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手機的螢幕發出微微的亮光, 對話方塊內的四個字顯得格外刺眼醒目，像是漆黑的針，直直的戳入人的雙眼，帶來一種隱隱的刺痛。
顯然, 雲碧藍在行動之前, 已經計算好了一切。
她留下了屬於自己的手機, 好讓隊友們能夠順利地摸到這裡，而不會因為她的離開而被引到錯誤的方向，同時, 她還盡己所能留下線索, 儲存火種，好讓隊友在到來之後, 根據細枝末節將一切都拼湊完全, 得到寶貴的資訊。
昏黑的房間內，空氣一時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難看。
雖然他們成功逃過了黑方的針對，找到了商業街的位置，終於將雙方的進度拉平到同一條起跑線上, 甚至還摸清了對面小隊部分天賦手段。
但是……
如果這一切是需要隊友拿命來換的話, 沒有人願意將其稱之為勝利。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我去，我就說這次阿尼斯怎麼沒有以前心狠手黑了……原來不是他不想，是半中間被打斷了啊！”
“嗚嗚嗚嗚嗚雲碧藍！雲碧藍！！你不要死啊！！！”
“誰去雲碧藍直播間看看啊, 她現在究竟怎麼樣了，我好急！”
“……”
溫簡言垂著眼, 睫毛垂下, 在蒼白的臉上留下極深的陰影, 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真實神情。
“但, 但是, ”
黃毛的嘴唇動了動，囁嚅著說道，“手機現在還亮著，說明，說明她還活著，對不對？”
他抱著一絲希望看向溫簡言，低低的嗓音有些發顫：
“是這樣的，對吧？”
確實是這樣的。
雖然根據鐘山的敘述，距離雲碧藍突破重圍進入雨中已經過去了超過十分鐘了，但只要手機卻還亮著，就證明雲碧藍現在還並沒有被系統判定為死亡。
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是的。”
最後還是陳默開口打破了死寂，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但是，我建議，我們最好還是聽從雲碧藍的建議。”
雲碧藍將手機留下，為隊友指引出正確的方向的同時，也斷絕了自己被隊友找到的後路。
雖然她現在還活著，但是，由於丟失了定位方式，所以，現在沒人知道她在哪裡……
而在陰雨之中漫無目的地尋人，無異於自尋死路。
在雲碧藍這麼做的時候，估計就已經想到了此舉的結果。
或許這才是她在手機對話方塊上留下訊息的真正原因。
她清楚自己接下來會面對什麼，也知道，依照自己隊友的行事風格，大機率會不顧一切來救她，所以，為了減少傷亡，將損失降低到最少，她毅然決然地斬斷了自己的所有生機，並且將自己在行動開始之前就已經下定的決心，以及心中所抱著的必死覺悟，透過口信傳達給剩下的人——
我知曉末路的盡頭通向死亡。
所以，【別來救我】
“而且，”
陳默頓了頓，深吸一口氣，遮住自己眼底掠過的陰鬱神色，剋制著不將半點情緒顯露在臉上，以他慣有的理性口吻說道：“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夠了。”
黃毛一怔，下意識看了一眼時間，然後臉色瞬間一白。
距離亮燈還剩最後十分鐘。
如果他們要在燈光亮起前回到酒店內，就必須要止步於此，立刻尋找畫像，重新開啟通往興旺酒店內的通道了。
陳默看向溫簡言：“隊長，我建議我們現在先離開這裡，回到酒店內，畢竟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黑方接下來的目的地，等到下一次熄燈之後再透過329內的通道進入這裡，再繼續接下來的行程。”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補充道：“我想，這也是雲碧藍希望你做出的選擇。”
“……”
即使是情緒化如黃毛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最理智的選擇。
不管怎樣，他們這次行動的目的已經超額達成了。
不僅僅知曉了商店街本身和整個副本的核心相關，還弄清楚了接下來回到這裡的方式，擋在眼前的迷霧消散些許，他們稍稍摸清了些許副本的脈絡，更藉此大致地瞭解了一下對方小隊的成員實力水平以及部分天賦的模糊概念，完全可以算是收穫頗豐。
