調養好的。
等調養好的那日,她的身子也大安了,他會抱她去看真正屬於她的孩子。
可,他後一份的心思,怎麼瞞得過她呢?
她的手復抓住他的手臂,眸底,滿是懇求的意味。
“夕夕,聽話。”他象哄小孩一樣的對她寬慰道。
她搖了一下螓首,想要啟唇,卻被他憐惜地用手覆住她的唇:
“孩子沒事,朕保證,等你再好一點,朕抱你去見他好麼?”
他不忍看她眸底的懇求,稍側過臉去,問:
“娘娘的湯yào可煎熬好了?”
“張院正稍後就會送來。”離秋躬身稟道。
“乖,先服下湯yào,好麼?”他哄著她,她的眉心顰了,卻隨著一聲嬰兒輕輕的啼哭聲,轉望向殿外。
張仲的身影出現在那,但,並非只送來湯yào,還有,那個孩子。
“院正,外面風大,這孩子又體弱,怎麼把他抱來這了?”
軒轅聿的神色一變,張仲已抱著孩子行至榻前,躬身:
“娘娘,您的皇子,臣給您抱來了。皇子縱先天有些不足,可,終因著上蒼的庇護,仍是後天可以補足的。”
張仲瞧了一眼懷裡的孩子,經一晚的調理,這孩子,暫時不會有事。
而對於,剛剛他知悉的事來說,讓夕顏與這孩子早點母子相見,也是好的。
“娘娘身子還未恢復,切記不能用力。”
張仲把孩子抱於她跟前,她倚在靠墊,伸出手。
軒轅聿忙把孩子接了,與她一併地抱著,這樣,實際,孩子的重量不會全壓到她的身上。
哪怕一點點的重量,他都擔心,她是否承得住。
“皇上,太后方才下了懿旨於三省六部,詔告天下,醉妃誕下皇長子。”
張仲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軒轅聿抱住孩子的稍一緊,那孩子,頓時哇地一聲,哭將出來。
這一哭,夕顏惶張地不知所以,離秋在旁看著,道:
“許是小皇子餓了吧。院正大人,奴婢能調一些nǎi糊予小皇子服用麼?”
“小皇子因早產,脾胃皆弱,怕是用不得的,臣暫用稀釋的牛rǔ代著,還請皇上替小皇子安排一nǎi母,才好。”
因孩子早產,他又連夜cāo心於夕顏的身子,nǎi母之事,卻是忽略了。
軒轅聿方要啟唇,夕顏的手從軒轅聿手中徹底接過孩子,望了一眼軒轅聿,有些yù言又止。
軒轅聿瞧得明白她的意思,眉蹙了一下,複道:
“院正,醉妃若要親自餵養皇子,是否可以?”
“這,應該是無礙的,臣給娘娘開的湯yào並無忌諱,只是,娘娘的身子——”
夕顏淺淺笑著,搖了一下螓首,低聲:
“我,沒關係。”
雖渾身痠痛,手臂亦是無力,然,將孩子抱入懷中時,卻能讓她全然忘記這些。
張仲忙俯身,暫退至殿外,離秋放下垂掛於其間的帳幔,並摒退一應宮人。
夕顏復望了一眼軒轅聿,軒轅聿有些訕訕地回過身去,離秋近前,替夕顏解開中衣的盤扣。
由於,是第一次喂孩子,離秋對此,也沒有一絲的經驗,不免,是有些笨拙的。加上這個孩子因著早產的緣故,也不似一般孩子有力,所以,喂得甚是艱難,值得慶幸的是,總算還是成功了。
看著孩子吮吸時滿足的樣子,夕顏眸底,竟會嚼出幾分淚光來。
喜極而泣的意思,她是能體味到了。
可惜的是,她的nǎi水並不多,很快,孩子就吮吸完了兩側,看上去,該是不飽的。
但,他卻很乖,沒有再發出一點不滿足的啼哭,只是,靜靜地瞧著她,露出一個小手指在襁褓外,煞是可愛。
她這才細細地端詳這個孩子。
她沒有見過初生的嬰兒,可,她卻覺得,沒有一個嬰兒能與她的孩子相比。他的額頭圓潤飽滿,似乎象一個人。他的眉毛細密,是象她的。那雙眼睛,漆黑亮澤如寶石般,流轉間,帶出點點的碎星,更是象一個人,加上那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小嘴,她一徑往下瞧時,越瞧,越是似曾相識的熟悉。
“娘娘,皇子長得可真象皇上呀!”
離秋側著臉在旁看著小皇子的臉,淺笑地說出這一句,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的話。
落進夕顏的耳中,是分明的。
這個孩子,真的很象軒轅聿。
腦海中,一幕幕浮現過彼時那些她的疑惑,隨著這一語,驟然清明的時候,她抬起眸子,正對上軒轅聿同望向她的眸華。
一樣的漆黑,碎星閃閃。
這雙眼睛,只有軒轅聿擁有。
而現在,這個孩子,卻也是擁有的。
她覺到被什麼踹了一下,復閃避地低下臉去,瞧到,那孩子,嘴角一撇,撇出些許的nǎi漬,離秋執起絲帕輕柔拭去小皇子嘴邊的nǎi漬時,夕顏更清晰地看到,那孩子,右嘴角邊,一個清晰的笑渦。
她的手,輕輕地撫到那笑渦上,手心,溫潤。
軒轅聿行至她的跟前,凝著眼前的孩子,從今天早上誕下這個孩子,到現在,他確是沒有好好看過一眼的,因為,他的心思,都在替血崩的夕顏施針,這孩子,是jiāo由張仲一手照顧。
現在,他才仔細地看到,這孩子的容貌,莫過於,和他太象了。
本來就是他的孩子,能不象嗎?
孩子覺到夕顏的手觸到他的笑渦,略轉了小小臉,用嘴去努著她的指尖。
夕顏的心,突然嗆出一口悲涼的味道。
軒轅聿瞧到她的中衣的盤扣仍未繫好,擔心她著涼,遂伸手替她去掩上xiōng襟。
只這一掩,她的身子反shèxìng的一縮,一縮間,指尖抽離,隨著那孩子哇的一聲大哭,將殿內的沉寂打破。
在這大哭聲中,她的聲音響起時,卻帶著別樣的味道:
“皇上,您說,這孩子,該起個什麼名呢?”
問出這句話,語意連貫,只有她知道,這些蓄積來的力氣,隨著這句話的說出,漸漸的怠盡。
軒轅聿聽得懂她語意外的意思,手縮回,只示意離秋替她繫好中衣的扣子。
但,他並不摒退離秋。
現在,或許,多一個人,是好的。
“軒轅海,如何?”
簡單的五個字,他讀得到她眼底,一種別樣的情愫。
孩子的啼哭聲愈來愈大,她不再說話,只俯下身,慢慢地搖哄著,這麼搖哄,她的心,卻在這搖哄中,開始,碎成一片一片。
原來,真相的背後,並非是讓她可以釋然的。
如果,自己真的能愚笨到頭,該有多好呢?
至少現在,她能體味到的,是幸福,很滿足。
可,老天,不容許她愚笨多久,也不容許,一個人,太過幸福。
她早知道,那樣的幸福,連天,都是會嫉妒的,於是,這些幸福背後的真相,即是如此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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