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尋常的禮規之問罷了。/
“回娘娘的話,皇上應夜國國主之邀酉時去往宸宮與宴,現在還沒有回呢。”
“現在幾時了?”
“回娘娘,快戌時了。”
都快一個時辰了,他該回了吧。
夕顏掀開帳幔,甫下榻,卻發現,身上夜國的宮裝,複道:
“莫竹,可有替換的裙衫,本宮想出去走走。”
“皇上吩咐過奴婢攜帶了幾件娘娘的裙衫,雖然,大部分還隨離秋留在安縣。”
雖然,今日,她和他基本沒說幾句話,但,卻從莫竹這一語出,她聽出了味道。
原來,他仍命人在安縣留守她的資訊,而,隨身攜帶她的裙衫,除了是自我安慰的一種方式外,是否,也代表,不論何時何地,他從沒有放棄尋找她的執念呢?
因為她救了他,所以,他會這樣吧。
她救他,不過是不想欠他。
只是,因為如此而已。
“娘娘,奴婢伺候您先更衣,再用膳,可好?”
夕顏點頭,她確實有些餓了,當然,先要把這身衣服換去,畢竟是夜國的宮裝,她似乎得再向他解釋一下,為何會在夜帝的宮中。
對於其他人,她完全可以不解釋,但對於他,她終究是要解釋的。
因為,關乎名節的問題。
思緒甫定,她起身,換上莫竹呈上的宮裝,只一眼,她卻驚了一下,竟沒有一件是她慣常穿的雪色,皆是很鮮豔明媚的顏色。
她疑惑地眉心蹙了一下,莫竹早輕聲道:
“娘娘,您選一件,奴婢伺候您更衣。”
夕顏的手撫過那些裙衫,突然明白了,在安縣時,為何她沒有看到過這些裙衫,他應該是想在旋龍谷才給她的,譬如,那日的夕顏山,就是驚喜的一部分。
三年前,是他的一道口諭,讓她以白色的素衣為唯一的服飾。
三年後,這些斑斕的色彩,是他重新還給她的一份感動。
只是,她其實,早就習慣那素色的白,因為,那樣的顏色,很乾淨,讓她能聽到的心底深處的乾淨。
在禁宮的濁潭中,她所渴望的那一份乾淨。
“這件罷。”她的指尖點了一下其中的一件,那是一件湖藍的裙子,這個顏色,能讓她想起,湛藍的天空,所以,她喜歡。
“諾。”
莫竹知道這位娘娘的規矩,所謂伺候更衣,她只不過端來洗漱用的溫水,人還是需退到更衣的屏風之外,這一次,皇上囑咐由她來伺候娘娘,源於,她是最察言觀色的宮人,雖不曾伺候過,卻也在平日的侍寢後,知道娘娘的喜好。
也正因此,她能做到今日御前宮女的位置,而絲毫不遜色於太后跟前的莫菊。
梅,蘭,竹,菊,她們四人同時進宮,被主子賜下這名,如今,各有造化,全是自個的努力罷了。
夕顏換好裙衫,從屏風後出來時,讓莫竹不禁覺得眼前一亮,娘娘穿鮮豔的顏色,果然是美的,只是,這份美,讓她不禁和記憶深處的一抹倩影重疊,竟有種恍惚的錯覺,直到夕顏喚她:
“莫竹,有勞幫本宮梳一下發髻。”
“諾。”
她收回心神,以前,曾覺得這位娘娘眉眼熟悉,今日,當她換上這種顏色的裙衫時,她才知道,為什麼會有熟悉感。
可,那不過是錯覺,這麼多年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夕顏坐在妝鏡前,才發現,額上的繃帶似乎被人重新換了,她的手撫上那處,只一撫,看到,底下的yào膏色澤再不是冰藍色,而變成了月白。
是他幫她重新敷了吧。
臉有些紅,突然,很在意是否會留下疤痕,那該多醜啊。
“娘娘,您要梳什麼髮髻?”
“天色都晚了,就隨便梳一個吧。”
“諾。”
莫竹的手很是靈巧,沒多少功夫,就綰了一個墮馬髻,這髻的妙處不僅在別緻,因天色已晚,若是安置,也不必散了髮髻,睡在榻上都是不咯的。
更源於,她發現,娘娘的鬢邊有幾縷碎髮很短,象是被剪斷過,若梳高髻,很快就會散落下,不如梳這個髻,相得益彰。
夕顏照著鏡中的臉,微微一笑,眸光瞧到一側的花瓶里正chā了幾支夕顏花,夜間的夕顏花綻開得正好,莫竹隨她的視線望過去,抿嘴一笑:
“奴婢替娘娘把這花簪在髻上吧?”
夕顏點了一下頭,不消一會,那些雪色的花兒呈星狀點墜在夕顏的髻端,由於墮馬髻很低,又倚在臉側,乍看上去,就彷彿,她的小臉被團團的夕顏花所環繞,配著湖水藍的清新,與以往的她,截然不同。
更襯她的年齡。
“多謝。”夕顏起身,往殿外行去。
“娘娘,您不先用點膳?”