“而且，我們也不是完全放棄雲碧藍，”陳默說，“三個小時之後，我們還會再次進入，到時候在搜尋也不遲。”
……不遲？
黃毛低下頭，沉默下來。
腦海之中閃過破碎凌亂的，彷彿來自於久遠之前的畫面。
他們真的趕得及嗎？
上一次……
輕快音樂之中巡遊的花車。
周圍載歌載舞的，穿著毛絨玩偶服的工作人員，虛假平和的愉快表象之下，是藏在花車內的，巨大而醜陋的青蛙。
上一次。
他們沒有趕得及。
只差最後幾秒。
時間到了，時間到了。
滴答滴答。
玳瑁色貓咪緊緊抓著橫杆，下方是青蛙巨大的嘴巴。
她說，謝謝你們回來找我。
快走吧。
在夢魘直播間裡，記憶力越好的人越難存活。
只有擁有遺忘能力的人，才有資格繼續走下去。
黃毛一直以為他正是其中之一。
把所有人的性命拋在身後，毫無愧疚地活下去，但是，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的記憶力真的不錯。
就像是他那被詛咒的視力一樣。
他是一個無力而懦弱的旁觀者，看的最清楚，但做的卻最少。
“隊長呢，你怎麼想？”
陳默看向溫簡言，問。
“……”溫簡言的視線掃過掌心中的手機，將它關閉塞回口袋裡，然後聳聳肩，抬起頭說道，“我們這次就不回酒店了。”
“什麼？！”
一旁的幾人都是一驚。
就連鐘山和其他兩個活下來的成員都愣住了，呆呆地抬起頭來，看向面前出此驚人之舉的溫簡言。
“……”黃毛怔了怔，扭頭看了過來。
陳默皺起眉頭：“隊長，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感情用事？”
溫簡言扭頭看了過來，眼珠在黑暗之中閃閃發亮，臉上沒有半點陰霾，像是一個沒心沒肺，沒有感情的騙子。
“不是吧？你覺得我是那種感情用事的人嗎？”
“雲碧藍既然已經這麼選擇了，自然就已經做好了承擔一切結果的準備。”他輕飄飄的說道，“在夢魘之中，所有人都有可能死去，在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我們能做的也只有負重活下去而已，而不是去費力挽回它。”
“說白了……我這麼做不是為了救人。”
溫簡言聳聳肩，話鋒一轉，“而是因為，這是我們現在最好的選擇。”
陳默幾人一怔。
“雲碧藍現在沒有死，對吧？”溫簡言扭頭向著一旁的窗子掃了一眼，外面陰雨霏霏，光線昏沉，“距離她離開店鋪已經過去了多久……十分鐘？二十分鐘？”
溫簡言掃了眼仍然癱坐在地上的鐘山：“她走的時候，身上沒有帶傘，也沒有批衣服，對麼？”
鐘山愣愣地點點頭。
“那麼，根據雨勢，她的自由活動時間很短，所以，留給她的唯一選項，進入進入附近的店鋪內，在店鋪與店鋪之間穿行，而那樣的話，她的活動範圍就是固定的，基本上百分百會被黑方捉住。”
溫簡言看向眾人，目光灼灼：
“但是她沒死，這說明了什麼？”
陳默一怔：“說明……黑方刻意留下了她的命？”
“是的。”溫簡言點點頭。
“為什麼？”陳默大惑不解。
溫簡言眯起雙眼，“或許因為……他們別有用途。”
由於提前丟掉了可以定位的手機，所以，被捉住的雲碧藍顯然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可黑方卻仍然留下了她的命，顯然是因為還有其他的考量。
可能是為了不讓她死的太過輕易，也可能是為了某種他們暫時不知曉的步驟做準備。
如果溫簡言的猜想是沒有錯的話……
那麼，黑方接下來絕對不可能回到興旺酒店內部。
因為和陰雨小鎮內相比，興旺酒店內更安全，更狹小，主播的密度也更大，在酒店內和紅方小隊再次相遇的可能性也更高，俘虜無論是逃跑，還是和給隊員傳遞資訊的可能性都會增加。
更重要的是，黑方現在的境地很不利。
他們好不容易獲得的優勢地位被紅方追趕而上，在雲碧藍的攪局之下，半成品的陷阱困住溫簡言小隊的可能性也很低。
為了重新拉開距離，對面一定十分急迫。
所以……他們大機率會留在陰雨小鎮內，繼續他們的行動和計劃。
“可是，”一旁的陳默皺著眉頭說道，“這是今天的最後一輪了，如果現在不離開，那豈不是……”
接下來要在陰雨小鎮內待一整晚？！
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過恐怖，即使剩下的話陳默並沒有說出口，其他人還是感到一陣寒戰掠過身體，令他們控制不住地微微哆嗦了一下。
“不會。”
溫簡言肯定地搖搖頭，“畢竟，晚上也總是要熄燈的。”
眾人一怔。
似乎……確實是這樣。
雖然今天的三輪已經結束，但是，只要等三個小時之後酒店熄燈，興旺酒店和陰雨小鎮之間的道路就自然而然地能夠再次開啟了。
