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野到景涵這邊，簡單打個招呼。
兩人沒說上幾句，電影的導演金坤走了過來，朝他揚了揚下巴：“小何，來了。”
今天有一場柳克寒的重頭戲，景涵早上看到金坤時，還以為他是為了柳克寒這場戲來的。
現在看來，應該是和何野有約。
兩人前腳剛走，宋妍妍立刻蹦躂過來：“他找你幹嘛？”
景涵收起手機：“他不是找我，是找導演。”
片場中央，何野站在導演身旁，一起看著電腦螢幕。
兩人正談著什麼，導演臉上一直帶著微笑，並不時點頭，似乎對何野所說的事情非常認可。
景涵對於那些不感興趣，拿出筆，繼續過著後面的劇本。
他在開拍前，就已將劇本讀透徹了，但最近被導演磨戲後，有了不少新的領悟。
現在看起劇本來，又抓到了些不同的東西。
宋妍妍則一直盯著何野，在對方和金坤談完走過來的時候，立刻提醒了景涵。
“我們談談。”何野臉色從容。
景涵從凳子上站起來：“我也有話想和你說。”
·
金坤和何野談完合作後，正欲離開，場務過來，告知他梁靳林過來了。
金坤一怔。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麼，大家都興起來這個小破片場了。
他這部電影對於片場的自由度要求比較高，當初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有遇上合心的。最後還是梁氏丟擲了橄欖枝，將這個廢棄的工廠借給了他。
梁靳林作為梁氏未來的接班人，自然不可懈怠。
金坤是見過樑靳林的，也對這個永遠一臉淡漠，拒人千里的年輕人印象很深。人年紀大了，對著年輕人討好拍馬總是有些不喜，金坤壓著眉頭，迎了過去。
今天梁靳林似乎有些不同，甚至主動與他握手，嘴角帶著弧度：“金導。”
金坤有些受寵若驚。
梁氏不說，光梁靳林自己的公司，就已經是業內頂級了。金坤也挺想和這位優秀青年合作的。
梁靳林的目光在片場轉了一圈後，詢問道:“我可以四處看看嗎？”
金坤笑著說：“自然可以，我帶你去。”
梁靳林頷首。
·
練臺詞的小房間內，景涵背靠著鏡子。
他半垂著眼，沒去看何野，但他能感覺到，何野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
沉默片刻後，何野開口：“我這兩天一直在想我們當初剛成團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我們當初在臺上手牽手，一起高喊成團口號的場景嗎？”
景涵長睫動了一下，低聲說：“我記得。”
他那時候是真的快樂，原來天上是真的會掉餡餅的。
景涵屬於半路出家，參加節目之前，只接受過短暫的唱歌和跳舞訓練。面對著各種專業選手，他沒有任何優勝可能。
唯一的優勢就是臉不錯，這支撐著他走到了半決賽。
他那時候多少也知道了一些有關節目的內幕，知道自己在這場一定會被淘汰。作為一個絲毫沒有背景的人，景涵只能選擇接受結果，並且寬慰自己，就算拿不到第一名，也是有機會出道賺錢的。
不料，最後比拼的時候，作為第一名的何野，主動選擇了他。
再後面，憑藉著決賽兩人不俗的表現，以及某種不可言說的自然傾向，他成功和何野組團出道了。
“我真的很開心，覺得我們可以在一起奮鬥一輩子。”何野聲音漸漸興奮，“我今天來，是和導演談主題曲合作的，以我們團的名義。我記得你很喜歡和我一起唱歌。”
景涵抬起眼皮，看著他。
何野動容道：“你還記得嗎，你那時候還擔心地問過我，會不會因為你專業水平不夠嫌棄你。我說我不會，事實上，我這次提了這個合作，是想告訴你，我的想法如故。我從來沒覺得你拖我後腿過，那時候沒有，現在將來都不會有那個想法。”
“你是不會有這個想法，因為你需要我這麼一個不專業的人，來襯托你。”景涵平靜地說。
何野臉色微變。他是說過這句話，在電話裡和一個好友提過。
他當時不止說了這一句，他還說，說沒有花瓶襯托，如何能彰顯自己的獨特與能力。一個組合必須要有個出挑的，有景涵這麼一個對比在，所有人對他的關注點都會在他的歌曲和舞蹈上。
景涵竟然聽到了！
“很抱歉偷聽了你打電話，但我確實不是有意，你進來之前，我已經在那個會議室裡了。”
“所以這是你後面再也不唱歌，專注表演的原因？”他暗自心驚，幾乎控制不住質問景涵，一隻手也撐到了景涵臉旁的鏡子上。
何野湊的極近，近到景涵忍不住皺眉。他偏頭避開，正欲推開何野時，門從外被推開。
大片金色的陽光隨著門口開啟，爭相湧入室內。
“梁總，這裡被我改成了練習室。”金坤進行著介紹。
景涵扭頭，被猛烈的陽光刺地眯起了眼睛。
在某個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因為眼前出現了某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他看到了梁靳林。
梁靳林顯然也看到了他，準確說，是看到了他和何野。
男人面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他朝這邊瞥了一眼，很快收回。那目光很淡，甚至沒有擰眉。