“等皇上回來,一併上夜宵吧。”說完這句話,她信步走出殿外,“本宮就在曌宮的附近走走,你陪著本宮即可,不必讓更多人隨著。”
“諾。”
莫竹提了琉璃宮燈,照引著甬道,伴夕顏走出宮去。
夜色下的鹿鳴臺,可見三宮鼎立,雕金漆紅的飛簷被黑暗掩去晝間的光彩,唯一輝煌的,就是那一排排的宮燈照映出的璀燦。
夕顏站在宮門前,略停了步子,一旁莫竹道:
“娘娘,繞過這座小山就是海。那裡的景緻倒是平時見不到的呢。”
“都這麼晚了,又能看到什麼呢?”她這般說著,目光卻是望向宸宮。
“娘娘,在等皇上?”
“胡說,本宮不過是在宮裡待得悶了,出來透透氣,陪本宮往那邊走走。”夕顏嗔道,一拂袖子,徑直往小山後去。
“諾。”莫竹提著宮燈,笑著陪夕顏走去。
這娘娘,真口是心非呢。
小山後,就是海,離不遠,夕顏已能聞到鹹鹹的海風氣息,她用力地吸了一下空氣,雖然很鹹,可是好清新,絲履過處,漸漸有細碎的沙子,踏著,倒有些滑。
這裡,並沒有禁軍守候,惟有山頂,設有暸望塔,因為,一望無垠處,除了海,還是海。
夕顏四下望了眼,並無人影。
也是,今日是三國國君抵達旋龍谷的第一日,巽、夜兩國國君又在把酒言歡,斟國的那個邪帝估計也不會出來吹風,是以,這裡,當然不會有人。
她彎下身子,把絲履偷偷地脫了,赤腳走在越來越多的沙上才是真的舒服呢。
“娘娘。”莫竹輕喚了一聲。
“不打緊,反正,這裙很長,看不到。”夕顏呵呵笑著,將絲履提在手上,愈往裡走去。
她越走越快,赤著腳走,沒有束縛,怎會走不快呢?
倒是莫竹提著燈籠,隨著海沙漸深,緊一腳慢一腳,猶如走在厚厚的雪地上。
“娘娘,您慢點,小心摔到。”
“我才不會呢,瞧。”
夕顏放下絲履,拾起裙裾,翹起晶瑩白皙的蓮足,順勢,她掂起腳尖,在沙地裡旋了一個圈:
“漂亮吧?”
她沒有自稱‘本宮’,歡快地彷彿一個孩子一般。
其實,她不過還是個孩子啊。
“真漂亮。”
莫竹望著眼前的娘娘,真的是漂亮,尤其,娘娘這麼笑的時候,無憂無慮,將她都一併感染。
離開宮裡,誰又願意整天小心翼翼,心思謹慎呢?
夕顏跳得興起,她乾脆一路旋至海邊,在那白色的海沙上,旋起舞來。
這裡的海沙,很乾淨,這裡的空氣,同樣乾淨。
她喜歡這裡,喜歡這種放鬆的感覺。
有三年了吧,她沒有好好地跳過舞,即便那時送別慕湮,她所起的夕舞,也不是盡興的。因為,有著顧忌,有著臨別的難受。
今晚,她突然好想跳舞,這裙,也極適合跳舞,或者,應該說,巽國的服飾都是極適合起舞的,因為袖擺寬大,裙裾飄逸。
隨著起舞,偶爾,她能踩到貝殼,她很驚訝於這些可愛的小東西,只是,她儘量會繞開它們去跳,生怕,它們的脆弱,承受不住她起舞時足尖的力道。
旋轉中,她看到暮色中的那片海,泛著些許的光澤,波光鱗鱗,猶如碎銀灑滿整片海域。那些碎銀該是來自月華,今晚,淡淡的月華,也柔柔灑滿她整個人,她隨風旋開的,不僅是那絕美的舞姿,還有清澈的笑聲,一脈脈地,傳得很遠很遠,和著隱約的潮聲,動聽悅耳。
她從沒有看到過海,自然,也不知道潮落時海的安靜,潮漲時海的咆哮。
莫竹深居宮中,當然,也是不知道的。
此刻的海很安靜,每一次的潮起也不過安靜的湧起,須臾就退去,但,這份安靜中,每次潮漲的落點,在一寸寸的bī近,而夕顏只貪圖那些潮水濺起的細碎浪花於足尖的冰冷舒暢,根本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危險。
於是,當她旋了不知道多少時間,突然,覺到,眼前,白嘩嘩的水聲響起時,一個浪頭朝她徑直打了過來,速度很快,力道很大,莫竹的驚喚聲吞沒在漲潮的聲裡,夕顏的旋轉則隨著這一浪頭的侵襲驟然停下。
她只覺到那水彷彿從四面八方地湧向她,淹沒她,她站立不穩,一如浮萍即將隨波而去,只是,這隨波而去的浮萍卻被一雙手緊緊地抱住,她下意識地,反擁住那雙手,以此尋得身體的平衡,她的鼻端,聞到的,是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清雅的,還有些許陳年佳釀的醺意,隨著那潮水卷襲,纏綿於她的周遭。
潮水,磅礴。
眸子,明亮。
呼吸,侷促。
心跳,愈急。
那熟悉味道的主人和她一樣,被不期而至的潮水澆得渾身溼透,正是軒轅聿。
只是,他玄黑的衫袍即便被水打溼,都不顯山露水,她的紗裙,被水打溼,頓時玲瓏剔透。
這時,她才發出驚喚聲,雙手下意識攏住自己的身子,伴隨他的喝令:
“都退下!”
她越過他的身子,看到,執著宮燈的太監唯唯喏喏地往後退去,那些燈火,離他和她遠了些許,只這月光,應該照不真切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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