“所以，這次我們就不在最後時刻趕回酒店了，”溫簡言抬起眼，笑了一下，“總不能讓黑方得逞啊，對不對？”
他摸了摸鼻子，露出沒心沒肺的微笑：
“至於救雲碧藍嘛……那就是順便的事情啦。”
“……”
陳默沉思一會兒，點了點頭，“您說的對，我贊成。”
黃毛吸了吸鼻子，用力地點頭。
不管溫簡言是因為什麼原因留下的，總之，只要結果好就足夠了。
“那……那個……”
正在這時，一旁傳來一個戰戰兢兢的聲音。
幾人扭頭看去。
是鐘山。
他的半邊臉仍腫著，看上去格外的滑稽。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溫簡言，小心地提議道：“接下來，我們能和你們一起行動嗎？”
距離亮燈的時間所剩無幾，他們的隊友也折損大半。
與其現在出發去尋找不知藏在哪裡的畫像，從陰雨小鎮之中冒險脫身，不如和資深高階主播一起行動，存活率說不定還會高一些。
鐘山結結巴巴地說完自己的理由，然後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而且……”
溫簡言：“嗯？”
“而且，無論當初究竟原因是什麼，那個你的隊員當初都算是救了我一命，”鐘山抬起手，撓了撓頭，那張男性氣質濃厚的臉上露出一絲羞窘的神色，“既然你們要去找她，那我也加入好了。”
溫簡言皺著眉頭糾正他：“我們的目的不是——”
鐘山猛點頭：“是為了任務對吧，我懂！”
溫簡言：“……”
“反正結果一樣嘛，對不對？”鐘山憨憨一笑。
溫簡言：“……”
旁邊幾個同樣甦醒的主播也站了起來，紛紛表達了相同的意願：
“是的，我們和你們一起行動吧，接下來的三個小時一定十分難熬，還是一起行動的成功率更高。”
“我也想加入！”
溫簡言掃了一眼面前的幾人，嘆了口氣，無奈地妥協了：
“……行吧。”
他擺起了隊長的架子，命令道：“為了方便接下來的調配，你們都說一下自己的代號和天賦。”
那幾人紛紛點頭。
他們一邊說，溫簡言一邊仔細地聽著。
很快，他捕捉到了一點似乎會有些用處的資訊。
溫簡言看向那個剛剛自我介紹為芮芮的女性主播，十分感興趣的問道：“念寫？什麼意思？”
“介於預言和靈媒之間，但又和這兩個都不太相同的天賦……我會向著冥冥中的某種存在詢問問題，而它們會給我一幅畫。”
芮芮從自己的口袋之中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展開遞給溫簡言：
“類似於這樣。”
“隨著天賦升級，我念寫出來的影象會越來越清晰，解讀能力也會逐漸增強，但是，這裡面還是會有很多不穩定的因素，因為我是沒辦法得到非常具體的答案的，只會有一個大概的指向，至於這個指向的結果是好是壞，就更難捉摸了。”
“唔，原來如此。”
溫簡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個天賦很少見，也很危險。
它不像預言那樣能夠得到確切的指向，也不能像靈媒一樣感知到危險的存在。
倘若解讀不當的話……很有可能風險會遠大於收益。
但是，它的適用範圍卻要遠大於上述兩種天賦，倘若能夠被有效利用的話，潛力非凡。
一旁的鐘山補充道：“事實上，洛克特小隊能夠聯絡上黑方小隊，靠的就是她的天賦。”
溫簡言的視線落在手中的紙片之上，微微一怔。
無數凌亂的線條交錯著，構造成了一個詭異的，令人不安的圖畫。
上面隱約能夠看到一條和這裡十分類似的，彷彿商店街一般的街道，而在畫面的一角，則是一片被塗黑的區域。
這個畫面十分眼熟，簡直就像是……
陳默驚訝的聲音在一旁響起：“等一下，這畫的好像329內的油畫？”
“一模一樣。”
溫簡言緩緩說道。
他用手指按在皺皺巴巴的畫紙邊緣，那一小塊被塗花的漆黑角落。
這裡，正是之前油畫上，被標明為“裱畫店”的那間店鋪。
也正是在他面對那副畫的時候……
巫燭留下的烙印開始蠢蠢欲動。
“你念寫的具體內容是什麼？”溫簡言晃了晃手中的紙片，扭頭看向芮芮，問道。
芮芮一怔。
雖然不知道溫簡言問話的目的何在，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們在哪裡能夠遇到黑方。”
“……”
溫簡言目光灼灼，低頭看向畫紙上那片被塗黑的區域。
看來……這就是黑方接下來的目的地了。
裱畫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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