景涵心頭微驚，等不及他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梁靳林已退了出去。景涵很快聽到男人冷淡低沉的聲音：“金導，我們看別的地方吧。”
紛亂的腳步聲遠去，門也被風吹地合了起來，只剩下了一條很細的縫隙。
室內又恢復了那種陰暗寂靜。
景涵有些琢磨不透梁靳林的那個眼神，但他不想一件事分成兩次來說。
“是，”景涵低著眉眼，語速加快，“人都有自尊，並不想永遠做那個陪襯者。所以我後面選擇了表演，這樣我們兩人也不用再無時無刻捆綁在一起了。不管如何，我還是很感激你，沒有你，我也沒辦法走到今天。”
“那你這四年裡，不管什麼事都配合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是因為我帶你出道？”
景涵沒再說話，無聲默認了。
何野愣在原地，他從未想過景涵百般容忍，萬般配合，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他一直以為——
以為景涵這些年的這些行為，是因為某種不可言說的情感。
何野自小都站在人群中央，受敬仰慣了，也很享受這種感覺。
不可否認，景涵是他遇到的最好看，脾氣最好的男孩子，這樣的人給予的仰視和主動是最讓他滿足且自得的。
良久後，景涵又說了一遍“對不起”，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何野站在原地許久未動，他腦子一片雜亂，一切都偏離了軌道。
這些事，不應該是這樣的！
·
景涵回到位置上，接過小言手裡的手機，解鎖的瞬間，看到了梁靳林的回覆。
梁靳林：我在辦公。
梁靳林：怎麼了？
他剛才給梁靳林發的資訊是“在幹嘛？”傳送的時候，還想過對方回覆之後，他應該再說些什麼。
景涵指尖懸空在螢幕上方，發生了剛才的事情，現在還能回覆剛才想好的嗎？
這時，宋妍妍小跑過來：“景涵，快點過來對戲，導演叫我們了。”
景涵今天還剩下一場和宋妍妍的對手戲。
對於工作，他向來態度認真，再者，一時間他也不知該怎麼回覆梁靳林。
景涵鎖上手機，放回小言手中。
景涵走了一遍戲後，何野過來和導演告別。他伸手，習慣性地想去搭景涵的肩，景涵先他一步後退，站到側方。
何野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說：“小涵，那我走了。”
景涵點了下頭：“再見。”說完走向片場的另一側。
何野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
冷靜下來回顧近期所有的事情，他發現，景涵的態度突變，是在梁靳林出現之後。
那天機場，以及今天，這兩人之間……
走出片場大門，何野立刻撥通助理電話。
“去查，梁靳林和景涵到底什麼關係，還有，這兩人這幾年裡，除了選秀和那次酒店見過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聯絡？”
“不如直接問我。”
何野身形猛頓，僵硬轉身。
梁靳林半靠在門口的牆邊，微垂著眸。
他靠在那，側臉淡漠中透著冷硬，令人看了心生懼怕。
何野眉心蹙了一下：“你想去哪裡談？”
梁靳林站直身：“天台。”
說著，他轉過身，往一側的樓梯走去。
何野盯著他看了好幾秒，邁腿跟上。
·
宋妍妍今天非常不在狀態，導致景涵後面的一場戲拖了非常久。
好在，終於拍完了。
景涵一個人摸黑回到家。家裡空落落的，他摸了摸自己胸口，那裡也空空的。
他後面又給梁靳林發了好幾條資訊，對方都沒有回應。
梁靳林是不是生氣了？
景涵於此沒有經驗。
剛才梁靳林看起來很正常，這種正常讓他錯以為對方並不介意自己和何野共處一室談話這件事。
現在看來，梁靳林應該是介意的。
景涵有些無措。他後面試圖去細想梁靳林突然來片場的原因。
梁靳林會不會是因為沒有得到回覆，才特地過來的？
這太荒謬了，無論如何都說服不了他。
景涵拿出手機。
找人除了傳送資訊之外，還有另外一種方法。
一種景涵幾乎從來不用的方法。
他進入通訊錄介面。
他平日裡除了儲存號碼之外，幾乎從不點開這個介面。
景涵指尖顫著，點了好幾下，才成功撥通梁靳林的電話。
因為握的太久，手機錶殼早已沾上他掌心溫度。貼上耳朵，也不覺涼。景涵不住地嚥著口水，在心裡進行著倒數。
……
如果——
他想，如果他數到1，梁靳林沒有接的話，那他就結束通話。
5,4……
景涵在害怕。
也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3,2——
耳朵裡的嘟聲戛然而止，景涵眼珠猛顫，身體緊繃。
閉上眼睛的瞬間，耳朵裡傳來男人熟悉的聲音。
像是靈魂歸竅般，景涵渾身脫力靠到牆上。胸膛急促起伏著，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地非常快，是那種從未有過的快，跳動的聲音幾乎要衝破耳膜。
他張口，喉頭乾澀，雙唇動了好幾下，才發出聲音來：“你……在哪裡？”
短暫安靜後，那頭回答：“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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